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清的眼中掠過一抹異色,微側首做悠然聆聽狀。


    張屏繼續道:“這些年,你查了許久,都沒找到和王墓真實所在。姚家一直在被你觀察監視,你一直沒對他們下手。但眼下你急需找到和王墓,又解不開謎題,便就此種種,命手下故意做案,讓姚家與官府幫你找到和王墓。”


    先將姚家身世的秘密告訴姚氏兄弟中,年齡最小,最容易做傻事的姚廬。


    姚廬理所當然地震驚異常,心緒大亂。但他卻異常守信,沒有將與叔父認親的事告訴姚員外。


    於是,姚廬便又被誘騙,離家出走,這次姚員外發現了姚廬無意或故意留下的種種字跡線索,知道與東真國有關,方寸大亂,派人去京城報案。


    哪知案子誤打誤撞報到了刑部,王侍郎雷厲風行來查,犀利地抓住了假糧販和奶娘兩個爪牙,但冷靜下來的姚家著力遮掩,王硯便忽略了慈壽姥姥抓少男這條線,把這案子當成了情騙案,沒再往下追查。


    “你還派人潛進縣衙,故意翻找幾十年前的卷宗,將其打亂,提示關鍵。”


    務必事事井井有條的謝知縣眼皮子底下的卷宗庫居然順序沒排好,簡直是天大失誤。本來一下子就能引起謝大人的注意。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當時謝賦倒黴因這事遭罰,庫管也沒將這事上報。


    “姚廬被綁一案不成,玳王殿下遭貶,你急需把握住這時機,便又令姚廬露出種種痕跡,姚員外決定去京城將真相告知府尹大人。你在他見府尹大人之前殺了他。這樣做,一是需要以防萬一,確認姚員外確實不知道秘密;二死在京城動靜較大;三防止姚廬向他父親說出了你的身份,姚員外再告知官府;四姚廬對你還有用,你騙他姚員外之死是官府所為,讓他仇視朝廷,更死心塌地為你所用。”


    靜清微微笑了笑。


    不錯,這是朕的得意之作,難得汝這小小知縣可看破。


    朕不由喜悅。


    “如你所願,刑部王侍郎大人與府尹大人一同來查這件案子。你唯恐官府注意不到姚家的秘密,又故意讓姚廬去偷書。”


    姚府《青烏經》和《抱樸子》被竊這條線索,成為了查案的關鍵。


    但順出案情後,仔細一想,便能發現,這兩套書在那時間失竊,既恰剛好,又沒必要。


    一開始,姚員外之死看似是兇手臨時起意行兇,在其死後鋌而走險偷書,恰剛好也給了查案的人一條線索。


    可整個案情的真相是,偷書者即姚廬,姚廬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還假裝了自己被綁架,藏著《青烏經》和《抱樸子》的書樓就是供他和兩個哥哥讀書的地方,他想看隨時可以看。想拿走也有的是機會,為什麽非要在爹剛死,官府的人正在趕來的節骨眼上再偷?


    姚員外夫婦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姚員外上京都沒有帶他,把他關在家裏。姚員外突然死在京城,跟著家裏又丟了與身世秘密相關的書,姚夫人一定不用想就知道是他。


    從任何方麵來看,姚廬這一偷都完全沒有必要。


    除非,故意暴露。


    果然,姚夫人雖沒有狠心徹底大義滅親,卻也含蓄給了提示。


    “這時,蒲離離相關的線索已經浮出水麵,幾十年前慘案再被翻出。你還故意在太後來上香的關鍵時刻在壽念山頂與衙門放火,令這案子鬧得更大。因為鬧得越大,查得越徹底。”


    連太後都被驚動,與此案相關的所有官員便都沒了退路,隻能拚盡全力快快查出所有真相。


    “丁威中計被抓後,你的另一個手下假糧販出現的也太恰好,還帶著書,如同有意送上門一樣。”


    假糧販的所作所為在案子不分明時,也仿佛是一大突破。但理清案情後,順著姚廬偷書的疑點,可發現,他同樣在一個完全沒有必要出現的時間出現了,落網,把蒲氏案最關鍵的線索送到了王硯手中。


    “如你所願,官府得到了姚家的《青烏經》和《抱樸子》,發現了蒲氏是和王墓的守墓人,而後開始挖蒲氏舊宅下的偽墓。”


    雖被綁得像根鐵索棍,靜清仍是再動了動唯一能稍微活動脖頸,換個姿勢繼續悠然聆聽。


    汝,蠢卻有自覺,善也。


    “至此,你隻需坐在慈壽觀中,等待和王墓被找到便可。”


    靜清蔑視官府,可有些事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有些史料他得不到,他需要官府迅速查他沒有能力查到的線索,調動最大的力量。


    這件案子,京兆尹和刑部侍郎親自查辦,案情越查越大,最關鍵的線索和王墓牽扯到了前朝、番邦、兇案、裝神弄鬼愚民、欺君罔上。


    哪怕將此縣地界寸寸挖開,和王墓,也必須找到。


    靜清得到了最快達到目的的最完美助力。


    “所以我知道,若發現了和王墓,你就會來。”


    靜清再微微一笑:“你說了這些,看來十分自得。但若如你說,你早知我是誰,早便可以抓我,為何要等到今日?你做這場戲耗許多人力,滔滔不絕又費不少口舌。可這裏並非公堂,我與你說過什麽,都能否認。這謝姓小吏與你是同夥,口供不可取。你說的那些,全無實證。你今天這場純屬無用功。除非,你直到剛才方能確認我是誰,所謂推斷,乃臨時編造爾。”


    張屏眨了眨眼。


    靜清一嗤:“聽聞你還是這朝的毛孩子皇帝親自封的知縣。嗬嗬,皇帝親封知縣,就是笑話,還封了你,更是笑話。小兒蠢也。”


    謝賦喝道:“大膽!此大不敬,便足以將你千刀萬剮。”


    靜清哈哈大笑。


    張屏仍不做聲。


    靜清笑容又一收:“小子,你假意陳述,刺探我口風的能耐真不怎麽樣。不論你上麵的人交待了你什麽,你們想知道的事,你沒資格跟我談。我可先同你迴去,讓談得起的過來。”


    張屏道:“你是說,行刺玳王的人,你知道?”


    沒人讓他探問什麽,是靜清想多了。他剛才隻是在說案情。


    現在才抓靜清,隻因京城那邊的證據未齊,姚廬等的口供未出,不宜將他下獄。靜清當時能做的都做了,讓他先待在道觀裏,對案情沒什麽影響。


    考慮到靜清可能會潛逃,又安排了這裏等他來而已。


    不過張屏不打算多說。


    蘭大人說的對,別人誤解你的意思時,不要一下子便開口辯解。沉默,有時候可以更好地解決事情。


    玳王遇刺之事,確實被懷疑也有東真國遺族參與,馮大人和王大人正等著靜清被押迴衙門後再審問。


    現在靜清卻因為誤會,自己先說了出來。


    聽大人的教誨,真的很有用。


    靜清淡淡一嗬:“那件事,似真似假,如假又真。背後的人,你們絕對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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