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來就沒完沒了,輕微肺炎引起的發燒、咳嗽、咽喉腫痛輪番上陣,過了三天,我依舊是一副病秧子的狀態。


    在醫院呆著索然透頂,前麵兩天還有孟伊劍來看我,我從他身上套出了一些關於駱宇的消息,他說駱宇最近正在忙著接手家族企業,根本沒空關照他,但好在他是個隨遇而安的人。


    “那他知道我生病住院了嗎?”我拐彎抹角地想知道駱宇目前對我的想法。


    “知道啊,我跟他說了,他說改天自己來看你。”


    “……”


    既然如此,這個“改天”恐怕是遙遙無期了。我歎了口氣,那天晚上明明是駱宇說了很多侮辱我的混賬話,現在卻由我來思考如何修複關係。


    後來,孟伊劍因為緊急狀況出國,連和我見麵道別都沒來得及。


    孟伊劍一走,我又陷入了百無聊賴中,每天吊完點滴,在病房做幾組鍛煉腰腹部的健身運動之後,就在網上瀏覽一些帖子,諸如“被最好的朋友告白卻無法迴應怎麽辦”“被好兄弟拉黑怎麽辦”,越看越迷茫。


    季靖閑也偶爾來看我,但次數不錯,逗留的時間也短,他的意思是讓我安安心心呆在病房,多長點記性,以後不允許再幹出醉倒在馬路邊的事情。


    其實我做為成年人,出不出院,控製權在我,但我又不想辜負季靖閑對我難得的關心,還好季靖閑沒那麽“變態”,在我隻剩下些輕微咳嗽的時候就允許我出院了。


    不過,出院不代表我可以立刻投入工作,畢竟我幹的是體力活,季靖閑勒令我在家繼續休養。於是,剛休完一個多月“婚假”的我又開始休病假了,好在我前幾年積攢的收入足夠我遊手好閑一段時間。


    反正呆在家裏也花不了什麽錢,季靖閑家的食材每兩天就有專門的人送過來,根本不需要我去采購,而且還應有盡有,這也為我研究菜譜創造了良好基礎。


    但我沒想到的是,我在家養病的第一天,季靖閑的姐姐季雨珂就到訪了。


    我對這個女人的唯一印象還停留在我和季靖閑領證之前,她要代表季家來見我一麵,我和季靖閑在餐廳裏等她,她來了之後,坐也沒坐,也不理我的笑臉和招唿,上下打量我一番之後扭頭就走。


    季靖閑叫住了她:“這麽著急走?”


    她說:“老爹讓我抽空過來看看他未來的三兒婿怎麽樣,我現在得到答案了,當然準備走。”


    季靖閑問:“答案呢?”


    她盯著我,突然失望地垮下臉:“跟你之前那個小情人差不多,都不怎麽樣。”


    她說完便走了,季靖閑也沒再挽留她。奇怪的是,她這樣說唐玦,季靖閑也沒生氣,可我卻還是戰戰兢兢地陪季靖閑吃完了那一頓豐盛的飯菜。


    後來我和季靖閑舉辦婚禮,季家派了不少禮金過來,算是認可,但沒人出席,也沒人關心我的來曆。我無法窺探這樣一個豪門家族的內裏,況且我始終不覺得季靖閑像一個真正的富家子弟,這或許和他私生子的身份有關吧,若是季家看中正統的孩子,怎麽會在虹榆市那種小地方上高中,還成為我的學長。


    季雨珂按門鈴的時候,我正戴著口罩給砂鍋湯調火候,我打開監視器一看,是季靖閑的姐姐,於是立刻摘下口罩,滿麵笑容地給她開門。


    相比上次見麵,季雨珂頭發剪短了些,利落的齊耳短發,一襲黑色連衣裙,妝容精致,手提包、耳飾、項鏈、戒指這些小配件無不奢華昂貴,她是典型的富家女。


    可能由於不是一個媽的緣故,季雨珂和季靖閑的相似度並不高,但眼睛卻像極了,盯著人看的時候,總能讓你覺得低她一等,盡管她比我矮半個頭。


    “姐,你來啦。”


    我殷勤地拉開門,把口罩塞進衣兜,正打算幫她拿拖鞋的時候聽到她說:“別叫這麽親熱,我們不熟,叫我季總吧。”


    我動作一頓,她輕車熟路地自己拿出拖鞋換上。


    “好吧季總,我先去給您煮茶。”


    季雨珂的嘴還是跟我第一次見她一樣毒,說實在的,我有點怕這個外表看上去就很強勢的女人。她有一雙和季靖閑一脈相承的長腿,即便是穿著拖鞋,從我旁邊走過去的時候也帶著一股毫不拖泥帶水的淩厲。


    我把茶端出來,發現季雨珂正站在廚房門口往裏看。


    我恭敬道:“季總,請喝茶。”


    季雨珂迴到客廳,坐在了沙發上:“我說靖閑怎麽把老爹給他配的廚師都趕走了,沒想到是有個會做飯的男人當情人。”


    “……”


    我和季靖閑再怎麽說也是持證上崗合法同居,為什麽大家總愛用“情人”這個詞語來形容我和季靖閑的關係,我實在有些無語,但又不好在季雨珂麵前表露。


    “你追星?”季雨珂突然問我。


    “季總怎麽知道?”


    “我剛剛去你房間看了一下,你和靖閑分房睡啊。”


    “你……”


    我耳邊“嗡”的一聲,頓時有些氣不過。季雨珂竟然未經允許擅自進入我的房間……不過,我最羞惱的,其實還是被她發現了我直到現在還沒能和季靖閑同床共枕。


    我內心波瀾起伏,季雨珂倒是若無其事地抿了一口茶,驚訝道:“這個不是從胭莊那邊送來的茶葉麽?一年就收二十罐,十五罐都送到我家老爺子手上了。”


    我強行壓住胸口的憋悶,好聲好氣道:“這是之前我和靖閑結婚的時候季董派人送過來的,我想既然是季家的口味,季總應該會喜歡喝。”


    季雨珂哂笑了一聲:“你倒是挺機靈的。”


    這話雖然表麵像是在誇我,但我怎麽聽都覺得不太舒服,我總覺得她看我的樣子像看一個家政服務人員,主人一高興還能收到小費的那種。


    不過她沒給我小費,倒是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個小巧的木盒子放到我手上,我打開一看,裏麵躺著一枚玉佩。


    “這是?”


    “這是靖閑媽媽生前留下的遺物,要我幫她給她的兒媳或者兒婿。”


    “啊……”我手一顫,差點拿不穩摔下去。


    季雨珂沒有在意我的震驚,她一副無事一身輕的樣子,道:“可算是交出去了,省得放我這兒我還得留心照看。”


    “把這個給我,靖閑,靖閑同意嗎?”


    小小的輕質木盒突然重若千鈞,我緊緊握著,生怕手再一抖摔壞裏麵的玉佩。


    “他媽媽的玉佩,跟他同不同意有什麽關係?給你就收好,廢話多。”


    對於這個邏輯,我不敢苟同,因為季雨珂根本不知道我和她弟弟婚姻的真相,但看她一副堅決不願意再收迴來的架勢,我隻好先暫且收下保管,等晚上再還給季靖閑。


    其實我還想問她,季靖閑媽媽的遺物為什麽會在她手上,但我沒問出口,這些東西好像不歸我知情。


    外麵的天色早就暗了下來,季靖閑還沒迴來,但季雨珂說她餓了,我隻好先盛了一部分出來給她吃。


    季雨珂夾了一塊排骨,咽下之後嫌棄道:“天,你這手藝也太難吃了吧?”


    “難吃就別吃。”


    我一抬頭,發現是季靖閑迴來了。


    “臭小子,這是跟姐姐說話的態度嗎?這麽快就開始護短了。”


    季靖閑不置可否,走過來雙手撐在餐桌上:“又是季江讓你來的?”


    季雨珂秀眉一蹙:“那是你親爹,別這麽沒大沒小。”


    季靖閑哼笑了一聲:“隻有你拿他當親爹。”


    “混小子。”季雨珂邊吃飯邊笑罵了一句。


    “你過來怎麽也不提前告訴我。”


    季雨珂放下筷子,十指交握道:“不提前通知就不讓來了嗎?我來你這還要預約啊。”


    季靖閑挑挑眉,不再發言。


    我站在一旁,驚訝地看著這季家姐弟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季靖閑像個小孩一樣和別人鬥嘴,然後吃癟到隻能若無其事地掩飾。


    我有些驚喜,說實在的,我喜歡看到這樣的季靖閑。平日裏他總是一副思慮深重的樣子,唐玦離世之後,他就更沒有這麽輕鬆過了,他一心情好,我就不由自主跟著他開心。


    “對了,季遙凜前兩天被老爹揍了個半死,現在還癱在家裏哼哼。”季雨珂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語氣輕鬆玩味,但眼中卻有種雪恨的狠厲。


    不過季靖閑依然很平靜:“季江不寵他了?”


    “這迴寵不了了,他腳踏兩條船踏到了市委書記地女兒身上,你想聽具體的嗎?”


    季靖閑漠然道:“與我無關。”


    “大哥這麽慘,你都不感興趣啊。”季雨珂明顯對季靖閑的反應不滿。


    季遙凜這個名字我聽過,一天到晚跟女星嫩模傳桃色新聞,隻是我沒想過這個人會是季靖閑的哥哥。


    “還吃麽?”季靖閑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的飯菜,“不吃就趕緊走。”


    “我才剛吃幾口你居然就趕我走,也不知道當初是誰給我打電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珂珂姐救我,我好餓’,讓我大老遠地跑去管吃管喝。”


    我心中一驚,唇邊的笑容也僵住了,季雨珂說的是季靖閑的童年嗎?


    我下意識地看向季靖閑,發現他也正好看向我,許是看到我臉上的錯愕,他很明顯地沉下了臉色。


    原本輕鬆愉悅的氣氛陡然凝固,朝我兜頭砸下,碎成齏粉。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季雨珂臉上也有些不自在,隨便吃了幾口飯後就決定打道迴府。


    季靖閑一聲不吭地上樓去了,沒送季雨珂,是我把她送到門口的,我為她打開門,對她說“季總再見”,我還以為她不會理我,卻破天荒地得到了一個點頭,以及一句帶著歉意的忠告:“我把他給惹生氣了,你小心點。”


    我有些尷尬地表示我知道了,但其實,我才是那個該過意不去的人,倘若今天不是我在這裏,季靖閑也不會生季雨珂的氣吧,換句話說,我不該聽到這些季靖閑不想讓我知道的東西。


    等我把放在廚房保溫的飯菜都端到飯桌上,季靖閑正好換了一身黑色居家服從樓上下來。


    “靖閑……”我迎了上去。


    他看了我一眼:“你應該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


    “我知道的,我是說這個。”我說著把那個裝玉佩的盒子打開,送到季靖閑麵前。


    季靖閑沒接,低頭看著那枚小小的、用紅線穿起來的玉佩。


    我眼睜睜看著他沉下臉色,眼中明明暗暗湧出一堆我讀不懂的東西,我還是頭一迴在他身上看到這麽多情緒。嗅到危機,我下意識想合上蓋子,卻被他一把捏住手腕,拇指將將抵在我的脈搏之上。


    “這是從哪來的?”季靖閑的聲音沉至極限,好像下一秒就要怒吼出聲。


    我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這個是你姐姐剛才給我的,但我覺得有必要還給你。”


    季靖閑死死地看著那個繡花盒子,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每秒都被無限拉長,我如同一個擂台上的拳手,時時刻刻要關注著對手會不會突然出擊。直到後來我實在忍受不下去了,動了動生疼的手腕,他這才放開我,一觸即發的緊繃也瞬間無影無蹤。


    “你收著吧。”


    “啊……”我猛地轉過頭,他已經往餐廳那邊走了,就像剛才的一切從沒發生過。


    望著他的背影,我竟看出了一絲孤獨感,就像那天晚上看到他坐在窗邊抽煙一樣,遺世獨立的寂寞。


    “那,那這枚玉我可以佩戴嗎?”我追上去,問了一個傻問題。


    “隨你。”


    我驀地緩下腳步,然後愣愣地走到餐桌邊坐下。季靖閑怎麽可能會把他母親留下的重要東西給我,他吃錯藥了嗎?


    “你吃錯藥了嗎……”


    “你說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


    我差點把舌頭咬掉,我居然把心裏想的東西說出來了,不過還好季靖閑沒有追問,他向來不愛追問我。


    我惶惶不安地拿起碗筷,剛準備夾菜,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放下筷子,托腮看著季靖閑吃。


    “你怎麽不吃?”


    “我今天剛出院,身上病毒也還沒脫幹淨,一起夾菜怕傳染給你了,我給你做飯都是戴口罩的。”我從口袋裏掏出口罩,“你看。”


    “不要緊,吃吧。”


    季靖閑說完見我沒動,就直接夾了一筷子菜到我碗裏。


    我一驚,連忙風卷殘雲般塞了一大口,在咽下去之前又生生停住,然後一點一點細細咀嚼,生怕錯過其中的半分滋味。


    我這樣吃飯的樣子實在太難看,和對麵季靖閑慢條斯理的樣子簡直天差地別,但我就是克製不住。事實上,每個和季靖閑有關的第一次,我都珍惜的不得了。


    “時塵,有些東西不要嚐試去探究。”


    我用力咽下嘴裏飯菜,連同剛才所有的滿腹疑惑一起。


    “嗯,我知道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有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遲小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遲小爺並收藏有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