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萬物司命,名為惋江。”


    二人上岸後,那姑娘捋了雲發上的水,搖身一變,又清爽幹淨了。


    伏煷蛄克,蛾眉淡掃,絳唇輕點,卻有明豔驚心的美。


    說她是天上地下最美的姑娘,他會信了。


    “萬物司命?”


    “是很厲害的仙官,掌管萬物生息繁衍。”


    “仙官。”伏熤馗戳艘簧,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惋江意會到他的眼神,冷哼:“仙界無人不恨你,我亦然,由於你們兩個祖宗,我連幾棵樹都養不好了。”


    伏熖裘跡沒說話。


    “我來找你,隻是職責所在,誰讓這六界之中,就隻有你一棵獨苗。”


    “隻有我又怎樣?”


    “自然要把你的後代留下來。”


    “啊?”


    “世人流傳你墜亡於罪淵,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你嚇什麽?”


    “如果你遭報應死了,我還未取血,世上則再也沒有龍了。”惋江想到青蓮中墨環一樣的小龍,鱗片黑得發亮,“說實話,你的真身漂亮極了。”


    伏熝迫唬好似也有道理,可是,要怎麽留後代,難不成生一個嗎?


    “隨我來。”


    “去哪?”


    伏煹幕安盼柿稅虢兀惋江一揪他的領子,周身遽然卷起一陣狂風。


    片刻之後,他們已不在湖旁,而是在一座仙島上。


    頭頂星辰璀璨,一泓水仿佛從月上流出來,沿著蜿蜒的蹊徑山石,潺潺而下。蹊旁開滿了粉糯的樹,沐著月色,光華奪目。


    伏煶夷客去,滿島都是粉糯的樹,好似人間的碧桃。


    惋江帶他來到月光正下的一棵樹前,那樹高得仿佛要長到月亮上去,粉色樹冠,當中有金色的星星點點。


    伏煱そ金色果子瞧了瞧,鯤鵬,九尾狐,重明……各個果子上記了五花八門的名字,還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蠅頭小字,仔細一看,字挺醜的,歪歪斜斜。


    惋江指了當中一顆青色漸黃的果子,道。


    “這顆果子還青著,歸你。”


    “歸我?”


    “這是族係的命果,你看,這顆寫著九尾狐的果,表皮有些爛了。”惋江抬起一顆命果,給伏熣箍礎


    “為什麽爛了?”


    “你說呢,當然是族係凋敝,要被趕盡殺絕了,你就是始作俑者之一。”


    伏熆聰蚰強琶果,問:“假如九尾狐的命果沒了,就是滅絕了嗎?”


    “是啊。”惋江順著枝頭去找另外幾顆命果,“但是狐族的其他命果還在,他們與九尾狐屬同係但不同枝,不算落得血脈無存。”


    伏煻訟昴切┟果,聽到惋江說:“把你的血和頭發給我。”


    他一頭霧水地照做,惋江將他的血抹在命果上,命果很快充盈起來,把血吸幹了。


    惋江用發絲把命果纏牢在枝上,於命果上鄭重寫了一筆,龍。


    寫完龍字,她頓了頓,沉吟道:“……你強得嚇人,日後恐將壞了其他果子,必須加些羈係。”


    “羈係又是什麽?”


    “羈係是一種血脈禁錮,用來約束你的後代。你是龍的祖宗,且提幾條羈係,我看看適宜否?”


    伏熆醋帕的命果,陷入沉思,許久道:“我生平擅禦風雷,若我的後代連雷也挨不住,豈不丟人?不如教其千年蟄伏水中、淵中,韜光養晦,奮發時先挨雷霆浩劫,方可飛天成龍。”


    惋江用驚呆了的眼神看他:“你是不是對自己的後代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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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惋江問:“為何還要他們蟄伏千年?”


    伏煹潰骸傲,未經蟄伏,怎生衝天之勢?”


    惋江提起她的掌生筆,道:“這樣也好,省得作孽。”


    伏熡值潰骸拌鈰裎性,誓死要守傲骨,逆鱗不可觸,觸之則怒。”


    惋江聽著他念,都覺合理,逐一寫完那些話,看見下麵還有空隙,問:“你還有補充嗎?”


    伏煶僖梢徽螅緩聲道:“還有,世代不與魔為伍。”


    惋江驚詫:“你自己不就是魔?”


    “……我是魔,可魔的宿命多是湮滅,我不希望他們步入後塵。”


    惋江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將這一條也寫在果子上。


    伏煻肆刻疑大樹,好奇問道:“萬物族係都在這棵樹上?”


    “大多在的。”


    他的心思一動:“若我將這棵樹斬了,豈不天地間直接覆滅一大半?”


    惋江胸有成竹地笑:“你怎麽可能斬得斷?這樹象征著萬物生命力,連神也不能斬斷它。”


    伏熆醋磐锝,問:“那你呢?”


    “我?”


    “你是萬物司命,你的生命有沒有盡頭?”


    “有,是仙就有壽終之時。”


    “仙的壽命有多長?”


    “幾千年,幾萬年,沒有定數,要看世事如何演變。”


    伏熁飯訟傻海骸叭緔碩嗄輳你自己待在這裏?”


    “是啊。”惋江撥弄著樹葉子,道:“做神仙也不快活,不能吃肉,不能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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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惋江展唇一笑,風流婉轉:“不是神仙,是人,可惜,我不能喜歡他。”


    “他喜不喜歡你?”


    “他自然對我一見傾心。”


    “可是他的壽數很短暫。”


    “是啊,這是他第三世喜歡我了。”


    伏熝熱唬骸盎褂姓庋的事?”


    “人間設有萬物司命神廟,年年人們都要祭我,年年他都等塵囂散去後,獨自站在我的石像前,癡癡地看我很久,還把我的名字刻在他的劍上。”


    伏熋舾校借機問道:“那你說,為何他要盯著一塊石頭看那麽久?”


    “傾慕。”


    “就不能是別的緣故?”


    “那麽癡,你說是何緣故?”


    “是,是……”伏熝迫弧


    惋江莞爾。


    “世人瞻望仙像的何其多,你為何注意到他?”


    “第一世我沒注意,第二世才留神,他的眉眼好看,有些冷峻,冷麵下的心卻很執著。我入他的夢,他忽然不住地落淚,夢裏也落,夢外也落,落了整整一夜。那三世,他孤獨終老,總是未娶。上次臨死前,他寫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伏煹潰骸翱蠢此對你癡心一片。”


    惋江道:“你把我殺了,我去投胎,與他登對去。”


    伏熞謊錈跡抬起作孽的手來:“這不難,要我成全你嗎?”


    惋江立即搖頭:“我當然是說笑的,我是萬物司命,理當好好地守著我的樹。”


    “那他怎麽辦?”


    “此生無法迴應,屬我憾事,好在仙也會壽終,我還可寄於那四個字。”


    “哪四個字?”


    “愛、有、來、生。”


    伏熌然。


    愛有來生……


    得此四字,一場無情輪迴,都顯得有情有義了。


    伏熂她神情鄭重,揶揄道:“萬一你來生遇到的是我呢?”


    惋江道:“你這壞胚,遇了你,豈不壞我桃花?”


    “我還要把你的桃花全剪下來。”


    “你死不死?”


    伏熜︵澹骸澳畝有那麽巧的事。”


    惋江卻轉身雙手合十,向神樹祈禱道:“神樹啊,看在我每天照料你的份上,保佑我來世先遇見那個好看的癡兒郎,而不是眼前這個多情的壞胚子。”


    伏煹男僵住了,不滿道:“喂。”


    惋江接連道:“保佑,保佑。”


    伏熀謐帕車潰骸拔以緹汀…”


    惋江立刻問:“你早就什麽?”


    他忽地一滯:“沒什麽。”


    惋江歎道:“我的壽數這麽長,不知那人會等我多久,世間有多少是有緣無分。”


    伏熕擔骸跋傻懶杏諏道輪迴,既然都在輪迴,遲早有一世,你們會相遇的。”


    惋江看看他:“你可算說了一句人話。”


    伏煷蛄客锝:“所以呢,你對他是什麽感情?”


    惋江頓了一下,好似思索,隻見她抬頭看向華美的神樹,眸光生輝,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作者有話說:


    惋江是誰的前世,應該很好猜了,哈哈。本來想化用楚辭《山鬼》來形容惋江的感情,它的前半段雖然符合,可惜後半段有些悲情了,還是《越人歌》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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