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靖閑應該是沒想到我還會有這麽正經要和他談事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又像是笑意。


    “嗯。”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說下去。


    “新葉視頻不是在做‘一流網劇’計劃嗎?”


    隻是提到一句,季靖閑便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怎麽?”


    “劉思霞劉姐你還記得吧?你們以前合作過的。”


    “她有個新劇想加入,但新葉當時拒絕她了。”


    “那個劇叫《神偕》,一個玄幻武俠大ip。”


    “導演是宋嶺……”


    我越說聲音越小,因為季靖閑眼中那烏雲逐漸壓境的壓迫感讓我有好幾次險些失聲,在我說到“宋嶺”的時候,空氣中的不安分粒子終於達到了飽和,再多一點都會引起劇烈暴動。


    我知道我完蛋了,在季靖閑皺眉的那一刻起。


    其實我早就意識到了,我完全可以在開頭就停下來,及時止損,但我心中卻產生了一個荒謬絕倫的想法,我想嚐試一下,倘若我真的說了,季靖閑會有什麽反應。


    在季靖閑麵前,我還從來沒有這樣以身試險過。


    “她給你拋橄欖枝請你做新劇演員了?”季靖閑臉上難得的笑意早就蕩然無存。


    “沒……她讓我給這部劇做武指。”我一五一十迴答。


    “給宋嶺的戲做武指,就憑你?”季靖閑站起身,嘲弄地看著我,我突然有些無地自容,畢竟不止我自己知道我在武術指導方麵的斤兩,季靖閑也同樣知道。所以這對於我來說,無疑是在自己傾慕熱愛的人麵前暴露自己工作能力上的不足。


    我剛準備說話,卻被季靖閑冷冰冰的聲音和眼底突然浮起的暴戾打斷。


    “上次我問你想要什麽車,你豪言壯語一番,聲稱要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名利和財富。”季靖閑冷笑了一聲,“這才一個月不到而已,你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自以為有後台的滋味很不錯吧?”


    我瞪大雙眼,季靖閑兩個急促的問句讓我一時啞口無言。近兩年來,季靖閑雖然不怎麽溫柔,但也沒有拿這樣的話貶低過我。


    原本沉穩冷靜的季靖閑突然變得咄咄逼人,怎麽看都有惱羞成怒的失控成分在裏麵。


    我張了張嘴,隻說出了辯解時最無力的三個字:“我沒有。”


    他眼中有一閃而逝的失望:“江鄢他們說的沒錯,你骨子裏隻是個虛榮的人。”


    他往前走了幾步,也硬生生把我逼退了幾步。


    “但你給我記好了時塵,之前商定合約的時候說的很清楚,除非我想給,否則你休想在我這裏撈任何別的好處。”


    被季靖閑這樣罵不還口地汙蔑,我大腦“嗡”的一聲,脾氣也上來了。


    我當即口不擇言,大聲道:“區區一個宋嶺而已,值得你這麽失控嗎?”


    “閉嘴!不要再提這個名字。”


    季靖閑猛然逼至牆角,用一隻胳膊把我狠狠地抵在牆上,我“嘶”了一聲,背後一陣火辣辣的疼。如果換做別人,我早就在他碰到我之前用過肩摔製裁他了,但麵對季靖閑,我做不出任何防禦動作。


    “火中取栗的事情我勸你少做,在惹怒我之前做好分內的事情,實在辦不到,就給我滾。”


    季靖閑的聲音壓的極低極緩,如同一把削鐵無聲的冰棱慢慢插入胸口,讓我牙關和雙腿都在發顫。


    所謂分內的事,就是好好當一個替身,他不說我也知道,我剛才從說出請求的那一刻起就過分逾矩了。


    看著季靖閑充斥著憤怒的赤紅眼眶,我一下子泄了力,等我反應過來想撿迴支撐的時候,卻再也找不迴一絲一毫。難怪都說酒壯慫人膽,不然我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勇氣,試圖去完成一個我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做了一個艱難的吞咽動作,喉結顫抖著刮過季靖閑的手臂,催生出強烈的窒息感,下一秒,季靖閑就放開了我,轉頭上了二樓。


    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我依然靠在牆上,大口喘氣。


    我想過季靖閑可能會反應大,隻是沒想到這麽大,但冷靜下來之後,我也就慢慢理解了。當初唐玦“為了事業”投入宋嶺的懷抱,由於季靖閑不接受唐玦不再愛他的事實,三個人之間鬧了很有一陣子,我在旁邊看著都累。


    像季靖閑這麽心高氣傲的人,根本不能忍受失敗。


    再者,他真的很愛唐玦。


    說是季靖閑失控,倒不如說是我在失控,對於季靖閑來說,我唯一有用的意義就是留在他身邊撫平他心頭的思念和創傷,這是婚前就說好的,可我不但沒有履行義務,反倒用他的痛處惹怒了他,都怪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不想說我剛才是想要證明什麽,沒什麽好證明的,一切都再明顯不過,要證明也隻能證明我的不自量力。


    十分鍾後,季靖閑從樓上下來,全身穿戴整齊,手裏還拿著車鑰匙。


    “靖閑……你要去哪兒?”我試圖攔住他。


    “滾開。”季靖閑與我擦肩而過,看也沒看我。


    “晚上還迴來嗎?”


    “注意腸胃別喝……”“酒”字在巨大的關門聲中淹沒,世界變得寂然無聲。


    這是我認識季靖閑這麽久,第二次見到如此可怕的季靖閑,與第一次相隔不過一月。一個月前他在唐玦墳前與宋嶺相遇,也是這樣的暴怒,雖然兩次被他發火的對象不同,但遭殃的都是我,上迴他帶著滔天的怒火直接在車裏上了我,而這一次,他要我滾。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心中細細密密的鈍痛慢慢蓋過了背後的疼痛。


    我捂著胸口茫然地想:這裏不是早就認命了嗎?為什麽還會疼得這麽厲害?


    誰先動心誰當狗。


    我不記得這句話是聽誰說的了,一開始還隻覺得是句非主流屁話,現在方知總結得真他媽到位。


    是我心動的太早了,早在十年前的球場一瞥,我就泥足深陷。


    我的愛意對於季靖閑來說,就是恆河沙數,多得不值一提,而季靖閑對於唐玦的愛意,又何嚐不是一樣?他也心動的太早了。


    唐玦和我就像社會學家常說的“馬太效應”——“凡有的,還要加倍給他叫他多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


    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我揉了揉酸澀模糊的雙眼,才看清是劉姐發來的語音。


    “小塵,跟季總說了嗎?”


    我打算用語音迴複,但鼻音實在太重了,才改用打字:抱歉劉姐,他沒有同意。


    “那好吧,還是感謝你,我再去想想別的辦法。”


    我想要劉姐別白費力氣了,季靖閑絕對不會和宋嶺合作,但最後還是沒說。


    過了一會兒,劉姐又發來了一條語音:“不過武指劉姐還是要預定你,不然你該覺得劉姐在利用你了。”


    我迴複:不用了劉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季靖閑今天的態度給我日漸放鬆的心態敲了一記警鍾,除非我想失去季靖閑,不然我絕對不能加入一個有宋嶺的劇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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