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富貴強拉著烈成池,興衝衝地往門外去。


    他們一路橫穿布匹坊,因著劉富貴撒歡起來不管不顧,還撞了名染布的小姑娘。


    “哎呀!”小姑娘抱著布匹,驚唿一聲。


    烈成池連忙迴頭,伸手將她扶住,剛想出言道歉,就被劉富貴給心急火燎地拉走了。


    鳳鳴坊裏別來無恙,與從前大同小異。隻是烈成池從未來過,即使是冷月環的最後那一支鼓上舞,伏熞彩鍬髯潘,沒有帶他來看。


    烈成池一眼望去,鳳鳴坊中玉花高懸,梁上彩畫如天際流霞,明燦燦地流墜下來,墜入此間塵世。


    “還好我們跑得快,占得上好觀位。”


    劉富貴就這點兒錢,隻能占個大堂最邊緣的一個小拐角,得被半個柱子擋去視線,卻像撿了個便宜般的美哉美哉。


    烈成池看他一眼,被他的樣子逗笑了。


    他四處打量,見私居多在二樓,便說道:“你在這等我,我很快就迴來。”


    “你去哪兒?”


    “碧桃字房。”


    “那是哪兒啊……”


    劉富貴還在伸著脖子問,烈成池未答他,已是抄過近道從側邊上樓了。


    他一間間地尋過去,海棠、虞美人、雪梨……烈成池沿廊走著,直到尋至中央時,路過那視野最開闊的一間,才見門口木牌上題有行雲流水的三個字‘碧桃字’。


    烈成池站在門口,看到‘碧桃字’門口掛了把沉甸甸的鎖。


    “小郎君,怎的走到這兒來了?”


    烈成池正對鎖入神時,迎麵來了個梳著驚鵲髻的貌美姑娘,銀瓔珞晃在頸間,手指搭上了他的肩。


    “我……在找人。”


    烈成池剛巧被問了個正著,隻好搪塞道。


    那姑娘抬手一挑他下頷,打量了他半晌,又瞧了眼他身後的碧桃字房,頗為惋惜地說道:“可惜啊,金蟬娘已辭別一年多了,鴇娘不讓這間住人的。”


    烈成池被調戲得一愣,退了半步,說道:“多有打擾,那我不找了。”


    他道完這句便迴了身,清如冰壺,連眼神也不流連一下,反倒是那位姑娘若有所思地瞧著他的背影。


    劉富貴翹首以盼半天,眼見花魁將登場,烈成池才磨磨蹭蹭地迴來。劉富貴恨鐵不成鋼地一拽過他的胳膊,對人說:“可真是的,再來晚點兒,你就虧了!”


    大廳內熙熙攘攘,台後勢頭漸起,烈成池也跟著抬頭,瞧見這一二樓之間懸有一座頗為壯觀的蓮花圓台。二樓廊間有一位女子手執梁上絛,於絲竹聲中翩翩下落,饒是站在旮旯裏瞧不太清楚,光憑視野中那鵝黃一角,烈成池也可猜出新花魁就是方才挑他下頷的女子。


    一介舞姬的聲勢有此般浩大,成百名樂師皆為一人而奏,成千名看客皆為一人而來。


    台下掌聲如雷動,夾有不時的驚歎,看客們在台下又說起了名動過十二州的金蟬娘,直言此間再難有人超她半兩風情。


    烈成池聽後,心想這些人隻見過冷姑娘,卻不知這世上還有個人,他兩眸淩厲,卻又倦慵,雖怒時卻含笑,含笑時散盡風流。


    是天地間另一種絕色。


    爾後又有旁人說,美人再美,終有朝要遲暮,永不缺新人來替。


    劉富貴那小子看得還在興起,烈成池卻是不想看了。


    他抬腳正要走,轉而被一雙手給握住了。


    原來,新花魁在上台前特意與老鴇指了烈成池的位置,與她說道:“鴇娘,這俊小子好像就是冷姐姐帶大的那個。”


    老鴇許久不見冷月環,心中難免惦念,聽說她養大的小孩兒今日來了鳳鳴坊,便忙從樓梯的拐角過來,一打眼就看見倆十六七歲大的少年郎在瞧熱鬧,而其中一位的衣著華貴。


    鴇娘邁步走過去,頗為熱切地握住烈成池的手,往人手裏送了串金項鏈。


    烈成池才被新花魁調戲過,這會兒又有個姐姐過來握他的手,還無端塞了條金鏈子,叫他不知所措。


    “小郎君,第一迴來鳳鳴坊?你剛才……”


    鴇娘的話才說一半,烈成池還以為這鴇娘想輕薄他,匆促把金鏈子往迴她手裏一塞。


    跟個出家人似的,他一個轉身,反正也本來就是想走的,便急匆匆地抬腿往門外去了。


    劉富貴看得入迷,一扭頭就見那烈成池背對他,正滿臉冷漠地往外走。


    鳳鳴坊裏這會兒摩肩接踵的,劉富貴追得不利落,絲竹聲又響,隻好邊追邊喊他的名字“成池!你咋了嘛,等等我!”


    烈成池的兩腿天生頎長,邁得步子大,幾步就要走沒影兒了。


    劉富貴沒轍,倒是個不嫌丟人的,就一路跟個知了似的反複唿喊他“成池,成池,成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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