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薑雲姬去換衣服,夏夕和丫丫兩個人細細地聊。


    丫丫說,“我剛才在街上看了一下,這裏的衣料真的好多,都是南方的織坊織的,有的真是很漂亮。但是街上走的那些人穿得實在是不講究。我再想想咱們侯府那些奶奶太太,好像也是講究料子,不講究設計哎。”


    夏夕想想,點頭,“沒錯,過年的時候,有的奶奶自己就能裁自己的衣服,嚇shi我了。”


    “就是嘛。”


    “不過你要是搞得超前了,會不會不被人接受?”


    “我懂得的,適度適度。時尚這種東西,領先一兩步就是大師,想顛覆傳統的,那是瘋子啊。”


    “不過,我的嫁妝裏好像隻有一個首飾鋪子,有個糕點鋪子。”


    丫丫眼睛一亮,“首飾鋪子也行啊,你知道吧?這裏的人完全沒有幾何和變形的意識。我看了你的那些首飾,覺得真土。”


    真傷自尊。


    夏夕瞪她一眼,丫丫陪著笑抱住她搖。


    “這不怪你啊,你那惡毒的後娘能給你什麽好東西?沒拿毒蘋果給你吃已經很不錯了。不過,真的,她為什麽不把蔓兒殺掉?那樣不是更放心?”


    夏夕說,“不是每個人都敢下毒手殺人的。周氏要這麽狠,殺了德閔更一勞永逸。”


    丫丫點頭,“也是。”


    捷哥問,“把蔓兒帶迴去,你打算怎麽辦?”


    丫丫說,“直接交給老侯爺,給德閔洗刷清白,把那心術不正的壞女人休掉。”


    夏夕皺眉,想了半天,猶猶豫豫地點頭。假四兒一露麵,以老侯爺的性格,勢不能與定南侯府善罷甘休。我們家兒媳婦不滿意你們,不願跟你們家結親,果然是有道理的,這都什麽人家,連假閨女都能造出來。徳雅前日挑唆出一場大風波,再被曝出這件事,被休迴家的可能性真的就非常大了。


    這是她要的嗎?


    想了半天,不知道。暫時不想,迴家再慢慢想好了。


    她把煩心事丟下。本來吃完飯就打算迴北京的,被丫丫一勾,女人病犯了,逛街,血拚。通州水陸碼頭物流豐富,說不定能淘到一些剛上岸的新鮮東西,她現在也是有錢女人了,還沒好好shopping過呢。


    丫丫大喜,“我帶你去,剛剛我看上好幾樣衣料,你買迴來我打扮你。讓你見識見識孫大師的實力。”


    夏夕好笑,“也行,如果你的衣服我穿出去侯府裏頭有人誇,我就給你開個鋪子,成就你的設計師夢。要是府裏人人都說怪異難看,你就好好教書吧。”


    捷哥在一旁笑。


    丫丫臉一紅,“對我這麽沒信心我就展示給你看。對了,你那些首飾我幫你熔了另外做造型吧。你不是有鋪子嗎?裏麵有工藝師傅吧?我都不需要自己費神,我腦子裏裝了多少卡地亞珠寶的設計造型,拿出幾十個來輕鬆震了北京城。我媽媽是卡地亞珠寶控,見了卡地亞就走不動了。我自己也買了好多的施華洛世奇,造型都很漂亮的,等我閑了,一一畫給你們看。”


    “這個沒問題。那些首飾本來我看著也不喜歡。”


    “就是嘛,看你那梅花簪,滿街都有的大路貨,太沒格調了。我那時就想,換成一個米老鼠或者唐老鴨的頭應該會不錯。還有你的戒指和手鐲,老土死了,我給你重新做。”


    夏夕點點頭,富二代的眼光還是值得期待的。“好,你要真有這等本事,等你大些了就可以自謀生路,總不能一輩子在侯府當丫頭吧。”


    “我這種人怎麽可能一輩子當丫頭啊。我剛才在街上還想到,萬一我能賺到錢,我得給我那個便宜爹送點迴去。也不知那家娘的病好了沒有?他可沒第二個女兒可賣了。”


    “不放心天暖了迴去看看,留點錢給他們。”


    丫丫點點頭,“我會拚命給你賺錢的,老板。”


    “為什麽要叫丫丫女人坊?”捷哥忽然問。


    “當然是因為鍾言了。他說過,他要一直深造,做最頂尖的生物基因研究專家。我們結婚以後,他給我在北京開一個小小的丫丫女人坊,做一點小設計來賣,不求賺錢,不求出名,隻要我每天都開開心心就好。”


    丫丫的眼圈發紅,看著夏夕,“我好想他啊。”


    夏夕懂得。她們三個人對父母已經完全斷了念頭,再不可能了。可是鍾言,是牽絆未斷的一個執念,找到他,似乎已經不完全是丫丫的願望,而是他們三個共有的一段情懷一段追憶,找到他,就好像重新擁有了那一世閃閃爍爍光輝燦爛的日子,哪怕隻是一個記憶碎片,對他們來說也是彌足珍貴。


    第二天下午,這一行人才施施然迴到北京。張勝民護送她一直到春蕪院門前,看著她進了門,才招唿他的弟兄迴去向侯爺複命。


    蔡嬤嬤迎了上來,夏夕正要交代她把她買來的一大堆東西收好,不料蔡嬤嬤先開了口:“奶奶,八奶奶午飯前就到了,等您大半天了。”


    夏夕先是一愣,隨後搖搖頭,笑了,消息很靈通嘛。常莊頭馬不停蹄先來匯報了,也是,這狗奴才不按太太的意思辦事,現在捂不住了,說什麽也得趕緊報個信給周氏才對。那麽徳雅這是要跟她軟磨硬泡了?


    果然,她一進門,徳雅也不管捷哥還步步緊跟著,就一躍從椅子裏站起來,一撩裙子跪在了地上,深深地磕下頭去。


    “姐姐,您饒命啊。”


    夏夕不答話,徑自走到炕邊坐下,蔡嬤嬤見勢頭不對,趕緊打發了無關的人,連捷哥也領了出去,又親自送了一杯熱茶上來,然後悄悄地退了下去。


    夏夕看著腳下唯唯諾諾的徳雅,心裏百感交集。這是德閔記憶裏永遠高高在上的妹妹,她高傲,優越,矜持,自滿,得意,麵對姐姐永遠是一副勝利者居高臨下的姿態,原來也可以卑微地跪在塵土裏。


    明明白白在偷竊著屬於姐姐的婚姻,那樣漫長又無恥的過程當中,她怎麽有臉擺出那樣的神色,那樣的表情?


    夏夕想起自己幼年時,摸了同學一盒蠟筆都如坐針氈,最後扛不住壓力,乖乖給人還迴去。徳雅可是簪纓府邸,富貴千金,偷竊的又何止一盒蠟筆,她居然能一直端著一張洋洋得意的麵孔,從德閔生前一直延續到德閔死後?什麽樣的娘能養育出這樣的女兒,如此厚臉皮,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夏夕想起第一次在侯府見到徳雅,姐姐被易嫁憋屈得服毒,似乎半點也沒有影響到她新婚的幸福,她從軟轎上下來走向自己的時候,似乎全然不是因為愧疚與不忍,而是為了向自己的丈夫表現風度和修養。在她的心目中,姐姐是什麽?生死又是什麽?


    “姐姐,我認罪,我錯了,真的錯了。如果您不肯饒恕,我就隻剩死路一條了。”


    夏夕一聽,心頭火就冒起來了,“八奶奶,您這一開口倒先給我定了罪了。我要不恕你,就是逼死你?你欺負你這老實頭的姐姐可真是順啊。”


    徳雅一愣,抬頭看夏夕,看到的是滿臉輕蔑與憤恨的表情,立刻臉漲得通紅。


    “姐姐,我不敢逼你,我真的是來認錯的。”


    “難得,你還知道這世上有認錯這迴事?我當你娘沒教過你呢。不過八奶奶,從易嫁這個事定下來到現在,一年左右的時間,你要樂意,每天都可以來認錯,今天又是什麽黃道吉日啊?”


    徳雅滿心恐懼,又著實怕了她的言辭鋒利,忍不住嚶嚶地哭泣起來。


    夏夕很煩,她現在坐在這裏,居高臨下,占盡優勢,但是她很煩。前幾日跟侯爺死頂死磕的那股勁頭不知怎麽就沒有了,她隻想遠遠地離了眼前這個人,一輩子不見她才好。說到齷齪和肮髒,這位定南侯府嫡次千金算是生平第一,對上這樣的無恥,她隻覺得無力。


    “姐姐,對不起,是我害得你服毒,是我害得你嫁不成世子,你原本可以好端端的,都是我不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已經受了報應了,世子從大前天起就沒有進過我的院子,他再也不會正眼看我了。”


    “你把這就叫報應嗎?放心吧,過幾天他就迴來了。老天怎麽會舍得報應你呢?你是名滿京城的美女嘛,有才有貌,洋洋得意,連娘娘都能當,當個侯夫人又算得了什麽?八爺遲早會轉過彎來的,你就放心迴去吧。”


    夏夕想起她剛穿過來那幾日,聽到自己的陪房向侯府的丫頭婆子這麽誇耀徳雅,這種讚譽不知最早出自哪裏?想想真是莫大的諷刺。


    徳雅哭聲大了,“姐姐,我並非全無心肝的,我想過要好好補償你的,我真的想過,如果你嫁到別家,我會盡我的一切能力幫著你。要是有了外甥,我會當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樣幫襯他扶持他。可是你居然先我一步進了侯府,我.....我......”


    “你就用撒鹽的辦法攆我走?把我攆走以後再好好地幫我?補償我?你還真是兜了個大圈子啊。”


    徳雅被堵住了口,隻是哭。


    “八奶奶,你有沒有想過,你別害我,我就不會給你添這些麻煩?虧你辛苦地設想了今後幾十年的事情,就沒想過停手嗎?你姐姐生生被你們母女逼死了你知道嗎?世子夫人你也當了幾個月了,就那麽好?值得你手上染血也要謀算著嫁進來?”


    “姐姐,我知道我錯無可恕。但是我想嫁進侯府,實在並不全是虛榮所致,我是喜歡八爺才這樣的啊。我愛了他幾年了,如果我從來不曾見過他,我想我不會一直這麽低著頭地往前奔,逼死你我也不想啊。是真的,是真的,你相信我!”


    “哦,”夏夕竟不知還有這段公案。


    “八爺跟我舅舅的長子周世光要好,常來常往,我打小就聽到他的名字,人人都誇著他,連我外祖母也說過誰家得了他做女婿那真是前世修來的,該好好給佛爺上上三炷香的。所以在我舅舅家,大家就拿三炷香來打趣他。”


    夏夕苦笑。


    “我第一次見到八爺是十二歲那年的春天,在我外祖父家的園子裏,遠遠地看見,他和我表哥周世光在一棵櫻花樹下下棋,他穿著一身繡金鑲邊的白色交領長袍,帶著一個紫金冠,美如珠玉一般,很專心地看著棋盤,一陣風吹過,粉紅色的花瓣像下雨一樣的飄落在他的頭上身上,我想就是天上神仙也不會比他更好看了吧?”


    少女情懷,春閨入夢,八爺就這麽一言未發地被人生出了覬覦之心。怪誰呢?怪他太出色太優秀嗎?


    “第二次見他是在那年秋天,在碧雲寺,娘帶著我和外祖母家的女眷一起去燒香,趕巧遇上了大太太帶著女眷也來拜菩薩。完事之後,幾個女眷就說難得出門一趟,要到處走走轉轉,那時候靜琬很小,大約隻有9歲,鬧著要跟著一起逛,娘就告訴了大太太,大太太準了。我們一起從寺裏出來,正準備上轎,八爺拿著一個鬥篷追了出來,當著我的麵給靜琬穿上,叮嚀了一句,“小心走路。別淘氣。”手在靜琬頭上摸了摸,轉身迴去了。姐姐,我那時真希望我是靜琬,我希望我也有這樣一個哥哥,可以給我送衣裳,叫我別淘氣,用手在我的頭上摸。那麽溫柔友愛的八爺,從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辦法忘記。”


    作者有話要說:  客人走的時候罵我魔怔了,還不好好給我打分?我要多多的分,歡迎大家使勁地補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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