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老媽接了個電話,還沒說兩句臉上就爬滿笑容,然後放下筷子去了陽台。


    我還在納悶老媽這是接到誰的電話了,就聽到季靖閑說:“應該是宋醫生。”


    我狐疑道:“宋醫生為什麽要給我媽打電話?”


    宋醫生是老媽的主治醫師,我平時也不在醫院,和他唯一打過的交道就是詢問病情,我還從沒見過病人出院了,醫生還這麽關心的。


    “如果不出意外,你母親應該是戀愛了。”


    我瞥了季靖閑一眼:“別瞎說。”


    季靖閑笑了笑,沒有說話。


    等老媽迴來的時候,整個人更是春色盎然,想到季靖閑剛才的話,我問道:“是宋醫生打來的嗎?”


    “是的。”老媽的笑臉一瞬間有點尷尬。


    “沒看出來,宋醫生原來這麽盡職盡責啊。”


    老媽看著我,突然深吸一口氣道:“兒子,老媽可能要談朋友了。”


    “什麽?”我瞪大眼睛,盡管有了季靖閑的預警,但還是忍不住震驚。


    “這兩年去醫院看病,一直是宋醫生在為我主治,不知不覺就看對眼了,他離異多年未婚。塵塵,你會介意嗎?”老媽認真地問我,我看的出來,她很想得到我的同意。


    “當然不介意,這是好事兒啊老媽,我就是有點驚訝。”


    老媽鬆了一口氣:“嗐,我還怕你不樂意,一直不敢告訴你呢。”


    我啞然失笑,搞半天老媽怕我反對一直在搞地下戀情。我已經老大不小了,對於老媽找男朋友,我絕對不會有任何抵觸,相反,我替老媽能迎來夕陽戀而感到高興,而且對方還是一名心腦血管專家。不過我還是得去好好調查一下這位宋醫生。


    我正想著,突然耳邊一癢,就聽到季靖閑湊在我耳邊說:“我已經替你調查過了,他沒有問題,你完全可以放心。”


    我猛地抬頭看向老媽,她正在和人聊微信,笑得合不攏嘴,根本沒功夫看我們。


    ******


    自打那次x擇路離開以後,我就再也沒聯係上他了。我給原野打了電話,小家夥告訴我他哥在忙工作,已經好久沒迴家了。


    過了大概半個月,x擇路終於迴了我的消息。


    “小塵,那天晚上的事,你還是忘了吧。”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他給我告白的事,還是向我提及那個男人的事,但我還是迴複他“好的”,盡管關於那個男人,我有滿腹疑問想要向他求證。


    我感情上不願意相信再也沒有出現在直播間的阿路是因為手術失敗,更不願意相信阿路就是x擇路忘不掉的男人,但我知道,事實的殘酷在於它往往都不盡人意。


    老媽出院後,季靖閑以同樣的理由再次順勢入住我家。


    這次,我沒有像之前那樣強硬地反對他,每天照常上下班,周末和朋友出去聚會,該吃吃該喝喝,基本上把他當成可有可無的空氣,盡管他還是會時不時地刷存在感,譬如晚上睡在我臥室,下雨天跑去武校給我送傘,偶爾關心一下我的工作……但他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我也沒有再因為他暴跳如雷。


    老媽依舊很喜歡季靖閑,加之自己戀愛了,就恨不得立刻把季靖閑變成自己的兒婿,在這方麵,她不止一次暗示過我,都被我裝糊塗糊弄過去了。


    季靖閑讓人從世界各地訂購對心髒有益的食物,並且專門為老媽聘請了一個高級營養師,老媽本來是拒絕的,但架不住他的堅持和巧妙遊說。不僅如此,他還盡心盡力地幫魏家武校的管理規劃出謀劃策,提議落實之後都獲得了卓越的成效,若非他並不是老媽的兒子,簡直就可以用“孝順”來形容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季靖閑一個標準事業型男人,居然跟著老媽學會了做飯,雖然一開始廚藝不精,但幾次下來就純熟了起來,畢竟以他的智商,恐怕沒有什麽是學不好的。


    季靖閑很快地融入進了我家的生活,一改從前惜字如金的冷漠,和盛氣淩人的姿態,我頭一迴知道,原來季靖閑也有如此溫和的一麵。


    大多時候,我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看他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徹底失去耐心。久而久之,竟慢慢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


    就這樣,天氣逐漸涼了下來,季靖閑這段時間幾乎整天都呆在家裏,即使項目上出了大大小小的問題,他也隻是在電話裏安排手下人去處理,如果放到以前,他一定會親力親為,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故意要在我家煩我,後來我隱約發覺他可能在躲什麽人。


    這天,我在下班路上接到了一個從菱北市打來的陌生電話。


    “你是時塵嗎?”對麵聽起來是個六十多歲的男人,聲音有些老邁,但頗具威嚴。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季靖閑的父親。”


    我心頭巨震,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接到季江的電話,可能是由於季靖閑的緣故,我一直對這人沒什麽好感,我本能地警惕了起來。


    我在路邊停下腳步:“不知道季先生找我有何貴幹。”


    季江咳嗽了幾聲,問道:“你知道小閑在哪裏嗎?”


    聯想起季靖閑這些天來的反常,我突然明白了什麽,但我並沒有直接實話實說。


    “季先生自己的兒子,問我一個外人做什麽?”


    “我需要他立刻迴家一趟,但現在我聯係不上他了。以前他擅自和你結婚,我姑且當作他是年輕人愛玩,但現在他已經玩夠了,也和你離婚了,你們還成天糾纏在一起,這不太像話吧?”


    季江聽似委婉的話讓我一陣火大,我克製住情緒冷笑道:“季先生,我想你搞錯了,不是我要和你兒子糾纏,是你兒子糾纏我。”


    “嗬嗬嗬,那就好。”季江語氣依舊平和,隻是咳嗽過後肺管裏有點拉風箱的聲音,“小閑好歹也是快要訂婚的人了,雖然日子還沒到,但還是要和舊情人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訂婚?我唿吸一滯,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季江繼續道:“不過你放心,如果他在你那裏,我會派人把他帶走,保證他以後再也不能來打攪你。”


    “你什麽意思?”我不自覺地握緊手機。


    “別緊張時先生,我沒別的意思,這段時間多有打擾,我提小閑說聲抱歉,他這個孩子,從小就是個不省心的倔脾氣,也是時候該成個家穩定下來了。”


    季江從頭至尾都是和善的語氣,但怎麽聽都像笑裏藏刀,我總算知道季靖閑那種不露聲色的威壓是遺傳誰的。


    結束通話,我立刻給季雨珂打了個電話過去,問她關於季靖閑訂婚的事情。


    她沉默了一會兒,道:“他不讓我告訴你,沒想到你還是知道了。對方是季家世交的小兒子,剛好也喜歡同性,以前和靖閑在同一所大學留過學,算是舊識。”


    “所以他這段時間一直呆在虹榆不迴去,不是為了什麽影視城,而是在躲訂婚?那他的公司怎麽辦?”直到此時我才發覺,季靖閑在虹榆市的確呆得太久了,我都快忘了他在菱北市還有公司要管。


    “新葉現在是交給他的心腹在管理,他本人遠程參與,本來沒什麽問題,但我大哥一直想把公司搶迴來。”季雨珂難得地歎了口氣,“新葉這小半年一直不太平,其實早在之前,關於你上熱搜的事情就已經對靖閑的實權造成了很大影響,我爸以新葉總裁的位置要挾他,逼他跟你離婚,他拒絕了,態度強硬,把老爺子氣得不輕,這段時間又為了逃訂婚跑迴他媽媽的故鄉,我哥看準時機,馬上就乘虛而入了。”


    我張了張嘴,突然覺得如鯁在喉。


    季靖閑天生就是個享受掌控感的人,所以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在新葉上麵,新葉也一直經營的很好,從不溫不火一躍成為業界翹楚。我曾經依稀聽過一些季家的傳聞,新葉就是季靖閑從他大哥季遙凜手裏搶來的,他作為一個私生子可以架空季家正統長子,可見他的野心和能力。


    我斷然想不到,季靖閑這樣一個視權利如命的人,也會做出棄公司大權於不顧的事情。


    我想起離婚那天,小張在電話裏說季靖閑那段時間處境艱難,也提到了季遙凜,估計和季雨珂說的就是同一件事……


    和季江的通話始終像一樁懸而未決的事情一樣梗在我心頭,我如今才知道,原來在季江眼裏,我和季靖閑的婚姻隻是年輕人愛玩,他作為父親根本就沒有承認過,難怪我們結婚的時候沒有一個季家人到場。


    不過我和他婚姻的實質本身就是假的,我也從沒期待過會被他的家庭接受,隻是季江話語裏的輕視讓我很不舒服。


    季江看起來並不像不知道季靖閑在我這裏,他手眼通天,要找一個人簡直輕而易舉,既然如此,他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打電話給我,難道僅僅是為了告訴我季靖閑要訂婚的事情,要我識相滾遠一點?


    一想到季靖閑要訂婚了,我就沒來由煩躁。


    我有好幾次想問季靖閑關於訂婚的事情,但又覺得自己沒什麽立場,每每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事實上,季靖閑要和誰結婚,與我無關痛癢,甚至正如季江所說,他結婚了,就不會再來找我了……


    然而,這樣的糾結並沒有持續太久。


    那天是我的生日,從早上開始,我就陸續收到很多禮物,大多是從菱北那邊寄來的,劉姐和顏驍還說過段時間要來看我。


    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愧疚是真的,我當時身心受創,實在心灰意冷,幾乎是落荒而逃,急匆匆離開菱北,沒和任何人打聲招唿。


    傍晚的時候,老媽打扮得漂漂亮亮準備出門,我一看就知道她要去幹什麽。


    她拎著手提包對我眨了眨眼:“老媽就不在家裏打擾你們年輕人二人世界了,宋醫生今天休假,約我吃飯。”


    那句話果然沒說錯,愛情讓人年輕,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老媽這麽嬌俏過,說真的,我由衷地為她高興。


    我走上前去和她擁抱了一下:“老媽,您真美,宋醫生占大便宜了。”


    “我兒子嘴越來越甜了,老媽真是太幸福了。”


    老媽走後,隻剩下我和季靖閑兩個人,我當然不會真的和他過二人世界,便打算約鄭遙出去喝一杯。


    我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季靖閑剛好圍著圍裙從廚房端菜出來:“小塵,嚐嚐我今天學習的新菜,看看口味上有沒有突……”


    季靖閑看著正準備出門的我,眼中的期待瞬間黯淡了下來,他沉聲道:“你要去哪?”


    我開門的動作頓了一下:“我沒有向你匯報的義務吧?”


    季靖閑把盤子重重地擱在桌上,咬牙道:“我用了一下午給你做生日餐,還訂了蛋糕!”


    季靖閑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盛氣淩人的語氣對我說話了,即便知道他依舊是本性難移,但陡然聽到,我還是有點不爽。


    我嗤笑了一聲:“關我什麽事。”


    季靖閑眼中一瞬間風起雲湧,正當我等著看他原形畢露的時候,他突然破天荒地緩和道:“我有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東西要送給你,如果你不留下來,你一定會後悔的,不信你現在就可以走。”


    最後,我還是留下來吃了飯,直覺告訴我,季靖閑說的這個東西我絕對不能錯過。


    “來,嚐嚐這個,我覺得火候掌握的很好,還有這個魚,特別鮮。”


    季靖閑接連往我碗裏夾菜,短短幾分鍾,我麵前就堆出了一座小山,我無語地看著季靖閑。


    “怎麽了,小塵?”季靖閑笑著問我。


    “你能不能吃你的,我自己有手。”


    季靖閑的笑容有一絲僵硬,我不再管他,自顧自吃了起來。


    一頓沉默的晚餐過後,我問他:“你有什麽要給我,現在給我吧。”


    “先吹蠟燭吧,小塵,生日快樂。”


    季靖閑不慌不忙地拆開蛋糕,把“28”的蠟燭插上,他剛一點燃,我就一口氣吹熄了。


    “現在飯也吃完了,蠟燭也吹了,你說的東西可以給我了吧?”


    “你還沒許願。”季靖閑似乎並不滿意我這樣草草了事。


    “對著你我許不出願望。”隱約又有種被掌控的感覺,我沒好氣道,“你能不能搞快點?是個男人就別磨磨唧唧的。”


    季靖閑表情黯了黯,還是從凳子後麵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我。


    我打開一看,整個人愣住了,盒子裏麵居然是那件x擇路親筆簽名的t恤。


    “你沒扔掉它?”我猛地抬頭,語氣由於失而複得又驚又喜。


    “我就知道你會高興。”季靖閑自嘲地笑了笑,“你現在隻會因為別人高興。”


    看著季靖閑在燈光下垂落的漂亮睫毛,我心頭像被什麽撓了一下,不痛不癢,卻難以忽略。


    氣氛陡然沉默了下來,我撫摸著盒子裏的t恤良久,問道:“季靖閑,你要訂婚了嗎?”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突然就問出了這句話。


    季靖閑神色一凜:“誰告訴你的?季雨珂?”


    “不是她。”


    “那就是季江!”季靖閑像被觸到逆鱗般一拳捶在桌上,“該死,他居然找你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季靖閑冷道:“訂婚是季江自己的決定,他無權左右我的生活,他想訂婚自己去訂!”


    我笑了笑:“你不必這麽激動,其實你和誰訂婚,與我無關,隻是你明明都要訂婚了,還一直呆在我這對我媽獻殷勤,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不,我不會和別人結婚的,我這輩子隻想和你在一起。小塵,你還不明白嗎?我對你母親好,隻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他說著,一把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嚇人。


    我慢慢地把手抽出來,反問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沒有你,我可能會過得更好?”


    季靖閑啞聲道:“小塵,你非要這麽絕情嗎?”


    他看著我,觸目驚心的哀傷從眼底蔓延開來。我心髒像被一隻手抓住一樣,無論怎樣狂跳,都隻是徒勞地掙紮。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我如同溺水獲救一般猛地站起來,想也沒想就跑去開門。


    門剛一打開,一堆穿著黑衣的男人便魚貫而入,不由分說擠滿了窄小的客廳。


    “你們是誰?私闖民宅是犯法的!”我高聲質問,然而沒人理我。


    為首的那人走到季靖閑麵前,畢恭畢敬道:“少爺,我是季董派來接您迴家的,我叫劉旭,請您跟我們迴去吧。”


    “滾!”季靖閑暴喝一聲,猛地起身揪住劉旭的領帶,“你叫劉旭是吧,你迴去告訴季江,叫他別妄想拿捏我的人生,以後也不要來這裏撒野!”


    季靖閑說完,甩垃圾一樣狠狠甩開了劉旭。


    劉旭也不惱,再次上前恭敬道:“季董吩咐過,要是少爺不配合,我們就隻能冒犯了。”


    季靖閑握起拳頭:“你敢!”


    劉旭示意了一下,一個男人上前想要控製季靖閑,季靖閑額角青筋暴起,抄起蛋糕猛扣在男人頭上,轉身一腳狠踹向另一個人的下.腹,他和幾個人瞬間扭打在一起,一桌餐具被掃到地上摔得稀碎。


    雙拳終難敵四手,季靖閑還是被對方死死壓住,動彈不得。


    “得罪了少爺,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放開!”


    季靖閑如同困獸般怒吼,他看向我,目光裏竟有一絲求救的意味。


    我幾乎下意識地就想去救他,結果被劉旭擋住了去路,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走到我麵前:“季董要我帶句話給時先生,感謝時先生提供的情報,這是一點謝禮。”


    “小塵,是你?”季靖閑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目眥欲裂。


    我心跳一滯,如墮冰窖。


    季江果然是個老狐狸,他其實早就知道季靖閑躲在我這裏,他之所以給我打電話,就是料定了我會去問季靖閑,讓季靖閑知道我和他有過交流,然後再將這一切順理成章地推給我,讓我來做這個惡人……


    我很想告訴季靖閑不是我說的,但我卻怎麽也開不了口,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鼓動:“讓他誤會,這不是你最想要的結果嗎?”但從心底又傳出了更強烈的震顫,告訴我不可以。我太陽穴突突直跳,兩種截然相反的想法幾欲將我撕裂。


    就在我猶豫糾結的時候,季靖閑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震驚,變成失望,最後恢複了我在新葉初次見到他時的冷漠。


    他掙了一下:“都給我滾開,我自己會走。”


    壓著季靖閑的男人看了劉旭一眼,劉旭示意他們放開。


    季靖閑眉頭緊擰,整理了一下被弄皺的袖口,他最後看了我一眼,頭也不迴地朝門外走去。


    一屋子人帶著嘈雜離去,沒有關門,隻留下一陣冷冽的北風,我站在一片狼藉中很久,才愕然發覺自己早已是手腳冰涼。


    突然發生的一切讓我根本來不及反應,而季靖閑最後一個眼神尤其令我心驚,那是赤.裸.裸的怨恨,是我從未見過的季靖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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