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熞瘓僭鞠蛑叵觶他的身軀無比輕快,前所未有的輕快,附著在他身上的汙濁一點點地被消融了,就連骨頭之間衝撞的痛感都減輕了許多,他分明隻在耆闍崛山養好了筋脈,居然生出一種脫胎換骨的錯覺。


    他許久不曾暢快地遨遊,如同鳥歸舊林、魚歸故淵,途經被自己撞斷的天閘山,巍峨高山從中被劈作兩截,橫著傾倒在大地上,遠望宛如一尊臥佛,亦途經曾被自己攪亂的雙生海,從高空睥睨此海,見浪生一線,不舍晝夜地滾向沿岸。


    那些風雲分明過去不久,卻讓他恍如隔世,他俯瞰這朗朗乾坤,日光拂照大地,六合明亮,萬裏不見幾處人跡,處處是山河破碎、生靈塗炭,滿目皆瘡痍,反觀這陽光明亮得諷刺,光明之下映襯著死氣沉沉。


    伏熷塾斡讜葡觶金睛灼灼望著凡間,俯瞰著地上一切,他已識乾坤之大,卻尚未憐草木之青。


    從前,他殺天上仙,屠地上人,斬林間妖。


    仿佛,他本就該那麽做。


    他的心裏告訴他,他就該殘暴不仁、冥頑不靈,就該任性妄為、不顧世人死活。


    如今,那道心聲卻消失了,無影無蹤,與附著在他身上的汙濁一同消失了。


    他想起一段遙遠的記憶,那真是很遙遠,很遙遠……也許是幾萬年前了,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是誰,沒見過自己的樣子。他好像隻是一團炁,一如這天地本貌,混沌著,漂浮著,清明著,置身於幽暗之中。


    可是,有群東西一直在侵齧他,拖著他,讓他腐爛,變成淤泥。他喘不上氣,發出哀嚎,渴望有人救他。然而,西荒卻是那麽的寂靜,連一聲鳥叫都沒有。


    如此,過了漫漫上萬年,那些東西終於得逞,它們鑽入他的體內,與他完全融為一體,從此他饑腸轆轆,吞食萬獸,睜眼化身為龍。


    可是,在他離開耆闍崛山後,那些東西又不知去哪兒了。


    具體來說,應是在他吞下佛心之後,他的胃就被填滿了,沒有再叫囂著饑餓,沒有再催著他吃東西。


    難道……都是因為這顆佛心?


    難道是佛心填飽了他的胃,洗淨了他身上的汙濁,壓製了侵齧他的東西?難道西荒之所以被六界所遺棄,萬年來無人涉足,是因為西荒彌滿了遺禍無窮的魔炁?難道西荒的魔炁其實都入了他的體內?


    如果是這樣……


    那他到底是不是魔。


    善與惡,佛與魔,原本就是天定的嗎。


    還是說,或佛或魔,本無定命。


    到底是佛心在改變他,還是佛心在幫他歸於本貌。


    如果他不是魔,那他到底是誰。


    這些問題充斥在伏煹哪院@錚一個接著一個,無窮無盡。


    一千多年前,啼野與伏熛嚶觶啼野告訴他,你是魔,你的敵人是神與佛,於是,伏熑銜自己是魔。啼野確實說得沒錯,西荒魔炁都宿於他體內,他當然是魔。但有誰說過,他生來就該是魔?


    伏熀崾想不清楚,幹脆不想,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便是尋仇。當初那幾個鬥膽的螻蟻,他要將他們一個一個地親手捏死,讓他們屍骨無存,給雪球陪葬。


    伏煹謀親雍芰椋記得那些人的氣味,他到處尋著那幾人的蹤跡,然而尋了幾圈,卻無論如何也尋不到。直到他路過某處時,聞著了一股衝天腐爛的氣息,當中竟隱約摻雜著那幾種氣味。


    伏熀齠甩尾,俯衝而下,向著腐臭氣味的發源之處。到了那裏,他卻沒有化作人身,還是維持著龍的樣子。這底下實在過於壯觀,若用雙腿來走,隻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到盡頭。


    伏煾╊著下麵,即使他曾殺過數萬性命,還是被麵前場景所震撼。


    如果世上真有地獄,應是莫過於此。地上數百萬顆骷髏頭堆砌得如山高,森白的骸骨紛亂錯落地插地成林,皮肉爛成了血泥,頭發纏繞在泥裏,還有上千具送來不久的屍體,有的腰被從中斬成兩截,有的四肢被斬斷了,他們無一不被拔掉了頭顱,扔進了骷髏山裏,而這裏早就成了蛆蟲、禿鷲、鬣狗的極樂之地。


    毋庸置疑,當初殺了雪球的那幾人也早就被大卸八塊,丟棄在了這片血淋淋的活地獄裏。


    不必多想,整個六界之中,如此心狠手辣、殘酷陰毒的,隻有一個人。


    就是啼野。


    大抵是啼野誤以為伏熣嫻淖雇鯰謐鐫ǎ正如大家舉手相慶、互傳喜訊時所說的那樣,於是被激怒了,發動了慘無人道的報複,一年來屠殺生靈千萬,教三界眾生無一活口。


    伏熢謔山血海上盤旋著,俯瞰著這慘絕人寰的地獄,在一眾鬣狗興奮的嚎叫聲中,他聽到比鬣狗叫聲更為淒厲的嚎啕聲。


    他循著那聲音看去,一位老婦人佝僂著後背,白發蒼蒼,兩頰紅紫,聳立成了肉疙瘩,身體枯瘦得仿佛骨頭能從肉裏紮出來。她撲倒在一具沒有頭、四分五裂的屍體上,嚎啕得撕心裂肺,重複地喊著:“兒啊啊啊!!我的兒!!!!”


    伏熖讜詘肟眨俯視著這一幕,與觀音石像前的那一次不同的是,他理解了哭聲。他不曾養過孩子,但是他養過雪球,聽懂了她的喪子之痛。


    他沉浸地注視著這一幕,不過,由於他的身軀十分龐大,蓋住了地上的大半光線,老婦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他,認出了他。他是六界裏唯一的龍,當然沒有人不認識他,他就是與魔祖啼野並駕齊驅、沆瀣一氣的那個孽障。


    老婦人步履蹣跚,連站都很難站住,卻豁出去了般的直麵著伏煟強烈的仇恨和悲慟讓她的兩眼充滿了血。她撿起一塊沾血的石頭,朝著伏熀鶯蕕卦胰ィ可惜那石頭根本就砸不到伏煟連他的一絲一毫都碰不到。


    她的渾身抽搐著,用手指著伏煟充滿怨毒地質問道:“你這個孽障,你不是早就被摔死了嗎?!你為什麽竟然還能活著?!……在這裏慘死的憑什麽就不是你?!落得身首異處的憑什麽就不是你?!!”


    伏熚捫緣馗╊著老婦人,看到一行血淚從她眼眶裏淌出來。


    “眾人嘴裏都說著蒼天不仁,為何卻讓我兒死不瞑目,而放著你這樣的孽障千秋萬代?!!!”


    老婦人撿起地上的石頭,一塊又一塊地向伏熑尤ィ已經癲狂了般,嘴裏接連喊道:“去死!去死!最該死的人應當是你們!!最該下地獄的人也應當是你們!!”


    老婦人聲嘶力竭,抻長著脖子,道。


    “不如你把我也殺了!我寧願陪著兒子一起下黃泉!這昏沉無望的世道,大家何必還要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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