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兒跨進房門,即向床邊走去,掀起羅帳一看,不由驚得目瞪口呆!老堡主胡龍華、少堡主胡偉強也同是一聲驚唿:“啊!”


    錦塌上正躺著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子,四肢僵直,頭大如鬥,臉色青紫,鼻息微弱,五官已腫得像一支肉球,分不出凸凹之處,形狀猙獰,端地嚇人。


    斌兒被眼前的情景嚇得一愣,老堡主胡龍華,少堡主胡偉強也都想不到短短時間,病勢已如此惡化,故為眼前這變化驚得啊呀一聲。


    斌兒兩眼望著床上,心裏暗暗忖道:“啊!已經成這樣子了,不知有救沒有?杜衡說是藥到病除,如果萬一治不好,那自己又怎麽走出這胡家堡!”


    他沉思片刻,然後抬起頭來,對胡龍華二人道:“看這樣子,病況很危險呢,在下當盡全力救治,請二位在屋外稍候。”


    老堡主胡龍華眼見愛孫病勢逆轉,急得啊了一聲,心裏暗道:“完了!”鼻子一酸,不禁老淚奪眶而出,長歎一聲,道:“看來希望甚少,小哥多費心了。”


    說著,和胡偉強一同緩步走出屋外。


    斌兒連忙將門閂緊,一轉身,靠著門背,心裏怦怦地跳個不停,半晌,他才慢慢地又踱到床前,望著那昏迷的孩子,他隨手由懷中掏出兩隻玉瓶,自朱紅色玉瓶裏倒出四粒藥丸,顫抖著一粒一粒地塞進垂死的孩子嘴裏,又忙著灌了兩口水,但滿口的水,又自嘴角流在塌上,四粒藥丸卻仍然含在嘴裏。


    斌兒眉頭一皺,想了片刻,然後用手捏著他的兩頰,將水緩緩灌進他的口中,再將他的鼻子捏住。


    果然,這個孩子喉間微響,嘴裏的水,帶著藥丸,已順流咽下,斌兒見他將藥丸全部咽下,這才鬆開雙手。


    緊張的心情,這才稍微鬆馳些。望望床上的孩子,見他頭臉黑腫,忽然想起那懷中的墨珠來,於是連忙掏出,俯身上前,拿著墨珠在他頭臉等處一陣滾動,不消片刻,腫脹之處便已漸漸消退。


    斌兒一見,心中大喜,遂又解來他的衣襟,卷起褲腿,見他傷在左膝蓋上部,忙又打開青綠小瓶,將藥散倒在傷口,然後又用墨珠在傷口四周慢慢滾動,足有頓飯時刻,黑腫才全部褪盡。


    傷口處流出很多腥臭的黑水,斌兒隨手拉了一條布單圍住傷口,擦拭流出的毒水,再過盞茶時光,黑水始全流盡。


    這時,斌兒已累得滿頭大汗,望著床上的孩子,心中非常高興。


    隻見他這時已恢複原來的清秀麵目,斌兒臉上也露出笑意,想不到自己也不過隻有十四歲,居然將一個垂死的孩子,自死神手中奪迴。


    他將墨球與兩隻小玉瓶收起,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又向床上的孩子看了一眼,這才緩緩走至門前,伸手將門打開。


    老堡主胡龍華、少堡主胡偉強二人,正在門外往來徘徊,雖然早已失去信心,但卻又希望能有奇跡出現,所以內心焦急無比,較斌兒未來之前,更形不安。


    這時忽見房門呀地一聲開了,老堡主胡龍華搶前兩步,雙手倏伸,抓住斌兒肩頭,搖了兩搖顫聲問道:“怎……怎……怎麽樣?”


    少堡主胡偉強也是睜大了兩個眼睛,望著斌兒。


    斌兒點點頭道:“總算托你老人家之福。”


    胡龍華不待他說完,將他向旁一扒,急步來到床前,果見愛孫頭臉黑腫全消,鼻息均勻,一時感動得老淚縱橫,“嗬!嗬!”他說不出話來。


    胡偉強也看得呆了,眼見族弟康複,心中不知是驚是喜?迴頭怔怔地望望斌兒,他真不相信斌兒小小年紀,竟真有迴生之術。但事實擺在眼前,又不容否認,他滿腹疑慮地凝望斌兒。


    斌兒望著這祖孫二人,親情似海,心中也是感慨萬千。雖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內心的空虛,卻是無法填補的。


    此時,胡龍華遲鈍地轉過身來,一步一步走到斌兒麵前,像是夢囈似地,嘴裏不住喃喃地道:“啊!啊!他…他竟真的好了!我的寶貝孫兒,真是謝天謝地!”


    突然,他發現麵前的斌兒,這才清醒過來,連忙向斌兒抱拳深深一揖,道:“林公子神術,救了小孫一命,真是恩同再造,來,來,來,請受老夫一拜!”


    斌兒一側身,雙手拉住胡龍華右臂,道:“老人家千萬不要如此,濟困扶危,原是我輩份內之事,還請老人家不要耿耿於懷。”


    胡龍華聽罷,心中微微一動,望著斌兒那英挺不群,任俠尚義的神情,嘴角微動,欲言又止。


    斌兒看在眼裏,隨口問道:“老人家有何指教?”


    胡龍華目射神光,凝視著斌兒,半晌,才緩緩道:“林公子!你……你可是……傳說中的神步林斌?”


    斌兒一聽,心中大驚,隻見胡龍華雖然雙目威淩逼人,但神色之間並無惡意,心想既被識破行藏,不如承認了吧,於是道:“不錯,晚輩正是林斌,隻因處處逃避那些魔頭,半夜來堡求宿,還請堡主原諒我沒有實告。”


    胡偉強在一旁驚喜地道:“啊!你……你就是神步林斌?”


    胡龍華也是又驚又喜,拉著斌兒,拍拍他肩頭道:“你別誤會,不要說你還有恩於我,就是不相幹的人,既來到我胡家堡,我胡某人還擔待得起。孩子,你就安心在這兒住下吧!”


    斌兒忙道:“多謝堡主好意。”


    胡龍華隨命胡中帶領斌兒到客房安歇。


    這時,天已四鼓,斌兒勞累整日,上床後,即唿唿睡去。


    一覺醒來,已日上三竿。


    傭人服侍他洗漱用飯後,他問傭人道:“老堡主呢?”


    那個傭人答道:“老堡主幾天來都沒曾合過眼,昨夜這才躺下,現在還高臥呢。”


    斌兒又道:“那少堡主呢?”


    傭人又答道:“聽說在清早就出去了。”


    斌兒沉思片刻,道:“老堡主起來時,就說我到堡後走走。”


    說罷,起身出屋,徑向堡後走去。


    胡家堡後山即是五虎嶺,滿山楓樹,間有幾株蒼萃古鬆,遠遠望去,一片火紅之中,夾雜著點點翠綠,煞是好看。


    他慢慢地向嶺上走來,不住地東張西望,欣賞這大自然的景色。


    一陣清風吹過,樹枝搖擺不定,他正一步步向前走著,突然覺得左肩被什麽東西輕輕打了兩下,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轉身迴顧,後麵空空地,什麽也沒有。


    他暗暗覺得奇怪,他不相信人竟有如此快捷的身手。他微微一怔之後,眼睛仍然不住向四周搜索,腳步卻緩緩向山上走去。


    正在他身軀將移未移的時候,右肩又被輕輕打了一下。


    他大吃一驚,身形一晃,飄出五尺,迴身再看,仍是空蕩蕩的一無所有,他低頭一看,又抬眼向上空觀望一陣,半晌後,竟笑了。


    原來地上掉落許多鬆子,而他也正站在一株古鬆之下,他彎腰拾起一把鬆子,忽然,靈機一動,想起鬼才人魔杜衡教給他的西暗絕技迴旋縹的手法。


    於是,他捏起一顆鬆子,運輕、抖腕,脫手打出五尺,但見一個黑點飛也似地打在合圍的樹幹上。


    但是,斌兒卻望著那嵌在樹身的鬆子,呆了一呆,心中暗道:“這根本是鐵棋鏢嘛,哪是迴旋鏢?”


    他又捏起一顆鬆子,仔細地揣摸杜衡出手時的姿勢,用心地模仿,一遍又一遍地練著,也不知練了多久,打出的暗器才能左右迴旋。


    他高興地忘記了疲勞,忘記了時間,一直練到同時打出十顆鬆子,而各自左右迴旋不已為止。


    斌兒望著十數顆迴旋飛舞的鬆子,忽又想到鐵棋鏢中的滿天花雨,他妙想天開地喃喃說道:“對!這一手,我就叫它‘滿天飛舞’吧!”


    說著就地抓起一把鬆子,揚天打出,隻見漫天鬆子,在半空迴旋、飛舞,久久不落,斌兒看了,得意萬分。


    斌兒這時感到有點疲累,同時肚子裏也咕嚕嚕直響,他靠著一棵大樹坐下,心裏不住暗自盤算:“我是在這兒耽擱幾天呢?還是即刻就走?杜老前輩托辦的事已經辦好了,可是……走……又走到哪兒去呢?”


    他正委決不下究竟該如何是好時,忽然看見山下一個小人影,蹦蹦跳跳地向山上奔來,離斌兒還有二丈多遠,已大聲喊道:“你就是林家哥哥吧?”


    說著,已氣喘籲籲地來到斌兒麵前。


    斌兒先是一愣,接著就想起他正是被自己所救的胡龍華愛孫,當下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拉著他的小手問道:“你剛好,怎麽就跑出來了?爺爺呢?”


    這孩子邊喘邊道:“爺爺不在!嘻嘻,我找你半天了,總算把你找到了。”


    說完,天真地向斌兒作了個鬼臉。


    斌兒也忍不住笑了,拉他一齊坐在樹下,問道:“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毒蛇咬的地方還痛不痛?”


    那孩子天真地道:“我叫小龍,毒蛇咬的地方早就不痛了。”


    斌兒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拍小龍肩頭道:“小龍弟弟,你是怎麽被毒蛇咬的?”


    小龍伸手向後山指了指道:“那天我跟兩個莊丁到嶺後狩獵,整整一個上午,連個兔子也沒逮住,後來就往裏走,在一個山穀裏,彎彎曲曲走了一陣,跟著就嗅到一股腥臭,離我們前邊兩丈多遠正有一條大蛇盤作一堆,頭有拳頭大小,蛇信一吐一吐的,好玩極了。”


    斌兒笑道:“它要吃你呢,還好玩極了!”


    小龍擺擺手,道:“你聽我說嘛,兩個莊丁也拿著兵刃分站兩旁,我提著一把刀,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覺得嘔心欲吐。我閉著眼睛,縱過去一刀向它七寸處砍去,它乖覺得很,頭一低,躲過去了,我的刀砍在它身上,可是它就不怕,我的左腿反而讓它的頭碰了一下。我知道除不了它,慢慢退後,奇怪的是那條毒蛇並不追趕。我們一路迴來,走沒有四五裏地,我左腿開始腫痛,隨後就昏過去了。”


    斌兒又問了一遍山穀的位置,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小龍詫異地道:“林家哥哥,你歎什麽氣呀?”


    斌兒搖搖頭道:“沒什麽,我隻是想,你比我強多了,不但有爺爺疼愛你,而且你外公比爺爺更疼愛你。”


    小龍急急問道:“什麽?外公?我哪兒來的外公?”


    斌兒就將杜衡告訴他的情形,以及自己專為救他而來等,詳細說了一遍,最後,鄭重地道:“小龍弟弟,你外公現在孤苦無依,你可千萬不能忘了他啊!”


    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我現在把你外公的絕技轉授給你,有空時,要好好練習,但是,小龍弟弟,我告訴你這個,可絕對不能讓你爺爺知道!”


    小龍點點頭道:“林家哥哥我學會了,跟你一齊去找外公。”


    斌兒連忙搖手道:“不行,你專心練武功,你外公會來看你的,我也不能陪你去,而且,根本也不知他老人家在哪兒。”


    說完,拉起小龍,他先用鬆子練了一遍,然後就他所知道的,詳盡地告給小龍,並要小龍按他所說的練給他看。


    小龍依言撿起一顆鬆子,如法打出,但隻是普通的暗器手法,斌兒看了,又向他不停地解說,一直到小龍完全記住。


    這才坐在一旁,靜看小龍演練。


    此時,夕陽西斜,一陣微風吹過,滿山紅影浮動。


    斌兒見小龍打出的鬆子,雖與普通暗器並無兩樣,但看他的手勢、指法,以及暗器出手時的勁道,似已深得迴旋鏢的要訣,心中高興萬分,不但教會了小龍一種絕技,而且也算為杜老前輩略效微勞。


    他想到此處,大聲道:“小龍弟弟,好了,歇會兒吧!”


    小龍拍拍手上的土,走過來道:“林家哥哥,你看我練得怎麽樣?”


    斌兒點點頭道:“嗯!差不多了,隻要你多多練習,自然能夠熟練。可是你要記牢,千萬不能讓爺爺得知呀!”


    小龍忽然把眼睛鼻子嘴巴皺成一團,向斌兒作了一個鬼臉,然後笑嘻嘻地道:“你看你,比爺爺還要嘮叨呢!”


    說完,把嘴一撇,作出一個使人發笑的怪樣子。


    斌兒看了,忍不住笑了一聲,隨道:“好了,你呀,真夠淘氣,怨不得被毒咬了,哼!我也不理你了。”


    說著,站起身來,邁步就走。


    小龍心中一急,一個箭步,躥到斌兒身旁,拉住他的手臂,兩個眼睛睜得圓圓的,央求道:“好哥哥!我下次再不敢淘氣了,你可不能不理我呀!”


    斌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裝模作樣地道:“嗯!這還差不多,走!我們真該迴去了,說不定爺爺在罵你呢!”


    小龍拉著斌兒的手,一邊向嶺下走去一邊噘著嘴道:“哼!才不會呢!”


    二人說笑著迴到堡內,果然胡龍華正在著人四處找尋他倆,一見二人迴來,笑著拉過小龍,道:“我正要著人去找你們呢,小龍,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還沒好利落,就向外跑,也不怕林家哥哥笑你。”


    說著,搖搖頭,又轉向斌兒道:“咳!這孩子自小就被我寵壞了,一點規矩也沒有,倒要公子見笑了。”


    斌兒忙搶著道:“不!是小龍弟弟陪我到堡後走走的,老堡主不要錯怪了他。”胡龍華聽罷,頷首微笑,似對斌兒的聰明俠義甚是讚許,他望望斌兒,又轉頭看看小龍,似乎是想從兩人臉上看出什麽不同,或者是相似的地方。


    他又微微地搖了搖頭,輕輕地歎息一聲,道:“來!我們用飯去。”


    說著站起身來,一手拉著斌兒,一手拉著小龍,三人徑向大廳走去。


    這時,大廳正中擺著一張方桌,桌上擺滿了菜肴,屋角燃著兩支特大的蠟燭,胡偉強正指派莊丁們分頭侍候,見胡龍華等三人進來,忙側立一旁,躬身讓座。


    胡龍華坐在上首主位,斌兒小龍二人打橫,胡偉強下首相陪,兩個莊丁侍候著為各人斟酒。


    胡龍華當先端起酒杯道:“粗菜淡酒,權為林公子洗塵,一來酬謝林公子活命之恩,二來為小龍得慶重生,來,來,我們幹一杯!”


    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三人相繼站起,同時雙手舉杯,也慢慢喝完。


    斌兒待莊丁將酒斟滿,雙手端著杯子,向胡龍華道:“些許小事,老人家不要放在心上,晚輩蒙如此厚待,感激不盡,我借花獻佛,敬老人家一杯。”


    說著,將杯湊到唇邊,一氣飲盡。


    胡龍華嗬嗬笑著,也喝幹杯中酒,不住點頭連道:“好!好!”


    此時,小龍站起身來,雙手舉杯過頂向斌兒道:“林家哥哥!小龍敬你一杯,謝謝你救命之恩。”


    說著,脖子微仰,一杯酒已然下肚,用手背一抹嘴,又道:“等我長大了,再報答你,我一定永遠記在心裏。”


    說得三人哈哈大笑,笑得小龍兩頰飛紅。斌兒子在笑聲中飲幹杯中酒,望了胡龍華一眼,然後笑對小龍道:“我也不要你報答,隻要記著以後聽爺爺的話,不要再讓爺爺操心,比你怎麽報答我都好。”


    小龍聽斌兒如此說,忽地小心眼一轉,暗暗忖道:“噢!林家哥哥大概是要我聽話,等外公前來看我,不要做外公不喜歡的事。”


    當下小眼眨兩眨,望著斌兒將頭點了幾點。


    四人邊吃邊談,高興非常。


    斌兒看見胡龍華祖孫三人興致正濃,心中不由引起許多感觸,輕輕地歎一口氣。


    胡龍華忽見斌兒低頭沉思,甚感奇怪,不由停下筷箸,長眉微微一皺,掃了胡偉強與小龍一眼,緩緩說道:“林公子好像有什麽不樂?怎不吃也不喝?”


    斌兒見問,頭一抬,又默默地低了下去,停了一停,才慢慢抬起來,遲疑地道:“我太高興了,老人家對我這麽好,我已經吃得太飽了。


    我……我想……我想……明天早上就告辭了。”


    胡龍華微微一愕,隨急急地道:“一定是老夫怠慢了?”


    斌兒急得雙手直擺,解釋道:“不!不!我是想趕到漢口去,所以……才……老人家千萬不要這麽說。”


    胡龍華愕然問道:“到漢口?”


    斌兒點點頭:“嗯!現在也不必瞞老人家了,我去漢口是找靈空長老,他答應替我引介師父的,等我學成絕藝,再來看望老人家。”


    說著,又轉向胡偉強和小龍道:“謝謝少堡主款待,小龍弟弟可不要再淘氣了。”


    胡偉強正想客套兩句,一旁小龍搶先道:“哼!我知道,你是不理我了!”


    說完,眼眶也濕了,小嘴連撇了兩撇,差點兒沒有哭出來。


    胡龍華、胡偉強二人坐在一旁,默然不語。


    斌兒聽了,也是一陣黯然,忙安慰他道:“你看你又來了,剛才還說聽話呢?我不是說了嗎?我要去找師父學本事麽!等我學好了本事,馬上迴來教你,好不好?”


    小龍一聽,,睜大眼睛道:“真的?”


    斌兒一本正經地道:“當然是真的,可是你要聽話,不許淘氣,不然,我學好了也不教你!”


    小龍眼眶裏含著淚水,點點頭,又天真地笑了。


    胡龍華見斌兒去意已決,也沒再說什麽。


    這夜,小龍磨著斌兒指點他暗器手法,兩人卿卿咕咕他說個沒完。斌兒沒有兄弟姐妹,現在見小龍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竟真的把他當弟弟看待,告訴他許多江湖上的軼事奇聞,一直到三更過後,這才各自睡去。次日早上,莊丁送進一份早餐,斌兒胡亂吃了一點,稍一拾掇,就向書房走去。胡龍華正在房中往來踱著方步,見斌兒前來告辭,彼此又客套一陣,胡龍華祖孫三人送斌兒出來。到了堡外,胡偉強和小龍。二人還要送斌兒一程,斌兒堅持不允,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少堡主和小龍弟弟請迴吧!”


    向三人抱拳一揖,然後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胡龍華直望斌兒背影消逝,這才轉身拉著眼眶紅腫的小龍,長長地歎了一聲,緩緩向堡裏走去。


    斌兒上得馬後,心情激動,不敢再看三人離別的神情,頭也不迴,催馬疾奔,一口氣跑七八裏地,這才放鬆絲韁。


    這時,他心情比較平靜多了,那馬兒得得地向前跑著,他的腦海裏也隨著坐在馬上的身形起伏,他開始迴想這幾天來的所遇所作。親情,竟連一個人的本性也改變了,骨肉情深,真是一點兒不假。


    自己和小龍相處不過兩日,為什麽就有點依依不舍,而和胡偉強就大不相同了。人,真是太奇妙了。


    馬兒得得地緩緩向前跑著。


    突然,他將絲韁用力向懷裏一帶,那馬兒突受牽製,昂首一聲長嘶,接著前蹄一揚,人立起來。


    斌兒放鬆絲韁,馬兒前蹄落地,靜靜地站在那兒。他坐在馬上,不言不動,兩眼直直地望著遠方。


    半晌,他將馬向左一帶,右手一拍馬臀,轉身又向迴奔去。


    但是,距胡家堡還有一裏多地時,斌兒忽地又將坐下馬勒住,將胡家堡左右前後端詳了一陣,這才斜刺裏穿過這籲陌縱橫的田野,向堡後繞去。


    片刻工夫,斌兒已縱馬躍上五虎嶺。


    他略一打量,直向嶺後奔去,山路蜿蜒崎嶇,甚是難行,約摸有盞茶時刻工夫,果然前麵有一深穀。


    隻見穀內古樹參天,蔓草叢生,並沒道路可下穀底。斌兒將馬匹拴在一株樹上,然後抓著枯藤野草,攀搖著落到穀底。


    當他辭別胡龍華祖孫三人後,一氣狂奔,忽然想起好像有什麽事沒做似的,原來小龍和他講述它咬傷的經過時,他就已打定主意,誓要除去此害,免得它再傷別人,所以這才掉轉馬頭,向迴奔來。


    他站在穀底,默默記憶小龍所說那條毒蛇藏身之處,遂朝著那個方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穀底沒有道路,但是形勢曲折,斌兒一連轉過三處,忽聽到前麵傳來“唿!唿!叭!叭!”之聲,斌兒暗暗一驚,心忖:“難道這毒蟲又在傷人了?”


    心念方動,他立即從左臂上製出玄機匕首,又自懷內掏出墨珠,接著加快腳步,向前趟進。摹地,一聲斷喝,震耳生痛,隨著一切又歸靜寂。


    斌兒身形頓得一頓,隨即施展出上乘輕功“踏雪無痕”,隻幾個起落,已然又轉過一處山腳。遠遠看見一條灰色人影,繞著金光閃閃的毒蛇遊走,毒蛇盤臥地上,頭部豎立起約四五尺高,蛇信伸縮之間,噴出縷縷輕霧。


    斌兒慢慢地向前移動,屏氣凝神,顯得十分緊張。


    這時,斌兒已可看清那灰色人影原是個八旬開外的老和尚,紅潤的臉龐,配上雪也似的須眉,真個得道高僧,一身寬大的袈裟,縱躍之間,猶如一隻大蝴蝶淩空飛舞,煞是好看。


    那條大毒蟲,頭有碗口大小,由頭至尾怕不有三四丈長,全身金色斑紋,耀目生輝,血紅的蛇信乍吐倏收,看得使人觸目心驚。


    老和尚一邊遊走一邊雙掌不住向毒蛇拍去,那蛇昂首注目,不閃不避,隻見頭部總是隨著老和尚的身形轉動。


    突然,老和尚停步旋身,全部功力貫注雙掌,望著毒蛇,倏地兩臂一振,雙掌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猛向毒蛇擊去。


    毒蛇似是知道這一掌的厲害,豎起的頭部微微一晃,已然落地盤在中間。


    說時遲,尋時快,就聽砰地一聲大響,塵土飛揚,沙石漫天,那蛇被震得向後滑出三尺,地麵現出一條寸餘深的小槽。


    老和尚見狀,頹然地垂下兩臂,心底暗喧一聲佛號。


    但就在這電光火石地刹那之間,毒蛇已嗖地一聲,疾向老和尚撲來。


    老和尚不防毒蛇竟有如此煞著,大吃一驚,急忙雙足用力一點,一個鯉魚倒穿波,向後縱出五七丈遠,老和尚腳方離地,毒蛇已觸及方才腳踩之處。


    斌兒在一旁看了,嚇得一身冷汗,緊張得兩隻手牢牢地握著匕首和墨珠,兩眼眨也不眨地望著毒蛇。


    豈知那毒蛇深具靈性,一擊不中,二次騰身又起。老和尚身在空中,方要落地,雙手虛空一劃,硬生生又躍退二丈,接著一點地麵,人又起在空中。


    斌兒不知老和尚與毒蛇鬥了多久,今見老和尚漸漸不支,方一長身,準備助老和尚一臂之力,忽聽他怒喝道:“娃兒找死,還不快走!”


    話聲方住,人也落在地麵,迴頭瞪了斌兒一眼。


    倏地,就在老和尚微微分神之間,那毒蛇已帶著唿唿風聲,電射而至。


    老和尚大驚失色,左腳一滑,向旁飄出一丈,堪堪躲過那蛇撲來之勢。


    毒蛇頭部落在老和尚方才停身處,尾部忽地向左急卷而來。


    老和尚身形方定,又見蛇尾卷來,猛提一口真氣,向上拔起。


    誰知僅僅慢了一點,蛇尾掃來,正好搭上老和尚離地的腳踝,老和尚上縱被阻,失去重心,“砰”地一聲,摔跌地上,毒蛇上下一卷,已將老和尚緊緊地纏了五六匝。


    蛇信一吐一吐的,向老和尚麵門噴出縷縷輕霧,老和尚在此生死關頭,雙手倏伸,牢牢抓住毒蛇頭部,雙雙用力抵住,不使蛇碰到臉麵。


    斌兒驚得啊了一聲,不敢遲疑,兩個起落來到老和尚身側,玄機匕首一揮,隻見紅光一閃,蛇頭已飛落一旁,一腔蛇血噴泉似地飛射出來,腥臭難聞。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毒蛇雖然身首異處;仍然一陣翻騰,約有半盞茶時間,才慢慢不動。


    斌兒忙把墨珠含在口中,雙手用力將老和尚自毒蛇纏繞中拖出,隻見老和尚臉部有幾處擦傷,頸項黑腫,幾乎與下顎一般粗,心中暗驚此蛇如此歹毒,幸而已然除去,不然,將來還不知有多少人喪命在它身上呢。


    當下不敢怠慢,忙自懷中掏出朱紅色小玉瓶,拔開瓶塞倒向掌中,剛好還剩四粒,全部塞進老和尚嘴中,接著吐出墨珠,在老和尚頭臉頸間,一陣亂滾。


    約有一盞熱茶時光,老和尚肚內一陣鳴叫,“哇”地一聲,吐出一灘腥臭黑水,臉上也漸漸由灰白恢複本色,斌兒這才收起珠,靜靜地坐在老和尚一旁。


    片刻之後,老和尚微睜雙目,向斌兒望望,然後翻身坐起。


    老和尚盤膝跌坐,雙掌掌心向上分放膝間,五心朝天,慢慢地雙目合攏。


    雙盞茶功夫過去,隻見老和尚額頭沁出汗珠,大如黃豆,臉色也變得像嬰孩一樣的紅潤。斌兒見他寶相莊嚴,胸前銀發隨風飄灑,令人見了,自然生出一種敬慕之意。


    斌兒看著看著,突然,老和尚雙目陡睜,兩道電炬也似的淩芒,直向斌兒射來,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連忙將頭低下,不敢逼視老和尚那兩道懾人的目光。


    未見他作勢,老和尚已然直立在斌兒麵前,雙掌合十,稽首道:“多謝小檀樾救下老衲一命。”


    斌兒也忙插身而起,還禮道:“老禪師顧念在下,才有此失,如此說來在下實在惶恐萬分。”


    老和尚向斌兒仔細打量一遍,又道:“阿彌陀佛,小檀樾救人而不居功,真是上體我佛慈悲之本,老衲深愧不如,但不知小檀樾是以何物拘迴老衲一命?”


    斌兒稍一猶豫,道:“日前遇一老人,賜贈療毒丸數粒,雖為老禪師服下,實在端賴佛祖法力無邊。


    老和尚見斌兒小小年紀,一派成人氣慨,而現在更打起禪語來了,心下對他更增加了幾分好感。不過,他仍不相信天下竟有這般靈藥,於是,又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不信世間竟有如此仙丹,可否借來一開眼界?”


    斌兒見老和尚說不打誑語,思忖一下,老實地道:“藥丸已為老禪師服下,大概小珠也有一點功效。”


    說完,又自懷中掏出墨珠,遞給老和尚。他一見墨珠,高喧一聲佛號,道:“小檀樾福緣不淺,竟持有千年章魚靈珠,身帶此珠,百毒不侵,難怪毒蟲噴出之氣未能傷得小檀樾,老衲也叨光幸免那百日療毒之苦。”


    此時,斌兒才知道墨珠原是如此來曆,老和尚忽地雙眉微皺,凝視著斌兒道:“小檀樾以何物傷得此蛇?”


    斌兒又將玄機匕首遞與他,老和尚左右仔細看了一遍,道:“此乃北劍派鎮山兩寶之一,但是另一寶乾罡劍與這匕首已失去百餘年,何以會到小檀樾手中?”


    斌兒又將大江底巧得匕首及墨珠經過說了一遍,老和尚又問斌兒姓名師承,斌兒據實一一相告,然後問道:“敢問老禪師法號,住在哪裏,為什麽在此與毒蛇搏鬥?”老和尚道:“老鈉慈雲,嵩山修禪,早知金光蛇在此為害,久想除之,以免貽害地方,因無利刃,徒勞無功。


    此次小檀樾立此善功,老袖也了一樁心願,我佛必將賜福予你。”


    斌兒聽他如此一說,再見他左手有六個指頭,暗忖:“啊!原來他竟是三老二毒一癲丐中的三老之一嵩山派掌門人六指聖僧慈雲大師!”


    想到此處,雙膝一屈,跪在地上,道:“原來是慈雲大師,小子有眼不識泰山,望大師原諒。晚輩幼遭家難,強仇環伺,逼得我東逃西躲,敢請大師收錄門下,晚輩學成絕藝,也好報那不共戴天之仇。”


    慈雲大師寬大僧袖輕輕一拂,已將斌兒托起,道:“阿彌陀佛,冤冤相報,恩怨何時能了!”


    斌兒想起親仇,眼眶兒也紅了,又跪在地上道:“殺父母之仇未敢稍忘,為人子而不能盡孝,何以立身於世?我佛曾說,除惡即是為善,望大師本悲天憫人之旨,成全晚輩這番心意。”


    說著,竟嗚嗚咽咽地哭泣起來。


    慈雲大師雖是得道高僧,但也為斌兒淒慘的遭遇所動,不免有些戚然之感,遂道:“小檀樾性情中人,非佛門弟子,我派不傳俗家弟子,老衲也是受莫能助。”


    斌兒向前一撲,抱著慈雲大師雙腿,哭道:“如大師不允所請,晚輩跪在這兒,永不起來。”


    慈雲大師拉起斌兒,搖搖頭道:“孽緣!孽緣!救命之恩,老衲自必有以相報,但因格於門規,不能破例,小檀越聰明穎慧骨格清奇,何患不得名師?老袖今將般若禪功相授,藉以報答救命之恩。”


    慈雲大師將打坐吐納之法,詳細地為斌兒解說,斌兒靜靜聆聽,默默強記。


    慈雲大師隨又說道:“此功之修練,二三十年始有小成,惟不斷練習,有助內力之增長,對練習任何武功均有極大幫助。此功一旦練成,輕輕一揮手,即山崩地裂,威猛無恃,老衲因限於天賦,未竟修達全功,但願小檀樾好自為之。”


    說著,又指指那條死蛇道:“此蛇皮堅韌異常,刀劍不入,更可抵受內家掌力,小檀樾拋剝來製內衣,受益甚多,但萬勿落人歹徒手中,危害世人。老衲不能久留,咱們有緣再見。”


    斌兒隻覺眼前一花,慈雲大師已失所在,斌兒遙向空中拜了四拜。


    斌兒緩緩抬起頭來,遙望著天空,嘴裏哺哺地不知在說些什麽,半響之後,他才一步步走到死蛇旁邊,開始用匕首剝取蛇皮。


    過了約有頓飯時間,才將蛇皮取下,就著山水,把蛇皮洗滌幹淨,然後卷成一卷,包進包袱內,從原路爬上穀頂,將包袱放在馬臀,上馬向北而去。


    斌兒的目的地是漢口,這一日過了磽山,再有五十裏路程就可到達信陽,他看看天色尚早,放鬆馬頭、慢慢向前走去。


    驀地,身後傳來一陣急蹄聲,由遠而近。斌兒迴頭一看,見三十丈外一人一騎,帶起一溜黃塵,飛馳而來,眨眼工夫,已距斌兒坐騎不足十丈,馬上坐著一位中年漢子,這時,忽然高聲喊道:“小哥兒!快請讓讓!”


    斌兒見他來勢勁疾,忙將坐騎向旁一帶,這時那馬已飛快地撲到近前,就在兩馬擦身而過的刹那之間,中年漢子忽然‘哎喲’一聲,斌兒微覺坐騎後股似被輕輕撞了一下,馬兒被撞,後腿亂踢,不住跳躍。


    斌兒連忙雙腿夾緊馬腹,勒住絲韁,才算穩住坐騎。


    那中年漢子騎術甚佳,坐馬雖然受驚,仍能縱馬飛馳而去狂奔如故,轉眼工夫,已出去二三十丈,所留給斌兒的印象,隻是個中等身材,皮膚黝黑,一身藍色衣褲,坐下一騎黑馬,如此而已。


    斌兒當下也沒在意,一拍坐馬,向前走去,不到一個時辰,已然來到信陽城裏,轉過兩條大街,前麵便是一家客棧,高掛安寓客商的市招。


    斌兒來到門前,翻身下馬,一眼瞥見馬臀包袱早已不知去向,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圍著馬轉了一圈,仍然不見包袱的影子,急忙飛身上馬,撥轉馬頭,疾向來路飛奔而去。


    他一麵狂奔,一麵暗道:“這包袱可丟不得,失去這樣的室物,說不定會禍及江湖。”


    突然,他想起那中年漢子,以及坐馬受驚奔跳,莫不是馬兒受驚跳躍時,包袱被掙脫落了?他一路想著,沿途找了下去,直到剛才躲避中年漢子的地方,仍不見包袱的影子。他呆呆地愣在那兒,心中揣惴不安,隨著耳邊響起蒼老而剛勁的聲音道:“此蛇皮堅韌異常,刀劍不入萬勿落人歹徒手中,危害世人。”


    他舉目四顧,哪有慈雲大師的人影?他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半晌,他忽然一跺腳,狠狠地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但是,一轉念,他遙搖頭,又喃喃地對自己道:“不會呀!擦身而過一刹那,絕不會有這麽快身手的人,我可千萬別冤枉了好人。”


    說著,翻身上馬,又向信陽城一路找來,但是,一直找到客棧的門口,仍然是一無所獲。他垂頭喪氣地隨夥計走進房去,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發呆。


    客棧夥計經常接觸的什麽人都有,離奇古怪的事情見得多了,今見斌兒衣冠楚楚,但卻是失神落魄的樣子,也不以為怪,心知必是遇上什麽難辦的事,當下也不敢多問,隻默默地站在一旁,小心侍候。


    陡然,啪地一聲,夥計嚇得一哆嗦。抬眼看時,原來是斌兒一掌將坐椅把手拍斷,夥計不知他為什麽發脾氣,怔怔地向後退了兩步。


    斌兒忽道:“不!決不能讓它落到歹徒手裏,找丐幫去,嗯,他們會幫我查出來的!”


    斌兒一眼瞥見在旁發怔的夥計,知道自己一時失態鬧了笑話,苦笑了一聲,道:“夥計!我心中有事,一時著急,弄壞椅子,多少錢,我一起算還你,現在快去弄點吃食來。”


    夥計喏喏退去,不一刻送來飯萊。斌兒匆匆吃罷,然後走出店來,大街小巷轉了一陣,在一座破廟牆角處,正有幾個花子圍在一起賭錢。


    斌兒對於花子行徑,十分熟悉,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他們。那些花子突見一個衣著華麗的少年走來,都以奇怪的眼光望著他。


    斌兒將頭微點,向幾人道:“請問哪一位是丐幫信陽分堂的龍頭?”


    一個年約二十六七的花子笑道:“我們這兒沒有什麽龍頭龍尾巴,小哥要賭的話,就下上一注。”


    其餘幾人哈哈大笑不止。斌兒麵容一整,嚴肅地道:“天覆地戴兮育人……”所有花子俱都麵現驚愕,相繼站起,望望斌兒,然後又相互對看一眼,其中一個年約五旬的花子,遲疑地望著斌兒,道:“請問……”斌兒一擺手,道:“先別問,答我的話。”


    老花子躬身答道:“貧賤富貴兮如雲,樂道知命兮安份。”斌兒搶著道:“尊師重義兮輕金。請問你貴姓大名?”


    老花子道:“老花子許自成。”


    說著又一指身旁年紀較他略小的花子道:“這是荊大田,我們倆負責信陽事務,請問……”斌兒“噢”了一聲,道:“我姓林,請問兩位在幫內是什麽字?”


    許自成道:“我們都是命字輩,林公子找我等,不知有何指教?同時,敢問公子在幫何名?”


    斌兒緩緩答道:“我並不在幫,兩位請看此令符。”


    說著,掏出丐幫信符,遞交過去。


    荊大田搶先接過令符,仔細一看,眼睛裏射出異樣的光芒,但是刹那間又自消逝,許自成也看得清楚,迴頭對幾人道:“大家叩迎傳幫令符。”


    所有花子齊都肅容跪下,恭恭敬敬地衝著令符叩了四個頭。


    荊大田雙手捧著令符,高舉過頂躬身送還斌兒。


    許自成恭敬地道:“請問林公子有何吩咐?”


    斌兒將丟失蛇皮包袱經過說了一遍,接著又道:“煩勞各位代為一查,有誰拾到了,我願以百兩紋銀酬謝。”


    荊大田雙眉微皺,緩緩問道:“不知蛇皮有何用處,竟值百兩酬金?”


    斌兒猶豫了一下,始道:“此蛇皮刀劍不入,說起來何止百兩紋銀,怕不為武林無價之寶。”


    幾人臉上同時掠過一種似羨慕,又似驚詫的神情,有的人默默無言,也有人輕輕地“哦”了一聲。


    這時,那個二十六七的青年花子,眼睛呆呆地望著遠方,突然,兩手用力的一拍,自言自語地道:“是他!準是他!”


    許自成忙問道:“誰?”


    那青年花子道:“我想一定是妙手神偷做的。”


    放自成與荊大田同時點頭道:“嗯!不錯,是妙手神偷。”


    斌兒插嘴問道:“妙手神偷是誰?”


    許自成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妙手神偷名叫賈亞,真可說是妙手空空,在任何情況下,盜竊別人財寶,猶如探囊取物,武功雖然平常,但善相物之法,所盜物件,多為價值連城,出道至今從未失手,而近兩日來正在附近出現,故而有所懷疑。”


    斌兒接口問道:“他的長相如何?”


    許自成道:“中等身材,臉色黝黑、瘦削,經常喜著深藍色褲褂。”


    斌兒不待他說完,已大聲叫道:“不錯!是他!我在信陽城外五十裏處,遇見的就是此人,請兩位幫忙追查是否真落在此人手中,我在客棧等候兩位消息。”


    待許自成答允後,斌兒立即返身迴店,靜候消息。


    過了約有盞茶時間,夥計引著一個花子進來,斌兒正靠在床上深思,一見來人,即忙道:“荊龍頭,是否已有了消息?”


    荊大田冷冷一笑道:“還沒派出人去呢,現在信陽丐幫分成兩派,所以才有兩個龍頭,如要全部出動,必須有總幫令符,不然得三老或大護法親臨,否則,相互不受節製。剛才召集所有弟子,但多人未見令符,不肯受命,故許大哥命我前來借令符,半個時辰內,必定送還。”


    斌兒聽罷,心中暗暗忖道:“令符怎可隨意借予他人!”


    他望了望荊大田,遲疑地道:“如此,我與荊龍頭走一趟吧!”


    荊大田聞言,麵色微微一變,但立又平靜地道:“分堂召集會議,林公子並非本幫弟子。”


    斌兒暗暗一盤算,確實不錯,自己並非丐幫子弟,不能參加會議。


    他既是龍頭不會出錯,還是追迴蛇皮要緊,隨即掏出令符道:“請荊龍頭用完,即速送迴給我。”


    荊大田跪下接過,頷首退出房門,轉身疾奔而去。


    斌兒看在眼中甚為感動,心想他們如此認真,說不得事後可得好好謝謝人家。他仍然和衣靠在床上,思前想後,根本無法人睡。


    過了約有一個時辰,仍未見荊大田送令符來,他翻身坐起,不安地在房內來迴踱著,心中焦急萬分,暗道:“怎麽這麽久了,還不見送迴來,該不出了事吧!”


    想到出事,他更感不安了,這小小竹製令符,幫主見了亦須跪地聽命,關係丐幫甚大。於是,他急忙出門,直向破廟奔去。


    當他趕到廟裏時,隻見裏麵靜悄俏的,忙閃身人內,隻見許自成獨自坐在一角,閉目假寐。


    斌兒急道:“許龍頭!令符呢?”


    許自成陡然一驚,望著斌兒,茫然地間道:“什麽令符?”


    斌兒雙眼圓睜,急急說道:“剛才你們召集大會,發生爭執,荊龍頭向我借令符傳命,難道你不知道?”


    許自成聽罷,連忙站起身來,搖了搖頭道:“誰說我們發生爭執?沒有這迴事呀!”斌兒即將荊大田商借令符經過說了一遍,許自成聽後,頓足歎道:“糟了!糟了!令符被荊大田這小子騙去了!”


    斌兒大吃一驚,道:“啊!被荊大田騙去了?”


    許自成微微頷首,長歎一聲,道:“丐幫早已分成兩派,一派是三老的人,一派是反對三老的人,後一派是由幫主的師叔鐵筷子餘樂義的弟子為首,陰謀奪取幫主之位,卻因令符握在三老手中,故而遲遲不敢妄動。”


    他說到此處,微微一頓,又道:“兩年前,掌符堂主萬道力師叔漢口遇難,令符失落,他們派人四處找尋,以便奪取幫主職位,荊大田就是他們的人,此次假借名義,騙得令符逃走,還應及早追迴,但是蛇皮尚無線索,這卻如何是好?”


    斌兒聽清原委,沉吟片刻,斷然說道:“如此說來,令符遺失,比丟掉蛇皮關係方為重大,現在是先追令符要緊,隻不知道荊大田往何處逃去?”


    許自成脫口道:“聽說鐵筷子餘樂義師叔家正在皖西一帶,我看荊大田必是向東逃去,找到師叔祖,獻符邀功。”


    斌兒點頭道:“請許龍頭先行追去,我迴客棧一趟,隨後趕來。”


    說罷,不等許自成答話轉身徑反客棧。


    不消多時,斌兒已騎馬追出城來,向羅山大路直奔下去。


    斌兒內心著急,不住催馬疾行,眨眼間,已跑出四五裏地,他正舉目四顧,陡聽“哎喲”一聲,自前方疏林傳來。


    他猛地勒住馬韁,隻覺聲音甚是耳熟,當下縱馬,轉向疏林馳去,距離疏林還有一箭遠,斌兒飛身下馬,緩緩向發聲處走去。


    他輕輕地挨近林邊,俯身草叢中,停了一刻,見沒動靜,猛一長身,閃進林內。突然,一陣微風過處,樹葉沙沙作響,斌兒急忙躲在一株樹後,屏息凝神,輕輕地自臂間取下玄機匕首。


    這時,林內靜俏俏的,沒有一絲聲音,斌兒大著膽子由樹後閃出,左手緊握著玄機匕首,一步步地,向裏走去。但是,他走遍了這方圓十數丈的疏林,不要說人了,連個鬼也沒有,他不由懷疑自己是否因為緊張過度而聽錯了。不會惜!自己明明聽見“哎喲”一聲,而且斷定聲音是發自林內的,可是怎麽竟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呢?他一麵暗感奇怪,一麵向林外慢慢走去,豈料他一踏出疏林,突然身後又傳來一聲輕微的呻吟聲。


    他心中一驚,雙足一點,疾縱迴兩丈多遠,返身看時,仍然不見有絲毫動靜。


    此時,他心頭不住怦怦狂跳不已,渾身汗毛,根根豎立,背心涼涼的,已被冷汗濕透。


    他咬緊牙關,握牢匕首,一步一停地,又向林內走來,深人林內一步,他的心就向嗓子眼提高一寸,穿過疏林來到林邊,他的心已幾乎從嘴裏蹦出來。


    此時,繁星點點,一霎一霎地,像是訕笑斌兒的膽小如鼠。他在林邊停了一下,接著身形一縱,飛快地閃進林內,他靠著一株樹幹,靜靜地站在那兒。


    摹地,又是一聲“哎喲”,如不是他靜靜地站在那兒,絕不會聽到這極其低微的呻吟。


    斌兒猛一轉頭,循著聲音望去,隻見在一株大樹底下,隱約地躺著一個人,他看了半天,這才輕手輕腳地向那株樹下走去。


    果然!樹下僵直地躺著一個人。斌兒俯身一看,不由狠狠地罵道:“哼!殺人滅口,好毒的手段,荊大田,要被我追上了,不剝了你的皮才怪。”


    原來地上僵臥的正是許自成,背上插著一把尖刀。斌兒罵聲甫落,半空中忽傳來一聲刺耳冷笑,接著又道:“小子!荊大爺等你多時了,我早知你會來送死,還是早點和許自成作伴走吧!”


    跟著又是一聲“打”!數點寒星,分由四麵打來。


    斌兒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急忙雙足一點,縱落樹上,微一打量,二次騰身縱起,身形落地時,單足再點,直向荊大田隱身處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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