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渾淪,氣萌太樸;分陰分陽,為清為濁。生老病死,誰實主之……』


    王硯將手中的《青烏經》又翻迴前幾頁,一旁侍從道:“大人,可要卑職等先把這幾本書拿下去,驗驗是否另有文章?”


    王硯擰眉:“暫時不必。看這書頁顏色,定已被人火烤兼用藥水塗抹驗看過,書皮也是拆下又縫上的。若是用這麽簡單的法子就能找到其中秘密,此書也到不了公堂上了。”


    侍從立刻自稱愚鈍淺薄,讚歎大人教訓得是。王硯抬手打斷:“牢裏情形如何?”


    堂下立刻又有一侍衛上前稟道:“卑職等遵大人吩咐將那番子押入牢室,特意從那丁威麵前經過,兩人均無特殊舉動。”


    王硯點頭:“盯緊些,尤其不能讓他們死了。”


    侍衛應喏退下,王硯拿起案上的幾本書,起身走出房門,向廊下左右看了看:“卷宗庫在何處?”


    一隨從馬上道:“小的即刻去喚張知縣過來。”


    王硯負手:“本部院想去卷宗庫瞧瞧,喚他作甚?”


    隨從立刻給了自己一巴掌:“小的該死,妄自揣測大人之意。”麻溜地奔到前方引路。


    張屏在卷宗庫中亦合上了手中的冊子,站起身,走到門邊,又定住。


    他在卷宗內找到了一些記錄。


    記錄告訴他,兇手,應該就是……


    但是,證據,或者說是線索,還缺了一點。


    關於她的身世。


    還有一切起因的那個秘密,仍在迷霧中。


    該要怎麽對待兇手?


    張屏盯著門檻發怔,視線中忽然闖進一抹紅色的衣擺與一雙靴子,他抬起眼,恰好對上王硯的視線。


    兩人大眼瞪小眼頓了一瞬,身後謝賦等人的見禮聲層疊響起,張屏方才施禮。


    王硯擺手道:“罷了,都平身罷。張知縣你在看螞蟻搬家?”


    張屏道:“稟侍郎大人,此處方才未有螞蟻經過,下官在想案情。”


    王硯道:“哦,什麽案情?”


    張屏道:“迴稟大人,有好幾項。下官不知……”


    王硯打斷他:“罷了,本部院先幫你換換腦子,殺死姚叢的兇手已被本部院拿下。”


    張屏躬身:“下官知道了。”


    王硯挑眉:“消息挺靈便。隻是此犯口風亦甚緊,尚未吐露真相。這是姚家丟掉的幾本書,你瞧瞧。”


    張屏立刻接過王硯手中的書冊,王硯在隨從搬來的椅子上坐下,張屏將冊子捧到桌上查看,謝賦等人不由自主也湊上前。


    張屏快速翻看了書冊內頁,再看了看書皮,抬頭:“下官向請問大人,是否還有其他書冊。”


    王硯道:“沒有了,本部院亦已問過姚氏兄弟,確實隻有這幾本。很奇怪罷。《青烏經》屬風水術數一流,但偏偏姚家的《抱樸子》隻有外篇,且不全。缺了好幾卷。外篇中『君道』卷幾頁盡被撕去。”


    世人皆知,《抱樸子》為葛洪所著,分內外兩篇,外篇論政議文,內篇方是道法修煉之類。


    “隻有外篇而無內篇,撕『君道』卷,存『臣節』卷,姚家的祖先倒是身在市井田間,心存濟世之念,且唯有忠心,絕無他誌。”


    張屏喃喃:“撕君道,存臣節……”緊盯著書皮片刻,飛快將幾本《抱樸子》碼做一堆,拖過一張白紙,翻書提筆抄錄。


    謝賦不禁又湊得近些,王硯亦起身踱到桌邊,隻見張屏抄下的,乃是幾本《抱樸子》中的卷名。


    嘉遁、逸民、勖學、崇教、臣節、良規、時難、審舉、交際、備闕、擢才、守塉、安貧、仁明、博喻、廣譬、辭義、循本……


    謝賦有點犯暈,王硯眉間越擰越緊,張屏抄完,放下筆,口中再喃喃:“抱樸子,抱樸子……”


    王硯一怔,忽然猛一拍桌:“是了,樸!”


    張屏抬眼看著他:“樸。”又低下頭,飛快在方才抄錄的卷名上畫圈。


    臣節、時難、守塉、安貧……


    王硯兩眼越來越亮,哈哈一笑:“不錯,不錯,你小子可以啊,這迴本部院認你先我一著!樸、樸,我竟沒想到!”


    張屏再抬起眼:“下官查到,姚員外曾祖姚存善有個妹妹,在京城做歌妓,所在勾欄至今仍存,下官已讓人去京城查訪。”再拿過當年的童男名冊,“大人請看這些男童的歲數。”


    王硯接過冊子,看著張屏做標記的地方:“第一次六歲,第二次九歲,之後都是六歲。前兩次都在……”


    他猛再看向張屏。


    張屏亦望著他:“抱樸子。”


    王硯神色一凜:“你這樣推測。若是如此,這案子當真大了。本部院雖不是老馮,也得問你一句,證據,夠麽?”


    張屏道:“下官已讓人去京城查。”


    王硯啪地合上冊子:“你這小縣衙的人能有多快?快得過我刑部?說,要查什麽。”


    傍晚時分,蘭玨迴到了豐樂縣衙。


    得出結論後,馮邰明示他應當迴去,蘭玨亦清楚,因為蘭徽和玳王一起丟了,他再留在現場,全然無益,隻能被當成添亂。


    確定蘭徽並不是被刺客綁走,蘭玨心中卻未多絲毫輕鬆,蘭徽長這麽大,舉動皆有人在身旁,連衣裳都沒自己穿過,從昨天到現在,他吃什麽?怎麽睡?蘭玨一想就像整個人浸在滾油中一般。


    馬車行到縣衙內,他昏昏沉沉下了車,隻覺得雙腳仿佛踩在棉花上,抬眼卻看見王硯和張屏一起站在不遠處。


    蘭玨一時覺得眼有些花,再一定睛,王硯已在夕陽中大步流星向他走來,跟在其後的,確實是張屏。


    “佩之。”


    王硯走到近前,一臉關切。


    “沒事罷,人可已尋著?”


    旁側有侍衛在,蘭玨簡略道:“無大事,馮大人已有線索,正在尋找。” 張屏垂下眼皮施禮:“下官見過大人。”


    王硯溫聲道:“你莫太擔心,定然沒事的。先用些飯,好好休息一時,你臉都沒人色了。”


    蘭玨頷首:“多謝墨聞兄關愛。”目光掃向一旁正瞧著他的張屏,張屏立刻又垂下視線。


    蘭玨在心裏歎了口氣:“王大人和張知縣可是另有他事?”


    張屏立刻抬起眼皮,王硯笑了一下,繼續溫聲道:“不急。佩之,咱們先去廳裏歇一歇,吃些茶。”


    蘭玨著實疲倦,已沒力氣說話,便勉強點了點頭,隨王硯走向內院,張屏默默跟上。


    待到廳內坐定,蘭玨端起茶略潤了潤喉,又看向王硯和杵在一旁的張屏。王硯柔聲開口:“佩之,楚朝的那個和王,就是跟你老家九和縣有關的那位,其生平事跡,你應該甚了解罷。”


    蘭玨再看看王硯和張屏:“墨聞兄和張知縣覺得,那口石槨是和王的棺槨?”


    王硯點頭:“眼下還懷疑蒲氏及那具女屍,都與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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