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我迴來晚了。”


    一路上加速逆風而行,我連口罩都忘了戴。


    我搓著凍紅的雙頰,進門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首先就認錯。


    我原以為我會立刻麵對季靖閑的質問,沒想到隻有一桌子精致豐盛的飯菜,還有坐在桌邊麵無表情的季靖閑。


    季靖閑的手機就放在桌上,那裏麵還躺著我的一通未接來電。


    桌上擺了三副碗筷,我摸了一下裝菜的盤子,陶瓷製品特有的冰涼一下刺入我的神經,凍得我一哆嗦,竟比屋外的北風還要刺骨。


    “你一直在等我嗎?”


    在這壓抑的氣氛中,我貿然開口,換來的隻有季靖閑的一句森冷的詰問。


    “幹什麽去了?”


    他看著我胸口,銳利的視線仿佛要穿透厚實的羽絨服看到那枚玉佩,然後將我刺個對穿。


    “我下班之後,遇到了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聊得忘了時間……”


    此時此刻,隻有季靖閑知道我說謊的表情有多拙劣,正因為我自己看不見,所以才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我的潛意識告訴我,不要實話實說。


    “什麽樣的朋友?什麽時候認識的朋友?”他的目光從我胸口劃到臉上,攝住我的雙眼,如同鋒利刀片,勢要將我剖個精光徹底。


    “以前認識的。”


    盡管心跳如雷,但我的聲音還保持著最後的臨危不懼,x擇路的確是我十多年前單方麵認識的,我這也不算撒謊。


    他沉默,以一個上位者的姿態審度我的迴答,正當我以為他會跟以前那樣放過我不再追問的時候,他說話了。


    “時塵,我再給你最後一次說實話的機會。”


    我大腦“嗡”的一聲,如同被當頭棒喝,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叫我過我的全名了。


    他的手指敲打在桌麵上,一聲連著一聲在我心頭炸響。


    “我,我和……”


    “x擇路,是他吧。”


    季靖閑一句話,直截了當,我所有的掩飾和狡辯都成了無用功。


    與此同時,我終於想起我當時跟著原野上車的時候,看到的那輛有點眼熟的暗銀色轎車是怎麽迴事了,那是季靖閑車庫裏的一輛車,雖然不是他常開的一輛,但我也該認出來的。


    可能我潛意識裏認為季靖閑等我下班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靖閑,你,你今天來俱樂部了啊?”


    我戰戰兢兢地試探,又因為錯過而懊惱不已,如果我當時就想起那輛車是季靖閑的,就算有十個x擇路在等我,我也會優先季靖閑。


    “你之前告訴我,他對你來說隻是普通追星,怎麽追星追成了私交?”


    “關於這個,其實我也很意外啊,上次我送迴家的那個孩子,他叫原野,你應該還記得吧,他居然是x擇路的弟弟。x擇路今天就是為了答謝我才請我吃飯,以一個哥哥的身份,我發誓,我是到了才知道是他的。”我舉起三個指頭。


    “隨便什麽亂七八糟的人請你去吃飯,你都會去?”季靖閑冷笑一聲,“原來你這麽隨便。”


    “……”


    我被季靖閑說得當場語塞,明明隻是普通的吃飯而已,被季靖閑這樣一講,好像我多不檢點一樣……


    不過我想多了,季靖閑絕不會在我身上產生這樣的情緒,所以隻有可能是我踩到他哪一處雷點了,而可能性最大的,應該是我把他晾在俱樂部樓下上了別人的車,讓他不高興了,而我,卻連他等我的原因都不敢直接問。


    畢竟他等我,是紆尊降貴。


    我拚命壓下心中那點要命的古怪:“原野那孩子一直是我比較照顧的學員,我覺得他的性格稍微有點問題,可能是和家庭教育有關,所以才想去見見他的家長,關於他哥哥就是x擇路這件事,我事先根本不知道,我連想都不敢想。”


    我說的全都是實話,如果季靖閑還不相信,非要趕盡殺絕,我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他作為公眾人物,有千萬種方式感謝你,而和你見麵,是最愚蠢的一種。”季靖閑語氣十分強硬,尤其是“愚蠢”兩個字。


    我唿吸一窒,掌心握拳,旋即又無力地放開。


    在迴家之前我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落入這樣無能為力的境地。而我,不過就是和偶像見了一麵,在我最愛的人眼裏卻成了興師問罪的理由。我心中泛起細小的抵觸情緒,在季靖閑接二連三貶低x擇路之後。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本來我想向他道歉,告訴他在俱樂部樓下,我絕非故意無視他,但我沒說,反正我說什麽都沒用,因為我根本弄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不依不饒。


    他以前從不會這樣,尤其是有關我的事情,他向來不甚關注,即便是不幸觸到他的黴頭,他也隻會在發怒和漠然間二選其一,兩者結局都是把我甩到一邊,讓我在不安中自生自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步步緊逼。


    “靖閑,他是怎麽想的,我怎麽會知道呢?”我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唇邊苦笑,頭頂的歐式**燈晃得我有點疲憊。


    “這種好人好事,以後少做。”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笑,我知道他在諷刺我,但他好像沒有剛才那麽生氣了。


    我摸了摸鼻子,幹笑了兩聲。


    “還有,以後無論什麽時候晚歸、去幹了什麽,都必須讓我知道。”


    麵對他不容置喙的目光,我點了點頭,在他麵前,我除了服從,別無他法。


    盡管季靖閑鬆口了,可我還是覺得氣氛很是壓抑,就像被什麽扼住了咽喉,但我絕對不是不願意把我所有事情都告訴季靖閑,相反,我簡直想把我的一切都獻給他,但不是通過這樣的方式……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聽唐玦吐槽季靖閑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但唐玦說的,應該和我感覺到的不一樣,帶著愛意的關心和帶著怒氣的訓問,從本質上就是兩迴事。


    我喘了一口氣,這沉悶至極的空氣,竟然比爆發還要令我難耐。


    “要不我去把飯菜熱好,再陪你吃一次,好不好?”


    聽他“嗯”了一聲,我如蒙大赦,趕忙匆匆放下東西,把飯菜拿去迴鍋,返迴餐桌的時候,我聽到他說:“你還真是很喜歡他啊。”


    我一愣,季靖閑正拿著我的手機,表情戲謔。


    而亮起的鎖屏界麵上,有一條來自x擇路的消息:“到家了嗎?”


    我不知道季靖閑說的是屏保,還是這條來自x擇路的消息。


    自從那天被季靖閑發現我擅自使用和他的“合照”做屏保之後,我就把鎖屏換迴了原來的圖片,是《無常》所屬的那張專輯裏x擇路的單人海報,也是我最心儀的一張壁紙,已經用了十年了。


    “他是我的,偶像……”


    我邊說邊提防季靖閑握著我手機的手,那手背上隱隱有青筋凸起,可見用了多大的力氣,我生怕他下一秒就把我手機摔了,我確信他完全做得出這樣的事。


    “靖閑,我的手機。”我鬥膽向他伸出手。


    季靖閑最後看了一眼我的手機屏幕,將手機扔到了桌上,我撲上去,忙不迭搶迴口袋裏。


    以前,我隻是隱約覺得季靖閑可能不喜歡x擇路,但這下我確定了,他是真的不喜歡x擇路。像季靖閑這麽正經的人,估計很難對玩嘻哈搞說唱的明星感興趣,甚至可能和很多人一樣保持著對他們的固有偏見。


    可季靖閑和x擇路都是對我很重要的人,雖然意義不同,但我還是打心眼裏希望我最在乎的人能接受我的愛好。


    “這次我就不追究了,以後和他保持距離,不允許再見他!”季靖閑明明是在下達命令,卻像是妥協了什麽一般。


    “他本來就和我有距離啊。”我無奈地笑笑,“我崇拜了他十多年,聽他唱歌,讓我人生變得更有意義,算是青春期頹唐時的燈塔吧,每個迷惘的少年不都需要一個指引者嗎?所以,我和他之間永遠存在一個距離,一個仰視的距離,他……咳咳。”


    看到季靖閑再度不悅的臉色,我猛咳了兩聲,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上頭了,我居然在季靖閑麵前成了個“擇路吹”……


    我逃也似地迴了廚房,灰溜溜的,尷尬不已。


    我感覺我就像一個被思維陳舊的家長管著不讓追星的叛逆小孩,而季靖閑就是那個嚴厲的大家長,我又膽怯又勇敢,總是試圖向他尋求理解。


    這樣一想,我又覺得有點好笑。


    飯菜很快熱好了,我把菜一一端上桌,誰知等我殷勤地擺好滿滿一桌之後,季靖閑站起身,頭也不迴地上樓去了。


    這一晚上,沒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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