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硯帶著侍衛下了土坑,走到那挖出的磚牆近前,不禁一喜。


    決定探查此處後,他便向馮邰借了點工具,著手下用可續接長短的尖頭鐵釺探鑽附近地麵,結果,除了發現幾具屍體,更探到原蒲氏舊宅附近地下數丈處十分堅硬。


    誰家的地基或地窖都搞不了這麽深。


    侍衛們繪出了圖紙,王硯提筆一圈,斷定下麵必是密室。


    該從哪裏挖?


    王硯略一思索,命侍衛們擴開那口井,從井底向斜前下方挖掘。


    現在,眼前挖出的磚牆證明,他的推測對了。


    這麵磚牆,很粗糙。


    牆上的磚,大小不一,像是從別人家砌牆壘院子的磚頭裏順來的,與墓磚樣式差別甚大,中間的磚泥很不均勻,許多磚都不平。


    尋常百姓家壘個院牆垛子也不能這麽不講究。


    左右再呈上從地麵和埋著磚牆的土層各段取來的泥土。王硯抓起一撮封住磚牆的土撚了撚。


    土中有幾絲根須。


    此處沒有種樹,草根紮不到這麽深。這些根須必是封住磚牆時就在土裏的,根須沒有化盡,那麽,年份應不會太久。


    王硯接過隨從遞來的布巾擦了擦手。


    “此牆必是某些人當年從地下出來後臨時封上的。挖開,後麵定有通道。”


    眾侍衛領命,興奮地湧向磚牆。


    王硯又道:“小心些,莫塌了,另當心有一兩個不入流的機關之類。”


    侍衛們立刻道:“請侍郎大人放心,卑職等絕不會被些粗陋玩意兒傷到,丟刑部臉麵。”


    王硯再喚過一個小廝:“迴趟縣衙,請蘭侍郎過來。”小廝剛領命,王硯又補充,“這裏一時也未必能清挖出可查看的地方。你先在衙門裏候著,等天亮,蘭侍郎自己起身,且沒旁的事,再請他過來。”


    小廝連連躬身:“小的明白。請大人放心,小的絕對待蘭侍郎歇好了,用了飯,再恭請過來。”


    王硯頷首。旁側一縣衙衙役哆哆嗦嗦跪地向刑部侍衛道:“諸,諸位大人,挖之前,是不是……先上個香,燒點紙……”


    侍衛喝道:“甚麽亂七八糟的,我們刑部查案,從不搞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


    那衙役連連作揖:“是小的們錯了。之前在山頂上,知縣大人還讓法師念經了來著……”


    侍衛再嗬斥:“跟著我們侍郎大人辦案,還怕什麽妖魔鬼怪?方才挖井時怎不見你這麽神叨!”


    王硯遙遙一抬手:“罷了,爾等怕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待會兒挖牆時手軟,也耽誤事,本部院入鄉隨俗便是。”吩咐左右抬了張小桌到磚牆前,點上蠟燭,拿一個碗裏裝了點土放在案上。


    竟真有衙役隨身帶著香,立刻奉上,王硯取三根香,點燃,雙手舉著,麵朝磚牆。


    “以香為敬,言致虛空。本部院刑部侍郎王硯,因查一案,欲開此牆。若牆後為墓,墓中有靈,須得聽好。非本部院要掘爾墓,爾墓早已被開。如今再開,是為幫你拿賊。查案取證,天經地義。本部院乃行司職份內事,不用你謝。若你有不忿不解不明不懂,問地府,地府也得讚同我;欲理論,可直接來找我。人生在世,終有一死,或早或晚,或前或後。不論陰間陽世,有疑案,必得解。有冤有惑,更需證一個清白!”


    言必,將香插入碗內。


    “開挖!”


    蘭玨與張屏到了卷宗庫。


    小院月門內,兩側存放卷宗的廂房都亮著燈。正中的廳內更是燈火通明。


    廳中央幾張桌案拚在一起,上鋪白紙,整齊摞著一堆堆書冊。謝賦與幾位小吏自案旁起身行禮。


    蘭玨讓諸人平身,張屏從書堆裏抽出《青烏經》,再展開如今和楚朝時的縣境圖,最後掏出柳桐倚的那張“易陽子繪”的素帛。


    蘭玨道:“你拿這些,是要我與無昧道長幫你找什麽?”


    張屏將楚朝時的縣境圖再放到最上麵,用手指點向某處。


    “下官想尋出此案的兇手要找的東西。這裏是楚朝末年本縣的地形。慈壽村在這裏。”


    他又展開那張素帛。


    “這張帛上繪的,亦是慈壽村的地形圖,大人,師兄,請看這些卦象。”


    蘭玨垂目端詳:“沒有乾、坎二卦。”


    無昧抓抓下巴:“對照地形圖,這是先天卦標注。缺乾缺坎,即是無南無西,無天無水。且乾為至陽,坎為陽陷陰中,少這兩卦,不知何意。”


    張屏再一點圖紙:“挖出石棺的古井,在震卦處。”


    無昧道:“咦?震為雷卦,若做藏棺之地,卻是別出心裁,不過一些修煉之人,往往逆天道而行之,棺居震卦,或是為應雷劫而飛升。”


    蘭玨覺得,再這麽扯下去,狐狸精都要扯出來了,便向張屏道:“你是在以卦卜算,哪個方位能找到你要找的東西?”


    張屏肅然道:“下官是憑證據覺得,兇手要找的東西,必然不在那座宅子和那口井的地下。”


    慈壽村下,有個巨大的地宮,多年之前,因地動而塌陷。繪製這幅圖的人,是在以卦象找尋進入地宮的入口。而後來的兇手,則認為東西就在蒲氏的舊宅及那口古井處。


    數件兇案,亦因此而生。


    一旁的謝賦開口道:“這麽一說,下官也覺得是。實不相瞞,當年初到此任,聽得古井石棺的故事,下官都想再挖一挖那口井下。推及他人,難道這麽多年,就沒有心動的?”


    張屏衝他點點頭:“兇手將那女子的屍首放在棺中,豎立井下,其他的地方必然也已經仔細搜過。但那東西,他們沒找到。”


    蘭玨道:“不會是當年掘棺殺人時,便已取走?”


    張屏道:“那是口假棺。”


    無昧插話:“假棺可能就是為了藏東西。”


    張屏道:“若當真如此,那姚員外便不會遭毒手。這本《青烏經》也是證據。”


    《青烏經》一直被姚家收藏著,書頁裏陳舊的痕跡也表示,不斷有人想從這本書裏找到什麽。


    如果寶物已被找到。姚員外的先人為何要這樣做?


    “假棺是疑陣,震卦亦是疑陣。真正的寶物還藏在其他地方。”


    蘭玨掃視桌上圖紙:“你便是讓本部院與你師兄一起,幫你占卦?”


    張屏拿起那本《青烏經》。


    “下官覺得,這本書中,藏著寶物真正的線索。可還沒有找到索引。下官把書中合上卦象的句子都抄了下來,再對照地形,但還是沒頭緒。”


    無昧道:“未標的乾位與坎位,各是什麽地方?”


    張屏道:“乾位是如今的壽念山,坎位是往縣城的官道。”


    蘭玨再翻看張屏抄滿句子的紙,忽然想起一事。


    “那麽,棺蓋上發現的那幾句,你有無與這些聯在一起合一合?”


    張屏的雙眼亮了。


    “下官也想到了這點,但是,下官不擅解讀詩文,所以才來懇請大人解惑。”


    蘭玨一挑唇角:“我就說,解卦看風水這事,找你師兄便可,為何還拖上我。原來如此。如此直說便是。什麽不好學,學會繞彎了。”


    張屏躬身:“下官知錯了。”


    蘭玨抬袖提筆,在紙上寫下棺蓋上的那幾句話——


    鬆下老蕉客,雲外醉蓬萊;殘酒脫沉贅,夢轉千百載。金丹歸泥穴,六息散八海;洞章書玄虛,臨嶽觀太白。三橫逢一縱,弓木遇長才;直把天門開,送我歸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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