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三十年前,玉虛梧桐樹下。


    那年的花驚雲才一百零三歲,比伏熌曇突剮。卻比世上大多妖修都先登一步,遙遙領先地羽化成了天上仙。


    當然,這大多是托了風殊絕的福。


    這老畜生沒幹過多少好事,最大的功德就是飼養了尚在雛鳥的花驚雲,修仙從娃娃抓起,牟著勁兒地給往仙道兒上引。待鳳鳥一百歲生日的時候,直接出手助其平穩渡劫,一舉送上了仙界,坐實神鳥地位。


    伏煾玉虛梧桐樹下晃悠半天,瞅那小白鳥的每根發絲都冒著仙氣兒,明晃晃地泛著光。


    花驚雲為伏熖砹艘槐酒,給他講述百仙宴上的猴兒酒有多甜,連酒液色澤都是粉嫩的。


    伏熜納羨意,便打聽他是如何修煉的。


    花驚雲一蹙眉,想了良久,也想不出什麽,隻好答道。


    “但行善事。”


    “如此簡單?”


    “我也想不出什麽。”


    伏罷陷入沉思,懷疑是風殊絕那老混賬用了歪門邪道,還搬出一套來哄騙這鳥兒。


    乾坤間,得道之事謂三等,上之乃飛升衝舉,次之乃坐化屍解,下等乃投胎奪舍。


    妖中有所大成者多憑善修,雖說其艱苦無趣,時耗千年,但對仙人而言隻是彈指一揮間。


    這個道理,妖盡皆知,唯恨飛升得道者少矣,故而生出邪門外道。


    伏熥念再一細想,行善積德,積德行善,上層樓,再上層樓,涓滴成河,積露為波,千百年如一日,苦待機緣來臨。


    風殊絕若是真憑借此乏味之法,配以什麽靈丹妙藥,引了什麽絕妙機緣,幫了花驚雲也不無可能……


    次日,伏煷潛鴰ň雲,踏雲迴人間。


    途中路過纖塵山下的五昶坡,撞上一場人界的小型屠殺。


    纖塵山此時正下著一場瓢潑大雨,頭頂上是電閃雷鳴,振聾發聵。


    刀光劍影下,兩邊人殺得頭破血流,伏熋著下巴作壁上觀,一時半會也分不清是非黑白。


    未過多久,五昶坡上就已是血流成河,攪混著雨水向下淌去,全然不剩下幾口*人。伏熂是接近尾聲,正想甩手離去,卻注意到有個還沒死透的白發老頭兒,他吃力地從屍體堆中爬出來,將個金色繈褓掩護在身下。


    然而,接下來並未能如了老頭兒的意,敵首很快就眼尖地窺見了他身下繈褓,悄無聲息地挪步過去,抄起把尖刀高舉在老頭兒的背上。可憐老頭兒被雨水模糊了聽力,都還來不及察覺,就被接連三下的白刀子給捅咽了氣,紅色的血大肆地浸濕在繈褓上。


    伏熂到此幕,心下有些動容,若他今日救下這命懸一線的無辜幼崽,可算行善?


    於是,鷸蚌兩相爭,一隻狐狸從中摸走個崽崽,留下鑫朝的千古謎題。


    那五昶坡是個荒蕪的古道,伏熁忱銼ё鷗魴⊥尥蓿冒著滂沱大雨,不便疾步而行。他一路尋了許久,才遇到有人家的村莊,難得地耐了性子,挨家挨戶地上門去敲,問詢是否有人願收養他撿的胖白娃娃。但就憑他懷裏那顯眼大金色紋龍繈褓,沾著淋漓的血跡,尋常人敢收就怪了,無論是誰看他都像看他懷裏抱了個奪命大火銃,敬而遠之。


    當時的伏煻勻思渲事所知尚淺,不曉得金色繈褓的意味。


    這一來二去的,他手也抱酸了,耐性也空了,還惦記著歸往妖界逍遙快活,不由心生腹誹,暗罵這幫凡人真是不知好歹,笑話,難道還要他一個妖來收養人族不成?


    不覺間,他走至一方土巷,見四下無人,突生懶念,打算將這嬰兒隨意留在一處人家門口,憑其造化了。他也當真那般不厚道地幹了,隻不過還沒走開幾步就被嬰兒所覺,那嬰兒躺在金被子裏放聲嚎啕,扯著奶嗓子,好似在拚命挽留。


    伏熤豢戳四怯ざ一眼,一挑眉,便無情地向外走。


    在離開村落的路上,一支洞簫被伏熥來又翻去,翻去又轉來,思緒也跟著翻飛。


    若那幼崽落至賊人手中遭了虐待,亦或真被全村的人狠心餓死在門外,……如此一來,他偷走這個崽兒,不,他救下這個崽兒,不是白費功夫?


    世說天道昭昭,懸在頭頂,若天道見了今日,當如何判他此事?如果算作善行固然好,若將他的善行反算作一場惡舉,損他功德,豈非弄巧成拙?


    思及至此,伏熜納百般糾葛,這請佛容易送佛難,行善可真不是甚麽好活兒。待行至村口聽不到嬰兒哭聲時,伏熑匆灰а潰破天荒地迴過頭撿他的卷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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