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不是他把你推下樓了嗎?”謝衡努力迴憶著,“你從樓梯上滾下去,昏迷了好久,腿還摔骨折了……”


    綠色的網球滾到了角落裏,方唯手心裏空落落的,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謝衡狐疑地看著他:“高三之前你從樓梯上摔下去,昏迷不醒,去的國外治療你不記得了?”


    方唯也迷惑地看著他,不確定道:“我記得,但那次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陳年舊事難免記憶錯亂,謝衡突然想起來前因後果,立馬錘錘腦門掩飾道:“沒有沒有,誤會了誤會了。”


    方唯眼神一暗:“誤會什麽了?到底怎麽迴事?”


    謝衡打算蒙混過去,可方唯聽出了不對勁,刨根問底。謝衡抓抓頭發,說道:“當時張成陽,這人你記得吧,我們班那個個子很高、校籃球隊隊長,說看見是周、周什麽來著,推了你……”


    “沒有,他沒有推我。”方唯從不知道原來當年還有過這樣的誤會,“我當時跟周銳昀在樓梯上說話,他沒有推我……”


    他沒有推,隻是不耐煩地抬了下手,是方唯自己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摔下階梯。


    “那張成陽當時說他看到了,是周銳昀推的你。”


    方唯突然大聲反駁:“沒有!”


    “沒有就沒有。”謝衡擺手。


    像是迎頭棒喝,方唯被這突如其來的滯後消息震地暈眩,不可置信道:“你們怎麽會認為是他推的我?根本不可能。”


    謝衡說:“你別急啊,也不是什麽大誤會……”


    “不是。”方唯猛然直視他,咄咄逼問“那他退學呢,和這件事有關嗎?”


    謝衡眼睛一轉,方唯認識他多年,知道這是打算混編亂造的征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抓得很緊,一副都起了皺褶:“說實話!”


    他少有如此強勢的模樣,饒是謝衡也一驚:“是有點關係,大家都以為是他推的你,幹媽他們也以為是這樣,當時學校就認為那個周、周什麽來著,那人品行有問題……”


    方唯得到了確認,感到滿心寒意,嘴唇抖了幾下,翻來覆去隻會一句話:“根本不是這樣……”


    “其實我們也沒做什麽,主要是學校聽了傳言就認為他品行不好,勸退學了。”謝衡一邊解釋一邊點頭,“就是這樣。”


    “那為什麽沒人跟我講過?我迴到學校以後也沒人提過?”方唯尖銳地找出了問題。


    謝衡一啞,方唯抓住了漏洞,氣急敗壞道:“你還有事沒說是不是?”


    “唉。”謝衡長歎一聲,無奈道,“就是,就是周…”他還是沒記住名字,“周什麽退學那天,張成陽說,其實那天他看得很清楚,周沒推你,但他一直看那人不爽嘛,就撒了個謊,沒想到所有人都信了。”


    那天周銳昀退學,他父母也來鬧了,中年男女又哭又撒潑,成了校園一條亮麗的風景線,許多學生圍觀,竊竊私語地發笑。張成陽也在,笑得尤為歡快,看著人群中央默默垂首站立的周銳昀,道:“其實他沒推方唯。”


    謝衡站在他旁邊,聽得最清楚:“什麽?”


    張成陽邊說邊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動:“他沒推方唯,我隨口撒的慌,沒想到大家都信了。”


    方唯掐著自己的手心,指甲陷進肉裏,可比不上心裏的痛:“所以你都知道,你們其實都知道自己冤枉了他,卻沒人站出來?!”


    謝衡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那時候大家都不太喜歡他嘛,也就……”


    方唯一拳打在他的胳膊上:“你們怎麽能這樣!”


    謝衡拉住他的手:“行了,過去這事都過去了,關鍵是他現在怎麽會跟你在一起?肯定是不懷好意啊,當時,當時……”


    “當時還發生了什麽?”方唯覺得現如今再聽到什麽都不會震驚了。


    “當時有傳言,你醒了以後也指證了是他推的你。”謝衡破罐子破摔全招了,“雖然我知道你一直昏迷沒醒,但是大家也都信了,估計他也信了。那現在跟你在一起,肯定是有所圖謀啊!騙財騙色少不了!”


    方唯驚到做不出反應,謝衡晃了晃他:“方方,他肯定是不懷好心,人現在在哪?我得好好問問,你別上當了……”


    “走開!”方唯揮開他的手,“我自己知道,不用你管。”


    “哎,生什麽氣啊?”


    方唯消化不了這麽多,仿佛天地調轉,真相成了謊言,謊言成了真相。謝衡猶在耳邊絮絮叨叨,方唯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他不間斷的揮手、奔跑,想逃離他惱人的聲音和所謂事實。


    “方唯,方唯,你去哪啊?還下雨呢!”謝衡追出來,漫天暴雨裏隻見方唯招手上了一輛出租車,消失在茫茫雨際。


    一直以來的混沌終於被破開一道口子,方唯心裏亂糟糟的,大腦卻難得有了一絲清醒。他記不清是如何迴家的,迴過神來時手上竟握著一個藥瓶。那是他前不久才吞下過一粒的頭疼藥——周銳昀的。


    可頭疼藥沒治得了頭疼,反而帶來了一整晚的惱人情欲。


    “拿這藥做什麽?”他問自己。


    即使箭在弦上,周銳昀也要各自先洗澡;每迴做前都有的那一兩分鍾的空白期——


    謝衡說,周銳昀退學是因為他推了自己,明明不是,可所有人都認為是,且周銳昀或許也如此認為。


    那再遇後我的追求於他而言是什麽?長久以來的交往與愛戀的真相又是什麽?是另一個謊言嗎?


    方唯快被自己的臆想逼瘋了。手微顫著,拿了藥瓶又放下,沒放到底又猛地拿起,緊緊在手心攥著。他想起來自己有個許久沒聯係的朋友,在市中心開了家私人診所,家裏財大氣粗,所以設備儀器都很先進,一顆藥不難檢測。


    徐江天捏著藥丸看了半天,沒敢確定,便說:“你不急的話等我兩分鍾。”


    方唯沒想到自己真來找了徐江天,扯起嘴角笑了笑,說好。


    等待的過程尤為漫長,他幾次想走,腳下卻像生了根,並未動。待眼前的門推開時,他才突兀地站了起來,四下茫然無措。徐江天不知他為何緊張,笑道:“不是什麽害人的藥,別怕。”


    方唯想笑,但沒笑出來,徐江天拍拍他的肩膀,不正經地腔調:“這是哪個女人下給你的嗎?不會是急著先上車後補票,想做方家三少奶奶吧?”


    方唯尚且迷茫,腦子都要轉不動,不知何意。江天湊過來把藥丸送還給他,輕聲揶揄:“你該讓謝衡他們幫你辨認,經常玩兒的估計一眼就能認出來,助興的,沒什麽傷害。”


    “助興的?”方唯抬眼看他,喃喃重複了一遍。


    手心全是濕熱的汗水,藥丸已經被熱的開始融化,黏在皮膚上仿佛要燒起火來。窗外是漫天的暴雨,雨刷機械的動作著。


    “到了,這位先生。”出租車司機停車後提醒道。


    “啊,哦。謝謝。”方唯迴過神來,開車門往外走。


    “哎,你沒付錢呢?”司機開窗叫道。


    雨大,淅淅瀝瀝淋到身上,方唯在一陣雨簾裏迴身,眼睛濕漉漉的沒了神采:“對不起,忘了。”他著急走到車前付款,卻沒注意到有輛摩托車駛過,差點被撞到。摩托車車主脾氣暴躁,難聽地罵了兩句。


    方唯毫無所覺,他付了車錢迴家,手心裏攥著的藥已經全化成了粉末狀的水,像一團惡心的蛆蟲附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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