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最近深刻地感覺到時間果然是相對的,一旦有了這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日子就和安上了車軲轆似的,走的格外快。他的執勤小本兒積滿了小半本,黑色水筆換了根筆芯,宋堯說他現在采指紋手越來越穩了,還說白艾澤參加了首都東西南北四個區聯合舉辦的刑偵新人技術大賽,他是唯一一個破格參賽的實習生,和幾十個各局挑選出來的精英警員一起比拚,最後一舉拿下了二等獎,因為年紀輕表現又突出,主辦方還額外為他頒了個“最具潛力新星獎”


    宋堯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八月初,實習生活過去了一個月,尚楚站在窗前,看著小吃街上喝酒劃拳的男人女人,輕輕勾唇一笑,心裏浮起一陣強烈的自豪感,他早知道他的alpha是最強的,他甚至不用閉眼,眼前就能看見白艾澤作為作為最年輕的參賽者,站在領獎台上時挺拔的身姿。與此同時,他舌根泛起了一絲絲苦澀,他一直把羨慕和失落的情緒壓在最心底,但還是有忍不住的時候,忍不住會想如果他也參賽了呢?如果是他又會有怎麽樣的表現呢?


    電話打到最後,宋堯照例問一句你最近怎麽樣啊,尚楚撣了撣煙灰,淡淡說就這樣吧。


    掛斷來自首都的電話,尚楚看著樓下擁擠的燒烤攤,有剛從補習班下課來吃夜宵的少年人,有加班後來喝酒減壓的青年人,有散步遛彎順便來喝幾杯的中年人,有穿t恤的人,有穿熱褲的人,有穿短裙的人,有穿漢服的人,有紮馬尾的人,有光頭的人,有禿頂的人,有染黃毛的人每個人都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日複一日地重複著同樣的行走路線,上學放學上班下班酒醉後定好鬧鍾明天一早又要麵對堆砌的瑣事,時鍾上的指針在往前走,但腳步卻好像停滯了,一眼就能看到生命的全部軌跡。


    尚楚掐滅煙屁股,雙掌在臉上重重一抹,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好像也要掉進這樣平凡的生活裏了,他似乎就要慢慢習慣這種平凡的人生了,可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很害怕,他畏懼平凡,他恐懼就此湮沒在平凡的人群中,他怕白艾澤站在花團錦簇的獎台之上,從此以後再也看不見他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大腦好像自動把這個問題劃進了雷區,尚楚一想就頭疼,如同腦子裏有根繃緊的弦被強行撥弄著,正反也得不出什麽答案,再怎麽鑽牛角尖也隻能陷入更深的自我折磨,他現在已經鍛煉出了很強韌的自我排解能力,想不通就先擱置著,於是合上窗戶,吃過藥就睡了-


    第二天下午,接線員小房接了個電話,對方才剛一開口,小房連信息也沒問,站起身就衝尚楚喊:“小尚,你案子!”


    “怎麽又來?”尚楚放下手裏的文件,抬手按了按額角。


    小房說的這案子就是上龍街三巷那丟貓老太,自打尚楚一月前去了第一次之後,幾乎每個星期這老太都要來報兩三迴案,說家裏貓又丟了,大夥兒想著反正尚楚已經去過了,熟門熟路的,幹脆就又讓他去。


    這麽幾次三番下來,老太現在打電話都直接點名要尚楚來找貓,局裏人都調侃說小尚在外頭攬私活兒了,尚楚自己也很無奈,他實在也懶得管這破事兒,哪有人丟貓頻率這麽高的,三四天就丟一迴貓,估摸著這老太自個兒也對自家貓不上心,加上這老太太牙尖嘴利的,實在不討人喜歡。但要真的不管吧,尚楚又覺得心裏堵得慌,總有幾分過意不去,最後總是硬著頭皮上了。


    “又來!這周都第二迴 了吧?”隔壁實習生湊過來幸災樂禍,“我看那老太婆是不是訛上你了呀?”


    “誰知道呢,看我長得帥吧。”尚楚苦笑。


    “我去!人可是七十多歲老太太啊!你不能仗著自個兒長得好就這麽禽獸哇!”


    “去你的!”尚楚笑著踹了他一腳,對小房說,“來了!”


    他把證件揣上,收拾收拾東西剛要出發,恰好徐龍腳步匆匆地走過來,招唿尚楚和另一個實習生:“趕緊的,圓桌大廳聽課去,柳州來的專家辦講座,內部名額隻有十來個,老謝特地打了申請讓你倆區旁聽!”


    “可是”尚楚指了指小房,“我現在得出去一趟”


    “現在?”徐龍一下就反應過來,“又是上龍街那個丟貓老太太是吧?小房,你另外派個執勤的過去,人我這兒領走了啊!”


    “好嘞龍哥,”小房點頭,旋即對電話那頭說,“奶奶,小尚警官有事情忙呢,我們這邊給您另”


    尚楚心中有些猶豫,徐龍見他愣著不動,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催促道:“傻愣著幹嘛呢?走啊!哎呀不就是個貓咪上了樹嗎?誰去都一樣!再說了,你原先不還嫌派你去幹這活兒大材小用麽?”


    見小房那邊掛了電話,估計是派別人去了,尚楚抿了抿唇,這才帶上筆記本跟著徐龍走了。


    “走了走了,”另一個實習生抱上筆記本電腦跟過來,邊小跑邊低聲對尚楚興奮地說,“我前幾天就看見公郵裏發講座公告了,來的可是柳州公安的大牛,現在專心搞犯罪側寫了,我本來還想報名來著,不過名額實在少,咱們實習生沒權限參加,有這機會真是要多謝謝隊”


    徐龍在前邊領路,轉頭問了一聲:“怎麽?對側寫感興趣?”


    “那當然!”實習生重重一點頭,說的頭頭是道,“以前刑偵技術不行,不曉得有多少案子沒能偵破,現在科技發達了,上頭開始重視起來未結案件,這種幾年十幾年沒破的懸案,側寫能幫大忙的!以後的趨勢一定是傳統刑偵手段和犯罪側寫結合得越來越緊密!柳州來的這位馬主任就是這個領域的大神,這名字如雷貫耳啊!國內犯罪心理學派的領軍人物,發表了十來篇一級論文”


    “書背的不錯,”徐龍打斷他,又衝尚楚抬了抬下巴,“你有興趣沒?”


    尚楚心裏記掛著剛才那通電話,有點兒恍神:“什麽?”


    “問你對側寫感不感興趣呢,”實習生提醒他,“怎麽心不在焉的”


    “不太了解。”尚楚如實迴答。


    首警把側寫在內的心理學相關課程都排在了高年級,大三下才能選修相關課程。說到底側寫的根兒在於“通過罪犯的外部行為推測內部心理”,破解外部行為對應的是傳統刑偵技術,底層技術沒打紮實,再怎麽鑽研內部心理也就是紙上談兵,首警從不給學生搭空中樓閣,低年級就老老實實打基礎,因此尚楚也確實不了解這方麵。


    “你倒是挺誠實,”徐龍笑了笑,“就你自個兒,對這領域、這專家,有什麽想法沒有?”


    三人走到了圓桌會議室門口,尚楚停下腳步,皺了皺眉說:“電影裏演的挺玄乎的,這專家大一理論課聽過名字,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麽研究,沒想法。”


    “行,那你聽完再來找我聊聊想法。”徐龍緩緩推開會議室大門。


    一堂講座開了接近四個小時,這位馬主任果然是領域裏首屈一指的人物,尚楚雖然對他提出的方法聽得一知半解,但也不由得在心裏感慨確實厲害。過程中馬主任提了幾個問題,看名簿上竟然來了兩個實習生,於是點名讓他倆來迴答,另一個實習生興許是美劇看多了,侃侃而談那些個天花亂墜的離奇案子;尚楚畢竟年紀小經驗淺,實在答不出什麽有深度的東西,就自己知道的皮毛說了幾句,馬主任反倒對他的答案格外感興趣,誇讚他看問題角度刁鑽,於是又順著他剛才說的那點“皮毛”往深了帶,牽出一個新的行為研究框架。


    講座結束後都要傍晚六點了,尚楚合上筆記本匆匆出了會議室,他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惦記著那個老太太,也不知道丟貓這事兒到底是解決了沒有,雖然說這麽個屁大點事情誰去都一樣,但他就是安不下心來。


    他迅速小跑到前廳,問小房:“上龍街那邊派人去了嗎?”


    “沒啊,”小房忙著整理訪客記錄,頭也不抬地說,“我剛說給她另外派個人過去,沒過幾分鍾她又打電話來說不用了,就說貓已經找著了,不用過去了。”


    尚楚皺眉:“找著了?就幾分鍾的功夫,怎麽可能就找著了?”


    “老太太就這麽說的唄,”小房聳聳肩,“哎呀你也別管那麽多,人失主都說不用那就是不用了!”


    “可是”


    尚楚剛要說些什麽,謝軍和徐龍從樓梯上下來:“小子,你過來。”


    “謝隊,”尚楚走過去,“有事兒?”


    謝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帶你去和老馬聊聊。”


    “馬主任?”尚楚抬眉,“和我聊聊?”


    一個業內大神和他這個屁都不懂的實習生有什麽好聊的?


    徐龍見他愣頭愣腦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小子平時腦子挺活泛的,這會兒怎麽就少根筋呢!謝隊這意思是要給你引薦引薦,明白過來沒?”


    他這麽說尚楚立即就反應過來了,意外且驚喜地問:“真的?”


    “廢話!”徐龍笑話他,“開心傻了吧你小子!”


    尚楚緊張地抿了抿唇,倒不是說要去攀個關係之類的,就馬主任這個地位的,能和他多聊幾句都算是學到新東西了,要是運氣好,保不準能要來封推薦信,那尚楚將來無論是要繼續深造要鑽研學術還是想去哪個局發展,都是大有助益的。


    “老馬對你也挺感興趣的,”謝軍笑笑,把尚楚衣服領口的褶皺抹了抹,“走吧。”


    尚楚點點頭,跟著上了樓,才走出幾級台階,腳步忽地一頓。


    “怎麽?”謝軍問。


    尚楚閉了閉眼:“要多久?”


    “你急什麽?”徐龍翻了個白眼,“趕著飯點兒吃飯是吧?謝隊和馬主任約了個飯局,帶你一起去。”


    飯局?也就是說沒個幾小時結束不了


    謝軍見他神色有幾分猶豫,問道:“有事兒?約人了?”


    “沒,”尚楚甩了甩頭,“沒事。”


    上了三樓,穿過走廊的時候尚楚轉頭望了眼窗外,夏天天暗的晚,夕陽投下燦金色的光線,香樟樹上知了叫個不停,院子裏一隻野貓悠閑地踱來走去。


    他目光微閃,再次停下腳步:“謝隊,龍哥,我就不去了。”


    謝軍迴身,問他:“理由?”


    “我”尚楚咬了咬牙,“我貓還沒救。”


    “不是吧?”徐龍音量陡然拔高,難以置信地說,“小房不都說不用管了嗎?”


    謝軍看著尚楚,沉聲問:“一隻貓和一位德高望重的專家,你掂量清楚了?”


    憋著的話一說出來,心裏一直堵著的那塊小石頭終於挪開了,尚楚釋然地唿了一口氣,站直身子道:“想清楚了。”


    “我記得你原來很反感這種事情,還說出這種任務就是浪費時間,”謝軍又問,“現在改主意了?”


    尚楚一愣,垂頭看著自己的腳背,迴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


    “就是什麽?”謝軍問。


    “我記得您說過,做警察圖的就是個心安,”尚楚抬頭看著他,眉心緊蹙,“我心不定。”


    “今天不去見馬主任,”謝軍的聲音裏聽不出是讚同還是不讚同,“以後也許就沒這麽好的機會了。”


    “我知道。”尚楚笑了笑。


    謝軍定定地看著尚楚,幾秒之後揚了揚手:“去吧,出警記錄別忘了寫。”


    “是!”尚楚敬了個禮,轉身就跑。


    “就這麽讓這小子去了?為了隻貓?”徐龍挑眉問。


    落地窗下,尚楚跑出院子的身影輕快且敏捷,像一隻出了籠子的小豹子。


    謝軍笑著搖了搖頭:“他要去就讓他去。”


    “那馬主任那兒怎麽說?剛馬主任不是和您說這小子有意思,讓您帶過去見見。”


    “還能怎麽說,”謝軍雙手背到身後,“就說去救貓了唄!”-


    尚楚熟門熟路地到了上龍街三巷,看見老太太在樹下一個長椅上坐著,看著遠處路口嬉鬧的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奶奶,囡囡呢?我聽同事說您找著了?”尚楚遠遠瞧見她的背影,揚聲問。


    老太聽見他的聲音,渾濁的眼珠子一動,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囡囡呢?”尚楚跑到她身邊,小口小口地喘著氣,朝四周張望了幾眼,“您抱迴家了?”


    “沒呢!”老太說著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這不在樹上嗎!你還不快上去救囡囡!”


    “疼——”尚楚捂著胳膊,瞥了眼樹上窩著的那隻白貓,嘀咕道,“你不打電話到局裏找著了嗎?”


    “你還廢話還廢話!”老太瞪著眼睛,伸手在尚楚手背上擰了一把,“來得這麽遲!要是我囡囡凍著了我要和你——”


    “拚命是吧?”尚楚學會搶答了都,從褲兜裏掏出麻布手套戴上,三兩下爬上樹,一把將那隻貓薅在懷裏,老太在底下張著雙手說:“輕點輕點!把我囡囡擠壞了我要和你拚命的!”


    白貓在他懷裏劇烈掙紮,尚楚也不知道一隻家貓成天想著往外跑是怎麽迴事,下了樹後把貓咪遞給老太:“喏,和您說多少迴了都,家裏門窗要關好,您這貓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貓,您在家就得管管好!”


    “你什麽意思啊你!”老太跺腳,“你這還怪我了你!就是你來晚了,要不是你來這麽遲,我老太婆至於在這兒受這個罪嗎我!”


    “成成成,怪我怪我,”尚楚拿這刁蠻的老太太沒辦法,掏出記錄本和簽字筆,“還是老樣子,您確認欄簽個字兒就行。”


    老太簽了字,尚楚剛要走就被拉住了:“怎麽了?”


    “我囡囡傷著了!”老太指著白貓左前腿上一道樹枝刮出來的小口子,理直氣壯地說,“就都怪你!”


    尚楚指著自己鼻子:“怎麽就怪我了?”


    “你剛才自己說怪你呢,”老太撇嘴,“少年人可不能說翻臉就翻臉喲,壞得很!”


    尚楚無奈地歎了口氣,耷拉著肩膀說:“那我賠錢行吧,你囡囡看這傷多少錢?兩百夠不夠?”


    “我不要你的臭錢!”老太罵罵咧咧地說,“我老太婆不要你的錢!”


    “那我就走了?”尚楚說。


    “不行!”老太揪著他不放,“你賠我囡囡!”


    反正現在也下班了,尚楚也不趕時間,去就近的一家寵物店買了藥粉和醫用綁帶,迴來給貓咪把傷口包紮了。


    老太坐在他旁邊,一張嘴就沒個歇下來的時候,一會兒說囡囡真可憐喲,一會兒責罵尚楚來得這麽遲害得囡囡受傷。


    尚楚聽得煩了,隨口問了句:“奶奶,您家裏人不覺得您話多啊?”


    老太一愣,話音戛然而止。


    “怎麽了?”尚楚聽她突然不說話了,抬頭問道。


    老太轉開眼睛,望著遠處那群跑來跑去的小孩,頓了幾秒又大喊:“包好了嗎!我囡囡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要和你拚命的!”


    給小白貓處理完傷口尚楚就離開了,他走出去沒多遠,轉迴頭看了一眼,老太坐在那條長凳上,懷裏抱著那隻白貓,安安靜靜地坐著,一點也看不出聒噪的樣子。


    尚楚不知怎麽心念一動,到附近小賣鋪要了一包煙,裝作不經意地問老板:“那老太太您認識嗎?就那邊樹底下那個,成天一個人在那兒坐著,挺奇怪的。”


    “她啊!”老板探頭一看,“不就對麵小區那老太婆嗎?這一片都認識。”


    尚楚點了根煙:“她家裏人呢?怎麽沒見著?”


    老板臉色一變,壓低聲音說:“她老伴早死了,兒子前些年出了車禍,一家三口當場死亡,他們家就留下她一個了,挺可憐的。”


    尚楚一頓,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


    “她孫子去的時候就你這麽大吧,哎你別說,你這麽乍一問啊,我還覺得你和她孫子長得有點像,”老板說著說著又覺得不對,趕緊說,“你別生氣啊,我不是說你像死人,我意思就是”


    “我知道,”尚楚喉頭一酸,笑了笑,“沒事兒。”


    “她孫子好像是讀警察學校的吧,挺有出息的,可惜了”老板歎了口氣,又說,“這老太成天到處溜達,見了誰都要和他說幾句話,估摸著是家裏也沒個活物,太寂寞了,不過我們也不愛搭理她,大家都忙,哪兒有時間成天陪個老太太講話啊!”


    “沒個活物?”尚楚凝眉,“她不是養了隻白貓嗎?”


    “啊?”老板又探頭瞧了瞧,“那白貓啊?不是啊,那就是隻流浪貓,脾氣刁得很,爬樹的功夫那叫一個絕,上躥下跳的”


    原來是隻流浪貓。


    尚楚看著老太的背影,她稀疏的頭發花白,鬆鬆紮在腦後,耳朵後邊卡了兩個黑發卡。


    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她就這麽枯坐著,望著路口的方向,好像望著望著就能等到盼望的人迴家來。


    尚楚歎了一口氣,把煙掐了,又要了個口香糖嚼了幾口吐掉。


    “奶奶,以後別打報警電話了。”


    老太身後傳來年輕人熟悉的聲音,她迴頭一看,尚楚站在椅背。


    “這我手機號碼,”尚楚遞給她一張口香糖紙,背後寫了一串數字,“你想見我了打這個號就行。”


    老太先是一愣,又說道:“誰想見你了!你說什麽呢你!”


    “我以後要是不加班,傍晚就過來看看你,陪你聊天,行不行?”尚楚笑著說。


    “你”老太愣愣地看著他,嘴硬道,“我是囡囡丟了才報的警!”


    “是是是,那我就經常過來幫你找囡囡,這迴行了吧?”尚楚伸手撓了撓白貓的下巴。


    老太沒說話,抬手抹了抹眼角-


    尚楚踩著共享單車迴宿舍,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他踩著晝夜輪換的那條線,把踏板踩得飛快。


    遠處是那輪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太陽,橙紅色的,像一顆流油的鹹蛋黃。


    尚楚朝著太陽的方向騎過去,他覺得自己身體裏有一團火焰在澎湃跳動著。


    他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被需要的。


    救下一隻貓是他的職責,陪伴一個不幸失去家人的老奶奶不是,但有人需要他。


    他踩腳踏板的速度越來越快,斜陽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的執勤本上寫下了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個有女裝癖的男生因為被孤立而出現了厭學情緒,在網吧躲了幾天幾夜,家人來報了失蹤;一對同性男alpha戀人不被家人理解,一氣之下拿著大喇叭上街辦“遊行婚禮”,有人舉報這兩個變態擾民;一位年輕的omega在酒吧被一名alpha騷擾,alpha聲稱她穿著這麽短的褲子來酒吧就是為了引人注目,倆人越鬧越厲害,大半夜一直鬧到了警局;一個盲人少年牽著導盲犬上了地鐵,狗狗隻是甩了甩腦袋,驚到了一位老人,老人身邊的幾個家屬把導盲犬活活打死,少年報了警後,抱著狗狗的屍體在地鐵站哭了很久很久


    找到厭學的男孩是他的職責,但告訴男孩“你的喜好隻是比較獨特,一點都不古怪”不是;依照擾亂公共秩序進行處罰那對同性戀人是他的職責,但允諾這對戀人自己一定會去參加他們真正的婚禮不是;警告酒吧裏那位alpha“隻要對方不同意就是性騷擾”是他的職責,但借給那位omega一條長褲讓她安全迴家不是;懲處幾名對導盲犬施暴的兇徒是他的責任,但牽著少年去機構做導盲犬申請不是


    尚楚一直覺得他什麽也沒做,但原來他已經做了這麽這麽多,因為有人正在需要他。


    如果說還有什麽讓他覺得這樣平凡的生活有一點點的意義,那就是他真真實實的正被需要著。


    他是一名警察,是一柄利劍,隻要有人還需要他,不管在多遠的地方,不管是多微末的事情,他都會去的。


    最後一道金色光線消失的時候,尚楚單腳撐著地,停在了小路中間。


    太陽完全沉入了地平線,尚楚卻分明感覺到,他胸膛裏有一輪太陽,緩慢地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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