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鄭小姐看見淩辰南彎著腰接水,嘲笑道:“醫生,這次不敢接熱水啦?”


    淩辰南哈哈笑道:“誰說的,我是內心火熱需要降溫。”


    窗外零上兩度,鄭小姐表示不想說話。


    她抱著手臂癟著嘴,嘖嘖道:“前兩天不是才拆了紗布嗎,這麽快就忘了疼?他今天還來嗎?”


    淩辰南直起腰扭上瓶蓋,答應道:“來啊,為什麽不來。”


    鄭小姐同他一起往迴走,說:“需要上升警備級別嗎?帥哥雖帥,還是醫生的命還是更重要。”


    淩辰南彎彎嘴角,捂著心口說:“有你這句話我就無比安心了。”


    鄭小姐習以為常地翻了半個白眼:“成天盡瞎撩。”


    淩辰南虛拋了個飛吻,結果正巧鄭小姐背後的電梯間拐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晟被迎麵拋了個飛吻,愣在原地。


    淩辰南不正經的樣子被逮了個正著,尷尬極了,溫柔睿智的醫生皮裂了一道縫,鄭小姐把臉埋在辦公桌的隔板下偷笑。


    不過他心理調適能力超群,三秒內就掛迴笑眯眯的一號表情,招唿道:“白先生來啦。”


    白晟“嗯嗯” 地點頭,跟著他進了診療室。


    閑聊了幾句之後,淩辰南發現對方有點心不在焉,他收起本子走到他旁邊,靠坐在桌子上低頭輕聲問:“怎麽了?”


    白晟看著桌腿,說:“對不起。”


    淩辰南失笑:“怎麽一來就道歉。”


    白晟皺著眉頭,說:“因為騙你的事,一直沒有道歉,還有上次,上次燙傷你了,還砸碎了東西,惹了很多麻煩。”


    淩辰南拍拍他肩膀:“我接受你的道歉,今天呢?感覺怎麽樣?”


    白晟還沒說完,又道:“還有,還要謝謝你沒有給我打針,也沒有把我送去精神病院,還願意接受我的預約。”


    淩辰南又咬字清晰地說了一遍:“我也接受了你的感謝,還有什麽事嗎?”


    白晟想了想:“還有第一次跟你說我殺掉白晟的時候,你也沒有報警。”


    淩辰南說:“還有呢?”


    白晟半張著嘴搖了搖頭:“沒,沒了。”


    淩辰南微笑道:“所以,這幾天感覺怎麽樣,還好嗎?”


    對方點點頭,說:“可以。”


    淩辰南歪歪頭,認真地看著他說:“那我們就先從……先從你和沈寅川談戀愛的事開始慢慢聊吧。”


    【白晟的第一段故事·啟齒】


    【不知道為什麽周圍的人總覺得我情感經驗豐富,男女通吃,其實我人生隻談過兩段戀愛而已。


    第一段是和初中同學,是一個學習成績挺好的同班女生,我倆從初中交往到大一,真正在一起的時候隻有初中的兩年,高中我倆同校不同班,大學更是根本不在一個城市,說是談戀愛不如說是交了一個很好的朋友。


    我倆在一起的時候有過牽手接吻,也有過更進一步的試探,除了最後一步之外其他的都做過了,現在迴想起來那過程似乎更像是在彼此的幫助下探索未知的領域。在那時候我也沒有太認真的思考過自己的性向問題,一切都是順其自然。


    第二段戀愛就是和沈寅川。


    在此之前我已經空窗了四五年,不但從來沒和男生交往過,其實根本就沒被人認真追求過,大家如今戀愛的節奏都很快,我都還沒能得到足夠的機會取得安全感,對方就已經厭倦了。


    但是沈寅川很有耐心,願意了解我,也不嫌棄我慢熱,一直努力表達自己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好最特別的人,而我又一向是個耳根子很軟的人,隻要被認真對待——不管是朋友還是戀人,都會無比重視。


    那時候我還想,本來以為自己是可以不用靠戀愛隻用友情就可以活下去的人呢,但是有一個更親密的人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自己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談戀愛,沒有太多前車之鑒可以參考,所以當時沈寅川說什麽,我也就聽進去了。他說兩個人在一起了之後就要“避嫌”,考慮到我的情況,男女生都要避嫌,設下了諸多規矩,例如幾點之後不要和別人聯係,什麽樣的人不要走得太近。甚至連我周末要出去和朋友見麵他也會不高興,他道理很多,為了避免爭端我時常都會妥協。


    久而久之,我也難免覺得煩,畢竟要我生活中隻有一個人這實在是太乏味了,但我每每表露出這種想法後沈寅川又會非常受傷,還全方位舉證說我渣,想想他是真的喜歡我、對我好,出發點都來自愛,我也不得不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觀念不正,更興不起和他分手的念頭。


    畢竟第一次談戀愛,我也想好好珍惜。


    我那時候不知道,妥協的第一步之後跟著的就是妥協的一萬步。


    你可以容許他黏你,就可以允許他管著你操控你。你容許他無隱私地查看你手機通訊記錄和社交軟體,就可以容許他給你安裝gps定位、騷擾你的朋友查你的勤。你可以早退掃朋友聚會的興,可以推拒他們的邀約,到最後也就真的沒什麽人約你了。你終於如他所願地,成為了彼此生活中唯一的人。


    一般來說,到這裏你要麽甘之如飴,要麽一走了之,可事情往往又有不被預料的發展,你不知道他會對你的飲食動手腳,會私下刪除你的好友拒絕別人的往來,當你真的被完完全全囚禁住的時候,長時間的疏遠都不會讓你的親友起疑,還以為是你主動選擇了別人放棄了他們。


    而如今,你重新逃迴到了這個不再熟悉的世界,又要怎麽開口,跟他們訴說這一切呢?】


    通過“沈寅川” 之前的描述,淩辰南大致猜到白晟原本的性格是開朗外向朋友眾多的,事實上,他們倆第一次約出去吃飯的時候也能窺見一點這樣的白晟。能感覺到,他自己也很懷念曾經的自己,隻是對自己狀態的不自信讓他總徘徊在看似正常的生活外而融不進去。但是,心理上的創傷不比外在的傷口,止血消炎之後還有漫長的複健工作,比起醜惡疤痕,更難治愈的是表皮下潰爛的組織,這一切過程都急不得,要有十分的耐心和十二分的信心,這要求不隻是對患者,也是對醫者。


    淩辰南問:“你有兄弟姐妹嗎?”


    白晟搖搖頭:“我父母都在國外,不在同一個地方,他們倆事業心都很強,我很小就獨立了。”


    淩辰南點點頭:“有任何朋友知道你的遭遇嗎?有試著跟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說過這件事嗎?”


    白晟還是搖搖頭。


    淩辰南皺起眉:“那你這大半年是怎麽過的?”


    白晟想了想,說:“我以前的房子被沈寅川退掉了,東西都放在他那,還有證件,花了很長時間才補齊證件找到地方住,然後,不,是到現在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但是又不想吃安眠藥,每次出門也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


    淩辰南問:“你沒報警嗎?”


    白晟說:“有,但是我沒能把握好時機,報警已經是幾天後,他把家裏都打掃過了,不過還是驗出了血跡,警察也驗了我身上的傷,最後是以故意傷人罪提起了公訴,關於非法囚禁什麽的說是證據不足。”


    淩辰南問:“那……他現在被收押了?”


    白晟點點頭:“判了兩年四個月,其實……要不是知道他已經被關起來了…… 不,雖說知道他被關起來了,有時候還是忍不住緊張。”


    才兩年,淩辰南想,要是表現良好的話那人可能在白晟痊愈之前就要出獄了。


    他按住白晟揪在一起的手指頭,說:“沒事了,你會慢慢變得更加強大,我會陪著你,不用怕他。” 他微微收緊手腕,白晟本來自顧自地在糾結,被捏住手腕後不得不抬起頭看著他—— 看見他眼裏的沉著穩定和隱隱怒火:“你已經開口跟我分享了這件事,最艱難的第一步已經邁出去,以後隻會越來越好。”


    白晟看著他,呆呆地點了點頭。


    淩辰南眼睛裏的怒火漸漸消散無蹤,他翹起嘴角換上歡快的語氣:“就你失眠這個問題而言,不用安眠藥也有很多改善睡眠質量的方法,其中最有效的就是運動,室內也好室外也好,有氧搭配重量訓練,體格提高精神改善,你食欲也會變好。”


    白晟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在考慮。


    淩辰南問:“你以前有什麽喜歡的運動嗎?”


    白晟猶豫地說:“羽毛球、乒乓球和……網球,可是現在我……”


    淩辰南知道,這種都是需要和人互動的運動,白晟現在可能還有些障礙,於是說:“天氣轉暖後可以開始遊泳跑步,現在的話可以試著現在家裏做一些訓練。”


    看對方興致不高地點點頭,淩辰南又說:“除非……”


    白晟抬起眼皮看他,他說:“除非你願意帶我。我乒乓球打得奇差無比,沒人願意跟我玩兒。”


    白晟看著他半天,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誠度。終於輕輕哼氣,露出一個淺淺的愉悅笑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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