嶽騰站在一塊大青石上,仰首一望,飄飄白雲,朗朗晴空,深遂、高遠、飄渺,象征著無窮的希望與理想。


    再一環顧,崗巒起伏,峭壁疊幛,峰翠煙嵐,再加上流水潺潺,鳥聲四鳴,好一塊瑰麗河山,錦秀大地。


    近幾天來,他都是在幽黯的古洞中渡過,現在一旦置身於這種大千世界之中,怎麽不叫他興高采烈,心頭一暢,進而豪興勃發,情不自禁的仰首一聲長嘯。


    他功力本就甚高,這次巧遇師兄,又精進不少,同時又在興頭之上,所以他這聲長嘯,震山蕩穀,直嘯得滿天風雲,亦為之變色。


    這當兒,忽然兩眼一亮,陡見對麵山上,閃出幾條人影,匆匆向山下急奔而去。


    因距離太完,所以無法看清幾人是誰?


    嶽騰見到這幾人後,方想起玉蜻蜓冷翠薇來,一想起冷翠薇,內心中就湧起一股感激,愧疚,愛慕等,諸多交織情情緒,最後,忍不住黯然一聲長歎。


    要知嶽騰乃是一位極為忠厚之人,而又極富熱情,這次自己身負重傷,承她殷勤照顧,倍加感激,而且又有相互擁抱親吻之情,這一切恩愛的事實,在他心中豈能將她忘懷,自是絕對也永遠不能。


    何況玉蜻蜓的絕世容光,又早已深印在他的腦中。


    他想起前兩天進山之人的武功,個個不凡,玉蜻蜓雖有奶媽保護,但在這多高手環淩之下,也不見得能安然無恙。


    自己因禍得福,說不定她還在為自己擔心,想到這裏,一股激動的情緒,就突然急衝上來,覺得非要在這山區之中,找到她們不可。


    於是身形一躬,倏你振升五丈有餘,半空中一伸一縮,落腳處已十餘丈外。現在他的功力大進,縱躍之術,亦較前更高,約隻半個時辰,就已跑遍此山各處,不但未玉蜻蜓等奮,簡直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此山既無人影,自然又向另一座山上奔去。


    正奔行間,忽聽前麵林中有話傳來,連忙住足凝神,屏息靜聽,原來又是華山二聖。


    他早就聽玉蜻蜓說過,這兩怪的消息最為靈通,妨聽他倆講些什麽,於是悄悄前進數步,在一株大樹後麵隱住身形。


    側耳一聽,但聞千手羽士道:


    “師兄,咱們真的被那丫頭騙啦,卻空跑一趟。”


    泄機禪師哈哈笑道:“還算我們知機得早的哩,要不然,還不是和他們一樣,弄得灰頭土臉,狼狽而逃,哈哈,你現在該相信了吧。”


    說到這裏,忽又聽他驚歎一聲,道:“流雲穀到底還是不錯,你看黃琦那小子所帶的西傾五虎,居然與天龍教下的七位香主,打了個勢均力敵,兩敗俱傷,哈哈……這台戲是最熱鬧不過得了。”


    嶽騰心中猛然一跳,暗道:那麽黃琦可真糟糕啦。


    接著,又聽千手羽土說道:“想不到鄂工二霸,如今也變得這麽厲害啦,居然赤手空拳,與魯南三狼,打了個旗鼓相當,我們今後如果遇上他倆時,也要注意些才是。”


    “那是當然。”泄機禪師道:“不過,是濮家堡那鐵指老鬼,與白柳山莊那老婆子兩人,就連老鬼所帶的兩個屬下,也不太簡單……”


    嶽騰聽得突然一驚,正要聽其下文,哪知千手羽士卻突然插嘴驚道:“啊!師兄,怎麽沒有見那個小子哪?”


    泄機禪師也怔然奇道:“是啊!莫非那娃娃與那俏丫頭分手了不成?”


    嶽騰因心念冷翠薇安危,總希望他們能把白柳山莊,與人激鬥之事,繼續再講下去,哪知聽了半天,都是些不關緊要的話。


    於是暗暗忖道:這華山二怪的確狡猾得緊,看來凡是入山之人除了他倆以外,似乎都未討到好處,現在我何不將他倆擒住,追問一下冷姊姊的下落。


    哪知自己身形剛剛一動,就聽千手羽士驚道:


    “啊!師兄,不好,你看那不就是那個壞小子麽?”


    嶽騰見自己身形已經暴露,而又聽他罵自己是壞小子,不由氣極,暗中估計,相距不過十餘丈遠,一撲即中。


    正要躍身撲出,卻聽泄機禪師從容笑道:“師弟,你放心,哈哈哈,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看那邊不是有好多人,正在想以暗青子喂他嗎?”


    嶽騰猛地一驚,連忙迴頭向林中望去。


    哪知正當他迴頭之際,泄機禪師拉著師弟,雙肩一幌,倒縱而出,並哈哈笑道:“對付這娃娃,隻要略施小計便成,何必大驚小怪。”


    嶽騰聞聲一驚,心知中計,再迴頭看時,不但二怪已跑得無影無蹤,而且連聲音也杳不可聞了。


    雖然知道自己缺乏江湖經驗,但想不到自己竟這麽容易上當,更想不到對方僅以這種哄小孩子的辦法,就將自己騙了過去,真弄得自己又羞又氣,啼笑皆非。


    接著,猛一跺腳,氣道:“我就不信你倆能逃上天去……”


    人隨聲起,跟著二怪逃跑的方向,緊追而去。


    他心知二怪狡猾異常,必須往林中逃跑,所以他也須向林深之處奔去。


    正奔行間,行麵林中步履聲響,他正要幌身側讓,哪知來人身法太快,隻覺得眼前白影一幌,一聲驚唿與來人撞個滿懷,接著,一陣香風撲鼻而入。


    幸喜來人身形較矮,隻齊自己鼻尖,要不然,兩人額上豈不是都會碰個大皰,就是由於來人身形較矮,故一時之間無法看清麵貌,而對方後麵又接著奔來一人。


    對方第二個人影剛現,就唿的一杖,向自己迎麵點來,快得使人不及交睫,幾乎是與第一人相撞的同一時間。


    這一撞,似乎是為了搶救自己懷中之人,故既急且猛,人影到來,而潛力已逼近自己的眉心大穴。


    嶽騰微驚之中左腕一翻,直向杖影抓去。


    但聞一聲喝叱,對方撤招幌身,直同靈蛇無數,而且唿唿勁風,顯對方功力亦是不弱,有若挾山超海之勢。


    嶽騰哪敢大意,連忙氣納凡田,力貫右臂,沉喝一聲,一式“橫推五嶽”,硬封過去。


    隻覺自己微微一幌,而對方那人卻被自己這一封架,震得連退數步。


    雙方過這幾招,都是瞬間而事,此時嶽騰方才看清,原來對說話是一位手執鐵拐,白發皤皤的老婆婆。


    同時自己懷中之人,也驚咦一聲,道:“咦!是你!你怎麽跑到這裏來啦?”


    嶽騰聞聲知人,心頭一陣高興,笑道:“原來是冷姊姊,我正在到處找你。”


    此時,冷翠薇尚依偎在他懷中,身後卻傳來一陣清脆如鈴的格格笑聲,嶽騰抬頭一看,見前二丈遠處,並肩立著兩位年約十四五歲的綠衣小婢。


    這兩位綠衣小婢,同樣年紀,一般高矮,不僅穿著相同,而且長像也一般俊秀麗,在那四隻盈盈的大眼中,也似是一般的天真頑皮,稚氣未脫,嶽騰看得暗暗好奇,心說:怎麽她倆生得一般無二,仔細望去,隻見她倆白嫩的小手中,各人都握著一把柳葉鋼屑,看樣子是在伺機偷襲,倒也精靈得緊,但現在卻望著自己吃吃嬌笑,逗人喜愛。


    這當兒,卻聞玉蜻蜓叱道:“鬼丫頭,你倆若想使壞,小心被別人丟下岩去。”


    二婢故作一驚,連退兩步,丁香微吐,驚道:


    “哎喲!好兇!”說話之間,即將柳葉鋼屑放到腰下中,接著,各人又扮了個鬼臉。


    嶽騰見她倆說話同聲,進退齊步,一切動作都是同時同樣,就連所扮的鬼臉也毫無差異,不由莞爾一笑。


    忽覺冷翠薇拉著自己轉過身來說道:“這是我奶媽,江湖中人都稱她老人家為——鐵拐銀婆。”


    嶽騰甚為恭謹的拱手一揖,道:“適才晚輩無知冒犯,尚祈老前輩多多原諒。”


    鐵拐銀婆早就聽玉蜻蜓講過嶽騰之事,現見麵前少年,叫朗豐神,雄姿英挺,而又如此謙遜多禮,不禁大為高興,暗讚俏丫頭的眼光,著實不錯,當下展顏笑道:


    “哪裏,哪裏,剛才是老婆子一日才情急,先出手的,還請嶽相公千萬不要見怪才好。”


    嶽騰又是一拱手,道:“老前輩言重了,晚輩愧不敢當,愧不敢當。”玉蜻蜓冷翠薇,又指著兩個綠衣小婢道:“這是我們白柳山的金銀雙婢……”


    不待冷翠薇說完,二婢都自行搶著說道:


    “我叫金花。”“我叫銀花!”


    嶽騰見二婢乖巧玲瓏,稚氣未脫,天真可愛,不禁微微點頭,莞爾一笑。


    哪知二婢互換方位,彼此移動,又轉了幾轉,各人都睜著一雙盈盈的大眼睛,望著嶽騰格格嬌笑,問道:


    “誰是金花,誰是銀花?”


    金銀雙婢不但長相,裝束,完全一樣,就連舉止、聲音,也絲毫不差,不要說嶽騰認不出來,就連鐵拐銀婆,冷翠薇等人,也經常將兩人認錯。


    嶽騰對二婢本就認識不清,再經她倆這一相詢,哪會不頓形尷尬,俊臉微紅。


    幸得鐵拐銀婆及時喝止二婢,方免於再被戲弄,但嶽騰見二婢這麽不好纏惹,卻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玉蜻蜓冷翠薇,見嶽騰無恙歸來,兩人是小別即逢但近幾天來各人遭遇,都不啻死裏逃生,所以芳心之中,自是又驚又喜。


    由於玉蜻蜓再三關懷,殷殷詢問,嶽騰方講出巧遇師兄的那番話來,不過,將師兄與恩師間的詳細情形,卻隱而未說。


    玉蜻蜓冷翠薇,驚得一怔,道:“什麽!三十年前,威震武林,黑白兩道無不畏懼的東嶽狂生淩宵劍客,竟是你的師兄?騰弟弟,你有沒有搞錯?”


    她本就生得秀麗絕倫,這一微顯驚愕,愈見嬌媚,致使嶽騰不禁心神一蕩,連忙提氣凝神,幹咳一聲道:“冷姊姊,這麽重要的事,小弟豈能隨便亂說?”


    這時,那位鐵拐銀婆,卻在一旁自言自語道:


    “想那個狂生還在世上,但不知我那師姊……唉……”


    她像有滿腹心事,愁緒萬千,說到這裏,見冷翠薇與嶽騰兩人,都在注視自己。故連忙警覺,住口不說。


    鐵拐銀婆,究竟姓什名誰?身世來曆,除了白柳山莊莊主——袖裏乾坤冷孟雄,略知大概以外,其他就再無一人知曉,她也從來未向人道及,就連冷翠薇也不例外。


    此時晴空萬裏,日正當中,蟬聲四鳴,雖處在這中條山中,但仍使人感到初夏的微熱氣息。


    鐵拐銀婆突然喊道:“孩子們,我們吃飯去吧……唉!”


    這位老婆婆,白發蒼蒼,慈眉善目,一眼望去就使人覺得慈愛如暉,而有一種親切與安全之感,所以這聲歎息,也就愈令人激起同情與體恤之心。


    但聞玉蜻蜓緩緩說道:“奶媽,我們這次雖然白跑了一趟,但您老人家也別傷心,以後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就是了。”


    此女個性,甚是奇特,她勸別人不要悲傷,而她自己卻在這一歎之間,反而順腮滾落兩滴清淚。


    嶽騰見心上人歎聲落淚,不由茫然不解的愣了一愣。


    正要啟齒相問,卻見鐵拐銀婆撫著玉蜻蜓的秀發道:“孩子,別傷心,唉!隻怪奶媽老了,不中用啦。”


    雖隻短短兩句話,但已道盡了對冷翠薇的愛護之情,同時也說盡了一個人,老人將至,垂暮之年的無力心聲,使人聽來泫然欲泣,益幸其悲涼氣氛。


    嶽騰性本忠厚,俠肝義膽,此時心情亦為之所染,也變得落寞恬淡,最後禁不住低低一聲輕歎。


    這時,金銀雙婢,突然雙雙哼了一聲,同道:“隻怪那鐵指老鬼,不該阻攔我們一陣,要不然那枝朱莖仙蘭,還不是被我們采到手啦,哼!真是倒黴。”


    二婢年幼天真,說話時鼻兒連哼!小嘴兒直翹,似是大不心服,接著,各人苦笑一下,方取出幹糧,就地共食。


    嶽騰閱曆尚淺,又毫無江湖經驗,對南莊、北堡、西穀、東嶼,以及其他各派情形,還是最近聽黃琦與冷翠薇兩人談及,方始略知大概。


    他對冷翠薇雖是衷心喜愛,但對他卻不甚了解,尤其聽華山二怪一番談話之後,對她更為懷疑,糾結於心,所以在吃飯之時,隨口問道:“冷姊姊,你們怎麽也到這山區中來了,剛才你們所談的朱莖仙蘭,又是什麽?同時我還聽華山二怪講你……”


    他本想說:“講你壞話!”但覺此話不妥,故未說出口來,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出其他的話來,致弄得口呐呐地,好不尷尬。


    玉蜻蜒心知心上人,憨厚誠實,不善言詞,故立即為解嘲,微微一笑,道:


    “這話說來太長,騰弟弟,你先坐下來吃飯,讓姊姊慢慢講給你聽好嗎?”


    說話之間,輕伸皓腕,理了理鬢邊秀發,方慢慢講出一番話來。


    原來白柳山莊莊主,袖裏乾坤冷孟雄,於十年前的某一天,忽然變得沉默起來,不問世事,雖然乃妻玉嫦娥柳月嬌,百般探詢,均不知個中端倪。


    後來玉嫦娥柳月嬌,為了探聽乃夫為何變得這種情態,即經常在外行走,雖然常出常歸,但仍然探不出個中究竟。


    哪知於五年前一個深秋之夜,玉嫦娥柳月嬌由外匆匆趕迴,翌日即一病不起,兩腳逐漸癱瘓起來,全莊之人都曾問她因何而起?而她亦與乃夫一樣,隻一歎而罷。


    這真是一件怪事,全莊之人大為震驚,又莫可奈何。


    自此以後,白柳山莊聲譽日降,較其他三派大為遜色。好在冷孟雄素通易理,兼攻土木工程之學,早將莊中布置得機關重重,奇陣林立,真是千奇百怪,變化萬千,又兼冷翠薇兩位舅父舅母,以及奶媽等人,均非弱手,所以,江湖中人,尚不敢冒然前往尋釁。


    玉蜻蜒冷翠薇,上無兄姊,下無弟妹,那時年齡尚幼,卻要肩起一派興亡之責。


    幸喜她人極聰明,又承舅父、舅母、奶媽,以及全莊上下人等,竭力扶助,方將日漸沒落的白柳山莊,一手挽救過來,又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中興氣象。


    玉蜻蜓三年以前,就在江湖上曆練,她本就聰明過人,又仗著乃父當年威震江湖的“天星奇劍”,以及乃母的獨門暗器,“柳葉鋼屑”,再加上心狠手辣,因而三年以來,竟被闖出一個不算小的名氣。


    自此門風大振,形勢突變,重又並駕於北堡、四穀、東嶼四大門派之列。


    不過,她因幼年即肩負重任,致養成一種深沉冷傲的個性。


    她外表冷傲,但天性至孝,常以母病心憂,每次外出行走江湖,總希望於偶然中訪得名醫,求得良藥,但每次均是悵然而返,失望而歸。


    乃父不言不語,沉默數年,宛如癡呆,突於三月前告訴冷翠薇,欲救其母之病,除非於中條山中采得朱莖仙蘭,方能起死迴生,康複有望。


    那時玉嫦娥柳月嬌,病勢日危,雙腿已在開始濃化,冷翠薇忽聞良藥,怎不驚喜已極,連忙催請乃父前往。


    哪知袖裏乾坤冷孟雄,於諸葛神數之中測知,必須玉蜻蜒親自前往,方有萬一之望。


    於是,冷翠薇根據乃父口述,精心繪製一圖,得知朱莖仙蘭生長地址。


    原來袖裏乾坤冷孟雄,早年行走江湖之時,偶遊中條山,就曾見一青石之中,長出一株朱莖仙蘭,那時因尚未長成,故未采迴,僅將地址詳細記下。


    玉蜻蜓冷翠薇,將圖繪成以後,正欲盡出精英,傾全莊之力,前往中條山采藥之是哪知江湖中的消息最為靈通,她尚未發動,江湖上就已傳揚成風,各派群雄暗中以待。


    她的確是有過人聰明之處,深知江湖險詐,武林小弱肉強食之道,處此形,不得不以詐製詐,經過幾番考慮,方決定改變計劃,連夜趕繪數幅假圖,將真圖交給奶媽保管,約定時間地點以後,自己則帶著數幅假圖,隻身冒險行出發。


    她所經路線是由柳州,沿龍江而上,經貴州四,陝西,山西,如此迂迴南下,而至中條山區。


    江湖中講究懷璧其罪,隻要身懷重寶,就極可能招來殺身之禍,而她僅是一女兒之身,居然敢隻身冒險,其膽識豪氣,又有幾位男人能及。


    當她一出柳州以後,就發現不少江湖人物,暗中尾隨於後,情形日漸危險。


    她雖是群雄共同追逐的對象,置身於暗中層層包圍之中,但都仗著她的絕世聰明、膽識、機智,每次都是有驚無險的脫困而出。


    不僅如此,而且,她還利用群雄勾心鬥角的心理,挑起數場火拚,銀扇書生黃琦,幾乎死在嶗山七煞手中,即是一例。


    後來,她愈加雄心勃勃,巧設圈套,暗布陷阱,想把追逐自己的江湖群雄一網打盡,所以魯南三狼、惡東兩霸、華山二怪、以及黃琦等人,都先後從她身上弄走了一張假圖,表麵上她是又痛又恨,暗中卻是高興已極。


    幸喜天龍教西南一帶的各處分堂,都在窮於應付無影童子,對她無力注意,否則,她就很難平安到此。


    眼見群雄紛紛逼近中條山區,而奶媽與金銀雙婢又遲遲未到,所以與嶽騰同行之時,神色日漸緊張,憂慮。


    其實她哪裏知道,當鐵拐銀婆與金銀雙婢,由柳州北上,一入湖北境內,就被天龍教下的幾位香主暗中跟定,直到進入中條山區,天龍教人與黃琦所帶的西傾五虎,狹路相逢,接手廝拚以後,鐵拐銀婆等人,方得以脫身。


    那夜,玉蜻蜓幫助奶媽將華山二怪趕跑以後,迴至原處,嶽騰已不知去向,心痛之餘,隻得與奶媽帶著金銀雙婢,向目的地子午從中進發。


    幾人隱身前進,沿途均見各派群雄相互廝拚,直殺得天昏地暗,風雲亦為之變色。


    玉蜻蜓冷翠薇講到這裏,突然問道:“騰弟弟,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裏,在這逞鬥狠的江湖,你能說我壞嗎?我知道如果不像這樣,早已……唉”


    嶽騰甚是同情她的處境,並且還有許幾敬佩,問道:“冷姊姊,那你們究竟采到朱莖仙蘭沒有?”


    冷翠薇螓首微搖,哀婉一歎,道:“唉!人算不如天算,當我們正要到達穀口之際,忽從林中轉出晉北濮家堡的二堡主,鐵指仙翁濮瀛洲,和他所帶的兩個屬下,雙方頓起惡鬥,直待他兩個屬下中了我們的柳葉鋼屑,負傷而逃,方解決這場血戰。”


    哪知這一耽擱,幾人行程,大受影響,待幾人趕到穀中,抬頭望去,隻見一位像貌清臒,豐神飄逸,白發長須的青衣老人,正在俯身采那枝朱莖仙蘭,而且前麵亦隱隱傳來打鬥之聲。


    未幾,那青衣老人,與一位手握朱紅長杖的褐衣化子,聯袂疾飛而去,身法快得驚人,眨眼不見。


    這段經過,玉蜻蜓婉轉說來,極為動聽,致使嶽騰聽得甚是入神。


    接著,忽又聽她緩緩說道:“那青衣老人和那褐衣化子,都是飄然若仙,不似邪派人物,但不知是哪兩位前輩,尤其臨去時的身法,真可說是千古未聞,那麽高的懸崖,一飄而上,簡直比飛鳥還快,比雲還輕。”


    嶽騰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是恩師和化子叔叔兩人。


    因他隻是這和這種猜想,故未說出聲來。


    驀然想起一事,心頭不由一喜,連忙從懷中摸出一個白玉小瓶,對玉蜻蜓說道:“冷姊姊,這是小弟師兄賜給我的一品香,師兄說此丹又名大還丹,是用天山雪蓮,何首烏,赤藤朱果,以及其他稀世之靈藥,就可立功效。”


    略頓,又道:“這瓶中原有兩粒,因兄弟重傷昏迷之時,師兄喂了我一粒,剩下的這一粒,就請姊姊帶迴去,為伯母她老人家治病吧。”


    說話之間,已將手中玉瓶遞了過去。


    冷翠薇驚得啊啊連聲,不知所措,望著嶽騰發呆。


    鐵拐銀婆卻大感驚異突然欺身而至,將玉瓶拿去仔細瞧看,又在鼻中連嗅,神情顯得甚為緊張,激動。


    這一異常舉動,使嶽騰、冷翠薇、金銀雙婢等人,大為詫異,所以都側頭向她望去。


    但見她將玉瓶及瓶內的一品香,仔細看了一陣,激動的神情才漸漸鬆了下去,對著嶽騰微微一笑道:“你師兄雖是四奇之首,但也不會有這種曠世良藥,這藥恐怕還是我那師……”


    她似乎覺得在這些孩子麵前,不應該說出下麵的話來,所以說到這裏,倏然住口,仰首一陣沉思起來。


    她似是在思索一件極為困難之事,又像墮落了往日的迴憶深淵,隻見她仰首凝眸,白發飄然,極為入神。


    許久,方見她從沉思中醒來,歎了口氣道:


    “這真是大還丹,翠兒,快些收好,據老身所知,此丹工效較朱莖仙蘭,還要強過太多,這下你娘真有救了。”


    略頓,又道:“莊主神數,果然靈驗,此番若非翠兒親自前來,豈能有這麽好的際遇。”


    她這幾句話,表麵上聽來似是在誇讚袖裏乾坤的神數靈驗,而實則是卻是在指冷翠薇與嶽騰之間的情愛而言。


    在場的四個少男少女,都是冰雪聰明之人,哪有聽不出她話中的之意,故嶽騰與冷翠薇兩人,頓時低下頭去,不勝羞怯的玉頰通紅。


    金銀雙婢,年齡幼小,喜怒之情易於衝動,現在見奶媽都在取笑小姐,所以,兩人更加格格嬌笑不已。


    玉蜻蜒雖被二婢笑得抬不起頭來,但芳心之中,卻是甜甜地,大感受用,不時側過頭來,斜睨嶽騰一眼。


    嶽騰性本忠厚,臉皮更嫩,而又拙於言辭,故更加羞怯難當,一副尷尬之態,愈發使人憐愛。


    未幾,幾人午餐已畢,轉眼又是申初時分。


    依得玉蜻蜓之意,要與嶽騰一道南下,但鐵拐銀婆恐節外生枝,故力主與嶽騰就此分別,各自尋踏下山,這樣一來,玉蜻蜓隻得硬著心腸,與嶽騰殷殷話別。


    她對嶽騰已暗愛心永植,如今一旦分別,自是離情依依,難分難舍。


    雖然她平旦一再自許為女中豪傑,巾幗奇英,但到了此時,也不禁熱淚盈眶,楚楚堪憐。


    嶽騰是初墮情網,自然也有些黯然神傷。


    鐵拐銀婆雖然也有些不忍,但還是硬著心腸笑道:“孩子,我們迴去將你娘的病治好以後,你再出來,就可與嶽相公結伴同遊,不再分離了。”


    話完之際,拉著冷翠薇緩緩離去,並邊走邊道:“嶽相公請多保重,以你目前的武功而論,足可睥睨人海,傲視武林,但江湖險詐,處處陷阱,尚希多多謹慎,至於你與翠兒之事,包在老身身上。”


    嶽騰拱手一揖,赧然笑道:“晚輩受教,請前輩放心,亦請多多保重。”


    盡管玉蜻蜓被奶媽拉著,一步一迴頭,但結果她的麗影,畢竟消逝於林中不見。


    人生最怕是離別,此時嶽騰若有所失,怔立原地,呆望著失去伊人的林中出神,半晌,才聽他皺眉一聲苦笑,暗自解嘲。


    笑聲剛了,見一條人影迎麵撲來,抬頭一瞧,見是心上人去而複返,不由驚喜交集的迎上前去,握著冷翠薇的玉手,問道:“冷姊姊,怎麽你又迴來啦?還有什麽事啊?”


    玉蜻蜓見心上人這麽高興,芳心之中,自然更加受用,不禁笑臉如花,貝齒微露,笑不合嘴。


    她本就生得玉骨不肌,秀麗懾人,這淺淺一笑,更添嬌麗,致使嶽騰看得心神一蕩,不自禁地將她摟入懷中,正要低下頭去,在她香唇上輕輕一吻,忽聽她在自己懷中低低一歎,這聲歎息,真不是時機,致使嶽騰改口道:“怎麽啦?冷姊姊,你又有什麽委屈嗎?”


    冷翠薇笑容頓失,一歎以後,方道:“唉!騰弟弟,你胸無城府,過份忠厚,不知江湖詭詐,我真不放心,但是,我娘又病在危極……”


    嶽騰接口笑道:“不要緊,你放心,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再說,我雖然老實一點,但吉人自有天相啊,你又擔心什麽呢?”


    “但願如此。”冷翠薇點點頭道:“不過,我還是要求你答應我一件事,那我就更放心了。”


    嶽騰見她滿臉祈求之色,不由激起男兒豪興,當下朗聲一笑,道:“什麽事?值得姊姊這麽重視,隻要小弟能力所及,決不推辭,請姊姊但說不妨。”


    冷翠薇又是黯然神傷的一歎道:“唉!騰弟弟,我求你從今以後,別再與黃琦來往。”


    嶽騰劍眉微皺,麵色微慍,但旋又淡然一笑,道:“那黃琦乃是正大光明之人,與小弟又是道義之交,姊姊何必這麽不能容他。”


    他對黃琦印象甚好,本想重重責備她幾句,但又覺心中不忍,故不願再說下去。


    冷翠薇見他錯把自己好意,當成惡意,感到大受委屈,頓時玉容一沉,一股憤怒之氣直衝上來,叱道:“我全是為你著,哪知你這麽不知好歹,他是正大光明之人,隻有我才是鬼鬼崇崇的小人……”


    她似是越說越氣,但總共隻說了四句,已是粉臉氣得鐵青,一時之間,情不自禁的纖掌一揚,乓乒連響,在嶽騰臉上打了兩個耳光。


    是因怒極出手,所以這兩耳光打得甚是不輕。


    嶽騰也因想不到她會驀然出手,所以既未閃讓,亦沒運功抵抗,更未出手還擊,隻是呆呆的望著發楞。


    冷翠薇打了這兩從此耳光以後,見嶽騰臉上頓時微紅,並隱隱現出幾個纖纖指印,又不由一陣心痛,頓時淚如泉湧,嗚咽起來,轉身疾奔而去。


    嶽騰始終想不通冷翠薇為何要打自己,隻有怔怔的站著出神,直到冷翠薇轉過林去,哭聲杳然,才驚醒過來。


    他醒來以後,方感到臉上有些微痛,也才知這兩個耳光挨得不輕。


    他從未被人責打過,哪知今天卻被一位女孩子打了兩個耳光,而這女孩子卻是自己心愛的人,這真是叫人難以置信。


    此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是如何想法,既不恨她,也不怨她,更不想去報複她,隻感到無邊的茫然。


    最後,禁不住一聲輕歎,自言就語道:“你既然恨我,又為何對我那麽好,你既然喜歡我,又為何要打我?唉!真是,女兒心,海底針,我真是猜不透你是什麽意思啊?”


    驀然,他象是想起一事,心說:我還是要去告訴她,叫她到一滌生老前輩那裏,把那柄寶劍拿去,了卻這番心願,以後不論是愛!是恨!是敵!是友,都隨便她去啦。


    他正要展開身形,向冷翠薇追去,卻聽身後有人高聲喊道:“嶽兄,嶽兄……”


    轉身一看,原來是銀扇書生黃琦,帶著五個輕裝大漢,匆匆疾奔而來。


    幾人身形,都甚為快捷,轉眼之間,已來到麵前,黃琦仍是瀟灑如故,隻不過頂上頭巾,又被撒去半截,一件青綢長衫,又被弄得千瘡百孔,不堪入目。


    但舉止神態,仍然鎮靜從容,一往如昔,再看他身後五個輕裝大漢,健壯異常,但有的衣服被撕破,有的則身負創傷,不過,都不太重,又非致命之處,自是無甚緊要。


    一看這些人,就知是經過一陣劇烈的拚鬥,嶽騰迎前麵兩步,正要拱手為禮,忽聽黃琦笑道:“想不到這在這裏又能遇見嶽兄,這麽看來咱們兄弟的緣份,當真不淺,哈哈……”


    說話之間,見嶽騰嘴角欲動,就心知他要說些什麽,立刻朗朗一笑道:“天龍教人,兄弟這次總算是見識見識了,兄弟等人雖略負小創,但他們都不曾討到好處,算起來也不丟人。”


    嶽騰瞄了五個大漢一眼,笑道:“這就是黃兄流雲穀的西傾五虎麽?兄弟曾聽華山二怪,談及黃兄與天龍教人交手的情形,叫兄弟好生敬畏。”


    黃琦哈哈一笑道:“哪裏,哪裏,嶽兄過獎了,實令小兄汗顏……”


    略頓,又點頭笑道:“這正是兄弟屬下五虎,今後還希嶽兄多多關照。”


    接著又將嶽騰向五虎等人介紹一番。


    五虎聞聲,均趨前拱手笑道:“我等五兄弟參見嶽少俠,今後尚希嶽少俠……”


    嶽騰趕緊拱手答禮,接口笑道:“賢昆仲免禮,你我同是江湖中人,何必這麽客氣。”


    邊說邊向西傾五虎仔細打量,隻見五虎,個個身強力壯,紅臉虯須,各人眼神湛湛,倍見英武驃悍,而且每人太陽穴隆起太高,可見功力不弱。


    嶽騰兩眼銳利,觀察入微,一見之下,就知五人功力,約與雙掌追魂,皓首蒼猿等人,不相上下。


    黃琦在嶽騰與五虎對答之際,身形一側,閃在嶽騰身後,當時惡念頓起,臉上陡湧殺機,右腕一翻,從袖中抽出鐵骨折扇,跟著迎風一展。


    驀然想起扇中的牛毛毒刺,早已用完,頓時驚得一震,心頭卜卜亂跳,隻得收扇作罷。


    原來黃琦所使的這把銀扇,乃是一種特製的奇形兵刃,扇中鐵骨,全是中空,內藏五毒牛毛刺,與人對敵之際,隻要一按扇柄機簧,那些牛毛毒刺,即可出而傷人。


    黃琦本就城府甚深,機智過人,而所負武功亦複不弱,但最使一般江湖人物畏懼的,除了“追魂三扇”的絕招以外,再就是這種極為霸道的牛毛刺毒。


    主要是由於這種毒刺,體積極小,不易察覺,而又喂有奇毒,每傷人於無形之中,再加上發射時又極輕便,使人防不勝防,所以,他雖年紀輕輕,但成名卻是甚早。


    他對嶽騰早就存心不良,如能將嶽騰收為己用,那是最好,否則就將嶽騰伺機除去,以絕後患。


    所以他隨時隨地,無時無刻,都在對嶽騰痛用心機。他心知除非在嶽騰防不勝防之下,以牛毛毒刺能傷他,若憑實拚實潔,縱令自己與五虎聯手,亦難擋嶽騰一擊。


    現在嶽騰正在打量五虎之際,正是自己手下的大發機會,哪知正要出手之事,忽然想起牛毛骨毒刺已經用完,差點鑄成大錯,反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這叫他怎不驚出一身冷汗,愕然失色。


    嶽騰對五虎打量以後,暗想:看來這五虎個個不弱,居然甘為人下,由此可見他們流雲穀,的確名不虛傳。


    想到這裏,不由迴過頭來,對黃琦看了一眼。


    寫來雖是太慢,其實,他這一迴頭一望之際,也正是黃琦心神猛震,收扇而罷之時。


    黃琦本就心頭亂跳,做賊心虛,再經嶽騰這迴首一顧,頓時驚恐倍增,心頭越發跳得厲害,額上冷汗,直同黃豆般大,滾滾而下。


    不過,他到底是久經世故,機智靈敏之人,連忙左手微微抬,以袖拭汗,掩住臉上驚恐之色。


    右手折扇微展,輕搖生風,朗聲笑道:“哈哈,想不到這中條山中,竟是這般酷熱。”


    嶽騰性本忠厚,胸無城府,而又缺乏江湖閱曆,自是容易受騙,說話之間,下意識也用前衣袖向額上擦去,其實,他哪裏知道在這片刻間,又經曆了一次生死大劫。


    黃琦心神鎮定以後,即對五虎說道:“爾等且先迴穀去,我尚須在外闖蕩些時,方可迴來。”


    五虎無奈,隻得躬身一揖,方轉身如飛而去。


    嶽騰與黃琦兩人,也手攜手的尋徑下山。


    兩人小別重逢,倍增親熱,尤其,兩人一個是玉璞未琢,坦誠相交,一個則是有心之人,盡量迎其所好,所以在表麵上看來,兩人真如兄弟一般。


    實則,嶽騰處境,卻愈來愈險,越弄越危,最糟糕地,而他自己則絲毫不覺。


    時已夕陽西下,兩卻仍在叢林之中,穿來轉去,淡笑風生,走著,走著,黃琦忽然劍眉微皺道:“嶽兄,看來我們今夜,恐怕要在山中露宿了。”


    嶽騰朗朗一笑道:“那我們就走快些好啦……”笑聲未落,但聞勁風颯然,帶著黃琦已衝宵而起,落在一株高樹之上,接著長嘯起處,摟著黃琦腰際,騰身一躍,落腳處已在十餘丈外。


    此時,他正在興頭之際,隻覺一股無窮活力,在體內急轉運行,情不自禁的盡力施為。


    所以,他腳尖在樹梢上微點即起,連點連落,可是每一起落之間,都是十餘丈外,宛如在天馬行空一般,雖飛鳥亦不能愈其疾,流矢亦不能比其快。


    黃琦被他帶著,隻覺耳邊風聲唿唿,眼中樹木倒瀉,崖澗溪穀,飛躍而過,直同騰雲駕霧一般,不由暗暗驚道:二月不見,這小子的功力又精進不少,內心既羨慕,又驚恐,真有說不出的味兒……?


    ※※※


    未及兩個時辰,二人已經下山,在夜色蒼茫中,兩人已進入了“宏發”客棧。


    店小二將兩人引來房中,推門一看,隻見一滌生獨個兒在那兒喝悶酒,嶽騰連忙上前躬身一揖,道:“害得老前輩在此久等,實叫晚輩心下難安。”


    一滌生眯著兩隻鼠眼,嘻嘻一笑,道:“小娃娃,你迴啦,傷勢全好了麽?唉!這兩天我老兒真悶得發慌,你娃娃幸得今夜趕來,我老人家正想明天開溜哩。”


    這老兒素來玩世不恭,說話也欠老實,其實,他這幾天何曾閑著,暗中將嶽騰在古廟裏,以“傳音入秘”之法,告訴他的那幾招,練了個滾瓜爛熟。


    他愈練愈覺得這招式博大精深,詭異絕倫,而自己亦覺得受益無窮。


    嶽騰見老兒滑稽如昔,邋遢依舊,忍不住笑道:“承蒙老前輩關懷,晚輩傷勢早就好啦。”


    說到這那,見老兒雙眉連皺,麵現不悅之色,兩眼盯著自己身後黃琦,不由心頭微怔,暗道:“難道他兩人還不認識麽?”


    正要為他倆引見,忽見黃琦閃在自己麵前,一揖道:“晚輩黃琦,參見老前輩,您老人家近來可好?”


    一滌生鼻中冷哼一聲,麵無表情,淡淡說道:“我老人家吃得飯,喝得酒,有什麽不好?”他這話若是對嶽騰,自必使嶽騰尷尬至極,可是,黃琦乃是久經世故之人,而且城府又深,雖經老兒一再搶白,仍然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道:“神州二老,名滿乾坤,享譽當今,晚輩家父對兩位老人家,亦常在念中哩。”


    一滌生冷漠依舊,亦沉聲說道:“你們流雲穀,我老人家遲早總要去見識一番的。”


    流雲暗中與二老為敵之事,黃琦自是知道,不過,此人心機,當真深沉得很,他深知武林中人,最重聲譽,最想憑這老兒威望,不會對自己無故下手,何況又有嶽騰在側,是以更加放心故朗聲笑道:“歡迎,歡迎你老人家真若有興去流雲穀,那自然是萬分歡迎的。”


    此人話鋒雖然犀利,但態度卻始終謙恭有禮。


    嶽騰毫無江湖經驗,還以為他們是在互相客氣,當下點頭笑道:“想不到黃兄如此好客,有朝一日,兄弟也想去貴穀拜訪,拜訪。”


    黃琦心頭一震,暗道:你去幹什麽?這小子到底是明?還是傻?頓時驚得呆愕而立,半晌講不出話來。


    嶽騰見黃琦如此,不禁訝然笑道:“怎麽?難道黃兄不歡迎兄弟了嗎?”


    黃琦方驀然理悟,順口笑道:“歡迎!歡迎!兄弟自然歡迎之至了。”


    一滌生在旁問道:“流雲穀又不好玩,你娃娃要去幹嗎?”


    嶽騰迴首笑道:“晚輩這次奉師命下山,就是專程追隨兩位老前輩,並供驅策調度,兩位老人家既是要去他們流雲穀,晚輩自然也要跟隨前去。”


    至此,黃琦方算恍悟,暗想:原來自己剛才神經過敏,精明過頭了,還以為這小子也是在說江湖場麵話哩。


    但見一滌生將嶽騰怔怔地望了一陣,接著沉思起來。


    盡管這老兒一生玩世不恭,滑稽突梯,但聽嶽騰話後也不禁甚感詫異,因他不知嶽騰究竟是何來曆?那位高人門下,對自己竟如此忠誠愛護,因而也弄糊塗了。他沉思少許,仍然無法尋得答案,隻得問道:“小娃娃,那你師父是誰?可否告知我老人家?”


    嶽騰麵現難色,道:“這個……這個……”


    一滌生接口笑道:“既然不便說,那就不說好啦,也就不要這個那個了,可是,你娃娃總得將這幾天療傷的情形,告訴我老人家吧?”


    嶽騰微微一笑,又點了點頭,方將巧遇師兄的一段繹過,慢慢講了出來。


    一滌生驚喜交集,但旋又微微皺眉,心說:原來那個狂生還是他師兄,那他的師父到底是誰呢?左思右想,仍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是最為驚奇的,還算黃琦,聽嶽騰話後,麵上神色瞬息千變,最驚奇,是羨慕,是嫉妒,是惶恐,應有盡有,真非筆墨所能形容。


    一滌生忽然想起一事,嘻嘻笑道:“你娃娃兒既然是三十年前使黑道中人,聞名喪膽的東嶽狂生淩宵劍客的師弟,那麽也一定會那套驚神泣鬼的蒼冥神劍劍法,我老兒送你一樣東西,就算是見麵禮吧。”


    順手在床頭下抽出一個細長的黃色包袱,遞了過去。


    嶽騰一見這包袱,就有所慮,打開一看,果然是皓首蒼猿的那柄太阿寶劍。


    嶽騰躬身接住,肅容說道:“晚輩本不欲獲得此劍,隻因晚輩已答應了冷姑娘,既然老前輩賞賜,晚輩感同身受就是。”


    一滌生眯眼一笑道:“我老兒既然已經答應過你,那就是你的東西,任憑處置,你娃兒愛給誰就給誰,我老人家可管不著。”


    嶽騰瞄了黃琦一眼後,道:“老前輩,這柄劍本是泄機老怪,從晚輩手中奪去,可是,老怪那麽狡猾,您老人家又是如何奪來的呢?”


    一滌生甚是得意的嘻嘻笑道:“那兩個怪物,再怎麽精,也精不過我呀……?”


    原來那天晚上,泄機禪師帶劍先逃,千手羽士在後麵,與鐵仙指翁且戰且走。


    泄機老怪急欲逃身,就盡往荒徑全林之中逃去,哪知正跑之間,腳下被什麽物一帶,接連幾個踉蹌,忽又覺腋下一癢,禁不住一陣嘻笑跟著右臂一麻握劍手腕一鬆,同時耳邊響起一陣嘻笑之聲,泄機禪師心知有異迴頭看時,一個矮人影,已錯肩而去,而且手中寶劍,也被人順手奪走。


    老怪心頭一震,自然連忙騰身追去,隻見那條人影快得出奇,而且嘻笑之聲不絕於耳,趕了一程,雖未追上,卻已看清了那人身形,原來是神州二老中的一滌生。


    泄機禪師自知無法追上,隻得高聲喊道:“一滌生你這老鬼,灑家與你沒完。”


    一滌生講完這一經過,嶽騰知得半晌合不攏嘴。


    黃琦也鼓掌大笑,稱讚不已,一時間,室內氣氛,異常輕鬆,歡樂一片。


    少頃,一滌生卻忽然變得嚴肅說道:“小娃娃,你可知最近幾天,江湖中在傳言著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麽?”


    嶽騰一見老兒神態,立刻沉不住氣,問道:“什麽事情?居然值得您老人家這麽重視?”


    但聞一滌生緩緩說道:“最近幾天,聽說那無影童子又在鄂西一帶,連挑了天龍教兩處分堂,江湖中有人傳言那無影童子,就是宇內二聖之一,無相聖尼的弟子。”


    嶽騰與黃琦兩人,又都被驚得怔了一怔。


    少頃,一滌生又道:“那娃娃出道僅僅三月,就已名滿江湖,若非是二聖之徒,實難有些成就。”


    嶽騰曬然一笑,嘴角動了一動,欲說又止。


    一滌生繼道:“看那娃兒個性,真與乃師一般無二嫉惡如仇,凡經他所挑之分堂,全都未留下一個活口。”


    黃琦微微動容,插嘴說道:“據聞聖尼業已歸隱,不再過問江湖之事,怎麽如今又派弟子下山呢?”


    一滌生隻淡淡的看了一眼,卻未作答。


    黃琦隻得故意幹咳了一聲,尷尬一笑。


    嶽騰卻突然插嘴問道:“老前輩可認識無相聖尼麽?”


    一滌生麵現得色,嘻嘻笑道:


    “怎麽不認識呢?說來神尼之所以派弟子下山,還是看在我們兩個老兒麵上哩。”


    原來在一年以前,神州二老被天龍教人迫得沒法,純陽子即赴雲嶺,請無相聖尼下山主持公道,一滌生則往貴州白雲嶺,邀請四奇之一的白雲大師。


    由於這兩位高人,均是佛門弟子,心性較為慈悲。純陽子到達雲嶺以後,無相聖尼卻帶著一位心愛弟子出外雲遊去了,於是,純陽子隻得留訣,悵然而返。


    一滌生幾經輾轉,費盡心機,方找到白雲大師。


    二聖四奇雖歸隱數十年,但對三妖十魔動態,除東嶽狂生淩宵劍客以外,其他各人都了如指掌,所以白雲大師,即以時機未到,而婉拒邀請。


    後來兩人鬥智,行令喝酒,一滌生天生鬼才,心眼最多,以一字之謎,難倒白雲大師,於是,白雲大師隻得將獨步武林的——醉八仙的純陽妙步,傳與一滌生,兩人方盡興而別,也算是略有所獲。


    一滌生講到這裏,似仍在為那次取巧而勝,感到甚為得意,接著,一滌生皺眉一陣沉思道:“另有事,以你娃娃看來,是怪也不怪?”嶽騰笑道:“什麽事?老前輩請講。”


    “據說,天龍教準備迎戰無影童子的。”一滌生道:“黃龍壇壇主——混世孽龍金鼎全,已經負傷铩羽而歸啦。”


    嶽騰神色一愕,道:“有這等事!這樣看來,那無影童子的確是相當厲害了。”


    一滌生又連喝了兩大口酒,皺眉說道:“怪就怪在那混世孽龍金鼎全,並非是被無影童子所傷,而是傷在遼東雙煞之徒,紫麵如來萬奎手中。”


    嶽騰是因初走江湖,不知遼東雙煞是何許人物,自然並不在意,臉色平靜如常。


    可是,黃琦卻就不同,再也忍耐不住了,脫口驚道:“遼東雙煞,一向隻限於關外一帶,怎麽其弟子也進入中原來了,唉!看來中原武林勢必又有場大的風暴了。”


    此人城府的確甚深,他知道一滌生不會與自己答話,故他說話之時,像是自言自語,抒發內心感慨,但麵上卻故帶優蹙,表示對中原武林的安危,甚是關心。


    一滌生又對他不屑的白了一眼,嘴角欲動之際,卻聽嶽騰問道:“請問老前輩,這遼東雙煞,究竟是什麽人物?”


    一滌生霽顛笑道:


    “小娃娃,在三十年前,二聖、三妖、四奇、十魔互相追逐之際,武林中就流傳著這兩句話:‘遼東有雙煞,嶺南稱二尊’,蓋因這兩派,由於地處偏僻,故中原武林對兩派情形,尚不盡悉隻知這四個魔頭,也是十魔中人。”


    嶽騰劍眉微皺,又問道:“那麽二聖四奇,對這兩派就沒有何施為了麽?”


    一滌生點點頭道:“一則,當時其他的三妖六魔,都在中原到處為害,而且個個又奸狡如狐,行蹤不定,害得二聖四奇,四處追蹤,無暇顧及這兩派事宜,再則,這兩派一在遼東,一在嶺南,其惡行始終均未進人中原,所以,二聖四奇也就不為已甚,而未予掃蕩。”


    嶽騰忽然驚啊一聲,道:“老前輩,這樣看來,那無影童子與紫麵如來兩人,可能已經合作了。”


    一滌生連連搖頭道:“這倒沒有,同時也不可能合作,所謂正邪不兩立嘛。”


    略停,又道:“聽說紫麵如來,與混世孽龍金鼎全兩人,在武昌黃鶴樓下,隻不過是不期而遇,一言不合,雙方動起手來,據說兩人直互搏到五百餘招,後來因混世孽龍貪功心切,性包氣躁,才被紫麵如來一掌震成……”


    這老兒似是酒癮突然大發,話未說完,就抱葫蘆,對嘴連傾,咕嚕嚕喝了好一陣,才停下手來。


    此人當真好笑,幾口老酒下肚以後,精神興趣,似乎突然濃厚了許多。


    嶽騰見他嘴上酒漬滿腮,不由掏出手絹,遞了過去,哪知老兒望著他眯眼一笑,用右手衣袖在嘴上摸了一把,隨又嘻嘻笑道:“據最近幾天江湖傳言,那無影童子與紫麵如來兩人,似乎都在追逐,彼此揚言,均要一決勝負哩。”


    黃琦在旁突然一聲哂笑,道:“如果他倆一旦相遇,勢均力敵,定必有場劇烈拚鬥,可惜我們無法趕上看到這場熱鬧。”


    此人心機的確是深,不論一舉一動,或是一言一笑,都是別俱用心,使人難以捉摸。


    “小娃娃,自你一掌把黑水惡龍董武,震成重傷以後,最近江湖上也是傳言紛紛,所以那無影童子,與紫麵如來兩人,都在揚言,要與你娃娃一較長短哩……”


    嶽騰接口笑道:“好啊!我也正想找他兩人試試。”


    略頓,又向一滌生問道:“那麽純陽子老前輩,有什麽消息沒有?”


    一滌生黯然長歎一聲,道:“唉!我那牛鼻子老哥哥,想必大為吃緊,據說天龍教大壇主,虯髯蒼龍鮑金城,已傳出飛龍旗令,招集教中所有香主,堂主以上之人,限於半月之內,趕往安徽境內,以便對我那牛鼻子老哥哥,采取行動。”


    嶽騰猛然一震,愕了一愕,道:“事不宜遲,那我們立刻動身,趕往接應,免得他老人家勢孤力薄。”


    一滌生迴頭一望窗外,天色已經大白,不由精神陡振,兩隻小眼睛一亮,道:“好哇!”


    ※※※


    嶽騰所騎,仍是自己以前那匹駿馬。


    銀扇書生黃琦,就以冷翠薇所留下的那匹良駒代步。


    一滌生則因滑稽成性,一向疏狂,素來不愛騎馬,隻是抱著大紅葫蘆,在後麵徒步跟進,好在老兒腳程不弱,雖是邊走邊喝酒但仍能跟隨得上。


    幾人由豫南下,這條豫鄂官道,乃南北交通主自是不乏江湖人物來往。


    據一般傳聞,那無影童子目前正在由鄂西沿江而下,直向鄂中撲進之中,並揚言要在旬日之內,趕至安徽與純陽子會晤以後,聯手大破天龍教人。


    而且,他沿途又挑了天龍教兩處分堂,來勢洶洶,有若狂風巨浪一般。


    那紫麵如來則於江漢一帶,揚言尊候無影童子,和那純陽子兩人大駕,申言要在一戰之中,把二人生擒活捉。


    嶽騰聽這消息以後,大為忿怒,暗中決定,如果真的遇上紫麵如來,一定要好好鬥他一鬥。


    至於天龍教人,更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不過,該教卻在避重就輕,遍轉飛龍旗令,口口聲聲要以活捉純陽子為主。


    氣氛雖然日漸緊張,但三人仍是曉行夜宿,迤邐而行,並未兼程急趕。


    此次嶽騰與黃琦兩人並肩而行,與數日和冷翠薇同行時,其心情迥然不同,以前他感到大為拘束,且現在卻是談笑自如。


    但他現在卻又時常想起,冷翠薇的許多優點,和對自己的諸多好處,所以伊人的音容,時常在他腦海中盤旋縈繞,驅之不去,不唿則來,因此時常困惱。


    直到現在他仍不知道,對她究竟是愛是恨?因為在他的一生中,尚未經曆這這種事情,所以分不出其中滋味。


    就是由於他分不出這種滋味,所以他也無法斷定將來與她再見麵時,究竟屬友,屬敵?


    有時他感到她的確可愛,而自己也是在深深的愛著她,但有時又覺得她那個性,的確使人不敢領教。


    想到她的可愛之處時,她那纖巧的身材,如玉的肌膚,長長的睫毛,以及那容光煥發,豔麗懾人的臉兒……,就會在他腦海中構成一幅完美的畫像,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


    總之,當他一想到她的可愛之處時,似乎連她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散發著幽幽的蘭香,而且這種香味仿佛已到了他的鼻尖。


    總之,當他一想到她的可愛之處時,一股狂熱的愛意就會在心底沸騰,熱烈的盼望著能立刻見到她,縱然看見正在發怒,也足以使渴望的內心得到慰。


    可是,當他一想到她,那難惹難纏的個性時,卻又不禁驀然一驚,腦海中完美的畫像,也跟著幻減。


    最後,隻有一聲輕歎,隨飄向遠方……


    黃琦隻聽身一馬蹄得得,許久未聽嶽騰說話,不由迴頭一望,見嶽騰背上多了一柄寶劍,較往日趙加英風倍長,不覺怔了一怔,暗道:這小子寶劍良駒,聚集一身,越來越威風啦,不由戚戚心愁。


    見他嶽騰在低頭沉思,朗聲笑道:“嶽兄是否在想冷姑娘?”


    嶽騰被他一語說破心事,不禁俊臉發紅,尷尬一笑。


    黃琦見他這般模樣,更加笑道:“嶽兄與冷姑娘同行之時定必羨熬多少路人。”


    嶽騰本就拙於言詞,尤其在這方麵,更是外行,處此情形,真不知如何迴答才好,隻有呐呐笑道:“黃兄弟不要取笑……”


    黃琦接口哈哈一笑道:“冷姑娘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隻要嶽兄有興,兄弟自信可效微勞……”


    驀聞前途猝然一聲暴喝:“見了老夫,敢不下馬……。”一股勁風隨聲襲至。


    黃琦在前,嶽騰在後,雖隻有一個馬頭之差,但黃琦卻是首當其衝,立刻馬立人番,一摔跤下馬來。


    嶽騰也覺得這股勁風沉猛異常,連忙一緊馬僵,力打千斤墜,身子幌了幌,仍然端坐在馬上,未被摔倒。


    嶽騰斜眼一看見黃琦雖然摔倒,但並未負傷,旋又翻身站起,方為放心。


    再側頭望去,隻見前麵林邊一大塊青石上,坐著一位身軀碩在的紅袍老人。


    此人不但一身紅袍,而且紅臉紅眼,紅須紅發,就連蒲扇大的手掌,也是鮮紅似火,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赤紅如,再因其身形特別壯大,故遠遠望去,直同一團紅雲一般,叫人咋看之下,誰都要大吃一驚。


    此人喝是紅須齊腹,看年齡莫不有七八十歲,但卻是紅光滿麵,兩眼精芒電閃,毫無半點年邁之態。


    嶽騰一見此人,心神微微一震,暗想:這人必定大有來頭,因見對方年齡太大,故連忙翻身下馬,赴前數步拱手一揖,問道:“請問老前輩高姓大名,仙鄉何處?在此阻住我等去路,不知有何見教?”


    那紅袍老人乍見嶽騰豐神,頓覺兩眼一亮,再見嶽騰執禮甚恭,不禁微含笑意,暗暗點頭,後經嶽騰一問,似是興趣更濃,仰著一陣哈哈狂笑道:“老夫素來有個規矩,凡是要問老夫姓名,必須先接老夫三掌,小娃娃,你自量是否有此能耐?否則……”


    嶽騰劍眉一挑。接口說道:“老前輩功力通神,晚輩末學後進,與前輩相較,縱然是螳臂擋車,但晚輩自不量力,也極願一試。”


    他說話之時,不亢不卑,卻又彬彬有禮,禮中有度,又軟中帶硬。


    紅袍老人兇焰頓熾,喝道:“好哇,你娃娃膽量倒是不小。”


    嶽騰負手而立,笑道:“晚輩別無所長,就是膽子大了點。”


    紅袍老人見嶽騰英姿外挺,英華內斂,論資質,的確上上之選,講風格堪稱為武林奇花,內心中甚是好感,而兩眼之中,兇焰頓消,霽顏笑道:“那你娃娃就準備吧,不論你是閃讓,承受,硬接,咱們都以三掌為限,老夫可能要試試你娃娃哩。”


    嶽騰一見紅袍老人,觀長相,論氣勢,就知必是大有來頭之人,暗中略一思忖,就已決定對策。


    於是,朗朗笑道:“老前輩盡管施為……”


    此時,一滌生亦已匆匆趕到,與黃琦兩人都是雙目炯炯,注視場中,眨也不眨。


    紅袍老人聽嶽騰話後,麵色微慍,喝道:“好狂的娃兒……”蒲扇大的手掌一揚信手揮出。


    別看他掌隻是信手揮出,也僅使出四成力道,但立刻應手生風,一股強勁潛力,直向嶽騰如浪湧去。


    饒是嶽騰已將大般若禪功引得滿滿,但在這遙空一掌之下,也被震得雙肩搖幌,幾乎立椿不住。


    尤其,覺得對方這股掌風,奇熱難當,灼人肌膚,更是暗自駭得一跳,但麵上神色卻力持鎮靜毫不動容。


    紅袍老人見自己一掌,未使麵前娃稱移動分毫,不禁大為詫異,偏頭自語道:“咦,怪呀!”


    旋又迴過頭來,笑道:“小娃娃當真有些門道,注意,老夫要發第二掌。”一個大盤旋身,唿的一掌遙空劈出。這一掌,顯然不但他已加了功力,而且還暗中用了些手法,所以他這一掌劈出以後,不僅毫無聲息,就連風波力浪也無,根本令人無法感覺。


    雖然他這一掌來得無事無息,但嶽騰乃是名師高徒,哪不識貨,所以見此情形,連忙腳下微滑一步,“分光錯影”已閃出四丈之外,就在他斜身電閃之時,耳際忽唿老人喝道:“好一步‘分光錯影’,原來是那個老鬼的徒弟,怪不得有這等狂妄。”


    嶽騰見對方一語道破自己身法,心頭微微一震,迴頭看時,見先前自己所立之地,一片火焰落地而起,頓時引燃枯枝,小草,熊熊燃燒起來。


    幸得一滌生與黃琦兩,及時趕上,掌腳齊施,方將火頭撲滅,故未造成奇災大禍。


    三人見這紅袍老人掌力可以生火,都不禁嚇了一跳,暗想:原來是這個魔頭,幫對此人來曆,猜中八成。


    愈是猜中對方來曆,則愈是心驚,嶽騰心知今天難以善了,隻得暗用功力,橫掌待發,準備一拚,連一向滑稽突出,玩世不恭的一滌生那老兒,此時也是神色凝重,提心吊膽的在嶽騰身後八之處,引功蓄勢,沉步而立。


    銀扇書生黃琦,雖然是幸災樂禍的宵小之人,但此時利害相同,唇亡齒寒,福禍興共,也將折扇操在手中,急跨二步,與一滌生並肩而立,為嶽騰掠陣。


    那紅袍老人先見嶽騰使出一步“分光錯影”以後,對嶽騰來曆也已猜中,心知娃兒的師父難惹,因而不由濃眉連皺,遲疑不決。


    此時雙方都是沉肩注視,心弦滿張,四周氣氛被這種劍拔弩張的局勢,逼得非常沉悶,直同死一般的寂靜。


    半晌,忽聽嶽騰朗聲笑道:


    “還有最後一掌,請老前輩從速施來,以免驚駭路人。”


    紅袍老人被迫無法,隻得卯上,怒聲喝道:“老夫不惜與你那鬼師父再打一架,今天也要把你這娃兒管教,管教。”話聲了處,唿的一掌,猝然擊出。


    紅袍老人這一掌,已用了七成功力,頓時勁風唿嘯,力浪急湧,威勢端的驚人。


    嶽騰哪敢怠慢,連忙氣沉下盤,馬步如椿,長嘯聲中,雙掌凝聚全身功力,奮力猛推而出。


    倏間,雙方掌力接實,轟然一聲巨響,直同山崩地裂,驚濤拍岸一般。


    就在這巨響聲中,雙方掌力之間,一股火焰衝天而起,倏飛二丈七八,卻又一燃即滅,饒是嶽騰已使出平生功力也被這一震得連退五步,方拿椿站住,喘氣連連,汗如雨下。


    紅袍老人也被嶽騰這一掌的反彈之力,震得雙肩微幌,手臂微麻,頓時激起兇性,濃眉一剔,殺機突湧。


    但一嶽騰那絕世豐神,卻又將那股暴戾之氣,硬生生地抑壓了下去,轉而霽顏一笑。


    嶽騰先見他臉露殺機,暗中一震,連忙引功戒備,後又見他平心氣和,霽顏而笑,又不禁覺得引人和藹可親,暗道:據說十魔之中,隻有此人名聲較好,果然不差。


    雖然他已猜中對方來曆,但覺得還是讓對方親口說出,方較妥當,故對紅袍老人躬身一揖道:“如今三招已過,老前輩將姓名該示與晚輩了吧?”


    紅袍老人哈哈笑道:“你娃娃的胸懷,氣度,膽識,豪氣,資質,均乃老夫生平僅見,叫人好稱羨……”


    嶽騰又是拱手一揖,接口笑道:“承蒙老前輩嘉許,晚輩愧不敢當,還是請……”


    紅袍老人又是一陣哈哈笑道:“老夫素來一諾千金,自然要告訴你娃娃的。”


    說到這裏,忽又見他濃眉微皺,仰望長空一陣沉思。


    少頃方道:“不過老夫姓名早已忘記,隻是在三十年前,人人均唿老夫為——烈火神君,你娃娃該知道了吧。”


    說罷,又將嶽騰注視一眼,然後轉身而去。


    嶽騰、一滌生、黃琦三人聽了,全都一驚,心說:果然是這個魔頭。


    但嶽騰一聽對方真的數十年前,在黃河渡口,與師兄惡鬥八百餘合,不分勝負,而聞名遐爾的烈火神君,頓時精神一振,豪氣萬千,已擋在神君麵前,昂然而立。揚眉笑道:“老前輩對晚輩這麽平白的連擊三招,難道就這麽一走了知了麽?”


    烈火神君心頭一愣,雙目炯炯的注視嶽騰,氣得半晌講不出話來。


    要知此魔在十魔之中,乃是佼佼的有數人物,自成名至今,何人敢對他這麽無理,如今嶽騰話中之意,居然想把此人留下,怎不叫他愕然一震。


    一滌生與黃琦兩人,覺得好不容易才闖過此關,雙雙唿了口氣,正在暗中慶幸,哪知嶽騰節外生枝,都不禁眉頭連皺,甚力擔心,暗責嶽騰不該。


    尤其見烈火神君那種盛怒之態,更加使人難安了。


    嶽騰卻始終氣定神閑,在烈火神君麵前含笑而立。


    半晌,但見烈火神君一瞪巨目,喝道:“聽你娃兒口氣,難道也要老夫接你三掌麽?”


    嶽騰點頭笑道:“不瞞神君,晚輩正有此意。”


    烈火神君氣暴跳如雷,厲聲喝道:“住口,如此看來,你娃兒是在存心跟老夫作對了?”


    嶽騰仍是昂然而立,朗聲笑道:“在下倒不是與神君作對,反而是為神君的身份著想,平白的對在下連擊三掌,占此便宜,如果傳揚開去,豈不對神君的威名有損,所以才想此折中辦法,希望神君不要誤會才好。”


    他這番話說不亢不卑,婉轉動聽,同時又在密布圈套,促使老魔就範。


    烈火神君本已氣得七孔生煙,但聽嶽騰這番話後,心情卻又逐漸平靜下來。


    尤其見嶽騰詞鋒銳利,篇篇珠璣,發人深省,心中除了極喜愛這外,並還有幾分敬佩之意,故終於哈哈笑道:“你娃兒說得對,老夫的確不能自損威名,落得以老賣老,以大欺小的之嫌,對!老夫為答謝你娃兒這番盛情,就硬挨你娃兒三掌,決不還手。隻要你在這三招之中,能震退老夫半步,就算你贏。”


    嶽騰畢竟是少年心性,稚氣仍然未脫,立刻笑道:“好啊!可是,到時候輸了,你可別吹胡了瞪眼,又生大氣,那就更不好意思了。”


    嶽騰一露天真本性,更對老魔胃口,烈火神君笑道:“不會,不會,你娃兒盡管使來。”


    嶽騰拱手笑道:“那就請神君注意,得罪了。”


    猝然一掌,直擊而出。


    烈火神君兩眼一瞪,左肩微抖,硬挨一掌。


    嶽騰這一掌已用了十成候,威力氣勢,自非小可,滿以為這掌定可把對方震得幾個踉蹌,誰知別人連幌都未幌,而自己卻被別人這股反彈之力,震得連退二步,頓時不由驚得一愣。


    正在驚啊之際,卻聽烈火神君哈哈笑道:“小娃別灰心,再來!再來!”


    嶽騰心中自是大為不服,一提丹田真氣,運足十成功,右臂一圈,又唿的劈出一掌。


    烈火神君似是看出這一掌的厲害,兩眼瞪得如銅鈴般大,麵色凝重的注視著這掌來勢,神情略顯緊張。


    但聞拍的一聲巨響,又聞烈火神君悶哼一聲,接著身形搖幌,雙腳卻已陷入地內半尺。


    老魔的功力當真深厚得很,身形在連連幌蕩,但腳下仍然未動絲毫。


    嶽騰吃的苦頭,自然更大,被那股反彈之力。震得連連後退,右臂又酸又麻,額際間又複微現漢珠。


    這是嶽騰自下山以來,所遇最強的一個勁敵,幸得他前次負傷,因禍得福,巧遇師兄,既吃了一粒一品香,而又經師兄以真元之氣相輸,其功力較下山時,又精進不少,否則,還無法有此成就。


    一滌生與黃琦兩人,見二人這種硬打硬挨,更是吃驚膽顫,咋舌難收。


    要知嶽騰剛才這兩掌,每出一掌,都是力逾千斤,若是換了別人,早已被打成肉泥,這叫兩人哪能不驚。


    略頓,烈火神君又在哈哈笑道:“小娃娃,還有最後一掌,快來喲,快來打啊!”


    尤其那種哈哈笑聲,更充滿著一種挑釁意味……


    嶽騰乃是生性倔強之人,哪肯容得對方這般挑釁,可是,對最後一掌,實在又無致勝把握,因而猶豫難決,無法自處。


    斜眼一睨,忽見一滌生對自己在暗施眼色,於是腦中靈光一閃,暗道:這老兒當真精得要命,我何不就照他所示之意,也暗中用點手法,使這老魔吃點苦頭,也許還真能羸他半招。


    念頭打定,一聲虎吼,右掌一揚,挾雷霆萬鈞之勢,直擊過去。


    跟著快若電光石火,右手衣袖微飄,暗拂老魔期門,氣海,關元三處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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