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覺得,這裏還有一個入口?”


    王硯下了馬,掃視四周。


    先前張屏向他請示先過來探探,王硯對這小子磨磨唧唧的做法十分不耐。


    “本部院帶人同你一道過去。辦案不是做賊,要先踩點。你須稟報,須人手,還得折返,來來迴迴,耽誤多少工夫。不必憂慮,錯了也沒事,不會罰你。”


    即刻點人手,備車馬,又問張屏道:“多遠?”


    張屏道:“沒多遠。”


    他所言的確不差,這裏離古井地道當真不算遠。張屏騎馬在前引路,王硯、蘭玨、無昧與趕車帶著挖土家夥的衙役侍衛們在後麵跟隨,行了不到兩刻鍾,張屏便停下了。


    王硯與眾人都隨之勒馬,無昧從堆滿鐵釺鏟子的大車上爬下,蘭玨亦下了馬。


    馮邰那邊仍無消息傳來,王硯本勸他迴縣衙或是留在帳篷裏休息,蘭玨心知自己一靜下來更會心如油煎火燎,便道:“此謎著實令我好奇,若不跟著看看究竟,怕是坐不住。其實與諸位比,我還算睡得多的。”


    王硯又要備車,蘭玨亦說騎馬即可。


    “剛從地下出來,太陽如斯好,正得曬一曬。”


    剛好縣衙那邊謝賦命人備的膳食送到了,蘭玨與王硯、張屏、無昧一道用了飯,一路騎馬再曬了曬太陽,到此自覺頗為精神。


    他確實也很想知道,還會發現什麽。


    蘭玨抬頭看看太陽,推算方位,此地應是慈壽村的西北方,屬村子邊緣,他們所在的地方是處大空場,有一個大磨、一個大石臼及石碾等物,應為村裏公用的曬糧舂米的地方。張屏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空場邊緣的倉屋。


    王硯的隨從提來一個圍觀的村民,詢問此處究竟,村民伏地道:“迴各位大老爺話,這裏就是個晾糧場子,各戶納的糧先拿到這,稱斤兩查夠數。”


    王硯道:“那倉屋便是個糧庫?”


    村民再迴:“稟大老爺,那裏頭就堆了些出雜役使的鋤頭麻繩啥的。草民們納的糧都是當天交了便運到縣裏,不在村裏留。”


    張屏道:“這倉房在此多少年了,以前可是座土地廟?”


    那村民道:“稟知縣大人,這個草民就不知道了,打草民小時候起,這裏就是個倉屋。不過小時候聽老人叫這裏做廟場子,或許真是土地廟。”


    王硯道:“此屋看起來倒不多老。”


    村民立刻叩首:“大老爺明察秋毫,這倉屋前兩年重蓋過。”


    王硯道:“怎麽重蓋的,可有動過地基?”


    村民道:“起先給房頂換過瓦,也修過門窗,後來破得不行了,就拆了重蓋了一次。”


    這時村長也已趕來,王硯的隨從便領那村民退下,賞他一小塊碎銀,那村民連聲稱頌刑部侍郎大老爺恩德,激動地走了。


    村長匍匐在王硯麵前,王硯道:“本部院查的案子於你無幹。你且把這間倉屋打開。”村長一骨碌起身,引眾人走到倉屋門前。


    王硯讓衙役鏟了鏟屋角的土,土下的牆磚與牆磚相同。


    村長道:“這倉屋原先還是幾十年前蓋的,用的不是什麽好磚,幸虧這裏地勢高,下雨積不著水,屋根沒怎麽漚過,但也快不成了。小老兒不才,奉命管這一片的事兒後,就做主連地基也挖開翻修了。”


    倉門打開,裏麵確實堆的都是些草袋、木頭、鋤頭、繩子之類。王硯跺跺地麵,村長忙又道:“這裏地勢高,上不了水,也不反潮,所以就沒鋪磚。不過翻修的時候地又新夯過。草袋麻繩下麵都墊板子了,不會朽。”


    王硯瞥向張屏。


    被這麽大修過,這屋子裏應該不會有什麽機關了。


    張屏默默走出倉屋,摸出羅盤。


    遙遙圍觀的百姓們頓時振奮。風聞新來的知縣大人通陰陽,會法術,剛到任便在衙門親自做了場大法會,竟然是真的!


    但,傳聞還說,張知縣與慈壽姥姥老神仙修的法門不同,法力相克。所謂一縣不能容二神,知縣大人來了,姥姥廟就著火了。觸了本來要來拜姥姥的太後娘娘的黴頭,朝廷震怒,便將姥姥視為邪神,要協助張大人與姥姥鬥法。


    聽說慈壽山頭已經被官兵圍住,姥姥的神棺被挖,侍奉姥姥座前的道爺們也都被拿下了。


    刑部侍郎大人帶人連夜刨了姥姥的神跡所現之地。


    而今,幾位大人帶著法師齊齊駕臨此地,難道是要一舉斷掉姥姥的根基靈脈,誓要將其打個煙消雲散?


    眾鄉民隻見張知縣手托羅盤,觀了觀天象,一旁的一位法師為他展開了一張紙,張知縣沉吟片刻,似在掐算著什麽,而後麵容堅定,步履沉著,向倉屋後的樹林走去。


    眾鄉民都伸長了脖子,但被衙門的人阻攔,不能再上前一步,隻能眼巴巴望著張大人的身影沒入樹林中,刑部侍郎大人及其他人緊隨其後。


    這是,要來場大的了!


    慈壽村及本縣,這些年托姥姥的福蔭,風調雨順,事事平安。這麽一出之後,會不會……


    眾人或忐忑,或惴惴,隻覺得那林子中的陰影,充滿了不祥的氣息。


    張屏端著羅盤,在樹林中走走停停。無昧幫他捧著地圖,小聲道:“阿屏哪,你有把握吧。若按那位柳公子借你的帛圖對照先天卦方位算,古井那裏是震位,與震相對的是巽。離卦也能按字麵解釋為離,還有那天門開,等於乾……”


    而這裏,按方位推算,是艮位。什麽解釋都搭不上,為什麽你要來這?


    張屏沒說話,旁側的蘭玨道:“你是因為卦象?”


    張屏轉頭看向蘭玨,再垂目:“大人說的對。”


    王硯皺眉:“什麽卦象?”


    蘭玨抬手,在掌心中虛畫幾道示意:“震卦的卦象,可看做是一個通道向下,通到了一堵牆。而艮卦的卦象,則正好與其相反,可看成是上方一堵牆,下方乃甬道。”


    王硯道:“就這樣?”有些兒戲,牽強。


    張屏道:“稟大人,下官先前對照曆年圖紙,也看過其他方位。或是民宅聚集處,或是官道田畝,隻有此處,曾是一座土地廟,後來乃倉屋。還有這片荒地林子,下方亂石多,不宜耕種建屋。”


    蘭玨頷首:“若地宮另有一口,必然隱蔽,亦要有標識。民宅房屋易改建,道路常修。唯獨祠堂廟宇,鄉間一般不敢輕易收占其地,即便改建,也至多是改成倉屋。而且一般是村落旁側,靠近荒地,周圍少有人家。”


    王硯嗯了一聲,也點點頭:“我一向煩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但從這迴看來,也得去瞧瞧易經了。”


    蘭玨微笑,繼續掃視周圍。


    即便是祠堂廟宇,亦不免人來人往或修整,張屏應是以此判斷,之前的土地廟,而今的倉屋,隻是一個地標,真正的入口是在這片林地裏。


    先天卦中,艮為山,那裏,或許是處比較高的地方……


    這時,張屏突然腳步一頓,而後快速向某方走去。


    王硯再皺了皺眉,跟著雙眼一亮,也率侍衛大步同走向那方,蘭玨亦又露出微笑。


    那一處地勢略高,仿佛一個天然的小坡,有許多大小亂石,矮矮長著些灌木或亂草,沒有高大的樹木。


    王硯命侍衛探挖刨土,張屏繞圈察看,在某處停下。


    這裏連低矮小樹也沒有,唯有枯蔓草芽,地麵嶙峋凸起。


    王硯大步行來,略一端詳:“嗯,不錯,甚可疑。來人,挖!”幾個衙役立刻扛著家夥圍來,刨開土層,露出幾塊疊摞的大石,並有一些碎石填塞其中。


    王硯嗬嗬一聲:“顯然是人力堆成。掘了。”


    眾衙役連刨帶撬,丟開小石,掘開大石,最下方的石頭挪開,一名侍衛用鐵釺探探下方土層:“大人,下方有東西!”衙役們抖擻精神,揮舞鏟鍁,露出一塊石板,上麵刻著陰陽雙極圖案。


    無昧激動地揪住張屏袖子:“當真有,當真有!”


    衙役們撬那石板,王硯擺手:“再挖旁邊,看有無其他機關。”眾人便繼續刨土,石板一側,又一方露了出來,刻著與之前地宮圓廳中一樣的卦符圖案。


    王硯道:“又是這套。”迴頭看張屏和蘭玨,“這我當真不會,怎麽按?”


    張屏道:“乾。”


    王硯俯身按下乾卦,石板紋絲不動,王硯迴首,挑了挑眉,蘭玨上前,按住石板陰陽雙極的一眼,輕輕一推,那圖案動了動。


    張屏抬手:“大人,這邊是正南。”


    蘭玨看看他所指方位,將陰陽雙極的陽魚陰眼推至正南方,哢噠一聲,他手指下傳來震動。


    張屏向王硯躬身:“大人,可以撬了。”


    王硯再挑眉一擺手,兩名衙役拿著撬棍插進石板兩側一掘。這一次,石板抬了起來。


    石板下,露出一個方形的洞口,一道梯。


    王硯負手看向漆黑洞內:“這是又一個天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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