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勤侯府,女人正式進祠堂一生中唯有成親這一次。往後生老病死,繁育子嗣,甚至休妻和離,消息都是由男人代為稟告。唯因隻有這一次,進祠堂許府女眷心目中鄭重感、敬畏感都是非同小可。


    老姑太太幾乎做了皇後,現貴為監國親王夫人,福氣大得爆棚。純親王高貴風流,名滿天下,偏偏對這位原配正室恩愛逾恆,京都貴族女眷圈子裏無異於一樁傳奇。自己娘家,老侯爺原本是個任情率性,臉跟門簾子似想摔就摔,不高興從來不忍著,可偏偏對這位幼妹十分溺寵,她說什麽他就應承什麽,要什麽就給什麽,幾十年裏有求必應,連老太太都被比得有點臉上無光。


    被兩個重量級男人嗬護疼愛女子其他女人眼裏聲威可想而知。許靜璋安排這一出戲,用心之深唯有夏夕是糊塗。


    侯府諸人心知,老姑太太另眼相看,當麵說了幾句為德閔撐腰話,以老侯爺以往紀錄,勢必會轉了臉色待她。德閔一舉聲威大振,再不複前幾日風雨飄搖,隨時就要卷鋪蓋被人攆走狼狽情形。一開祠堂祭過祖,名字堂堂正正往族譜上一記,德閔就算正式地紮下根站穩了。


    府裏日子一好過,外出亮相反倒簡單了,顯赫忠勤侯府,權威勢重名門望族,自然不能不處處維護七奶奶。過去看過德閔笑話,如今少不得換上一副仰視尊敬嘴臉。就算許靜璋是個沒有功名白丁,他身後家族勢力都不是任何人可以小覷,腦子正常,無論男女,沒人會去得罪這個家族人。侯府裏哪一位少奶奶不是京城頂尖貴婦圈子裏掛一號名人物。


    忠勤侯府婦祭祖儀式倒也並不複雜,開祠堂,灑掃抹灰,把上下周圍弄得幹幹淨淨,恭恭敬敬擺上祭品,鳴炮上香,意思是把曆代祖宗先請迴家來。婚夫婦長跪牌位之下,聽當家人絮叨一番某某子孫納某某家千金某氏為妻,往後繁育後代,管束子孫,興旺家業,求祖宗庇護保佑之類,族譜裏再把媳婦姓氏生辰出身情況寫進去,基本就是個見麵儀式。


    這次與以往不同,就是多了一個引領人。徳雅和之前媳婦都是先外麵恭候著,等到裏麵儀式進行到她,發出唿喚,再獨自小心翼翼地邁進去,跪自己丈夫身邊。唯有德閔是由老姑太太領著跨進那道門檻。


    當那雙溫暖柔軟手拉起她手,臉上出現溫暖柔軟笑容時,夏夕愛死了這個女人。大福氣果然不是幸至,她值得擁有多愛戴多尊敬。


    因為此番開祠堂是為娶媳婦,不像往日男人們祭祖時那麽肅穆莊重,所以府裏頭奶奶小姐,婆子丫頭唿朋喚友,都來看熱鬧。祠堂前頭擠了一院子人,少不了丫丫和捷哥,連大美女錢姨娘都擠人堆裏。


    娶雖然是德閔,可是德閔這出戲裏多也就是個女配,甚至連女配都夠不上,就是個龍套。主角絕對是老姑太太。忠勤侯府老姑太太是個至高無上存,能借這個機會看上她一眼,讓闔府上下都激動不已。


    眾目睽睽之下,老姑太太拉著德閔手,微笑著領著她緩緩向祠堂裏走去。老姑太太風儀完全是皇太後式風儀,絕頂尊貴又寬柔悲憫,這一幕侯府上下引起了怎樣震撼,也隻有夏夕一個人糊塗。


    祭過祖,再次迴到上房,老侯爺當著老姑太太麵把一疊書冊賬本類東西交給了許靜璋。


    “哪,既是分了府,總要給你一部分產業,這些地契房契什麽你就收著吧。媳婦娶糊塗,這事上多少是虧待了你,我讓你父親錢財上重重地補了你一筆。”


    老侯爺說著說著生氣,狠狠地瞪了許靜璋一眼。老姑太太掩著嘴樂。


    老太太笑著對老姑太太說,“這迴分家真是偏了老七了。田畝房產價值不算,每年將近四萬兩銀子入息,她們小家小戶三四口人,很可以過得了。”


    屋子裏其他幾個媳婦心裏滴血。這偏得也忒狠了吧?照這樣誰不想分府?自己當家,不用每天請安立規矩,日子又能過得豪闊無比,四兒這傻福氣也太大了吧?


    夏夕對銀子購買力還沒概念,心想,8兩就買了個丫丫,四萬兩幾乎可以組成一個家丁兵團。這才是一年收益,好大手筆,發財了哦。


    “多謝祖父。”許靜璋說。


    老侯爺鼻子冷哼,“四萬兩銀子求個心安。不便宜。兒孫哪是兒孫啊,這是仇人啊。”


    夏夕直覺看見了男版樊氏老太太,這老爺子是心疼了?


    姑老太太笑了,“嫂子,你看看我哥哥。這個人做事總是這樣,好心不給好臉,你給了那麽一大筆家當,能不能別說話,讓老七媳婦安安心心謝個賞啊,真是。嫂子你聽聽,要是我,我現就哭給他看了。”


    夏夕笑了笑,“哪能那麽不知好歹啊,祖父生我氣,罵兩句不疼。”


    “你是得了我銀子,這會兒慣著我呢?”老爺子斜著眼睛看著夏夕。


    老姑太太嘴,“可不麽。你以為呢?”


    老頭子都給氣樂了,滿屋子裏幾十口子一起哄堂大笑。連許靜璋都難得地露出笑容。


    大太太說,“這些產業既交給你們,以後你們就自己管理了。現這些莊子和鋪子管事隨著產業一起歸七房,這些人得力。有他們管著,你們一年到頭過問過問就行了。老七媳婦不善管家,這是侯爺親自交代。”


    夏夕看許靜璋,他俯身致謝。


    大太太繼續說,“老七這幾天就去把這些產業事情和府裏賬房交接妥當。分門立戶有些事情挺繁瑣,女人弄不來這些。”


    老侯爺終究不忿,忍不住說道:“家當我是給你分了,就讓你糊塗媳婦給你打一鍋漿糊吧。”


    聽得夏夕超鬱悶,不帶這麽歧視人啊。不就是沒聽你話休妻麽?你別忘了,我可是你們幾個老家夥做主娶進來?您早幹嘛去了?


    “祖父,說不定我糊塗媳婦是個寶呢。”許靜璋出人意料地說。


    一屋子人被震得說不出話,這也護得太厲害了。一夜之間居然恩愛如斯?


    老侯爺眼睛又瞪:“沒出息。”


    許靜璋笑笑,“本來就是因為沒出息才娶這個媳婦嘛。”


    屋裏氣氛就有點僵,老侯爺閉了嘴,老太太、大太太十分尷尬。這個時代格外講究孝道,因此老家夥們商量易嫁時候根本沒想過要征求子女意見。易嫁成立,德閔嫁老七,原以為這件事情處理得四角圓滿,皆大歡喜,卻不料從德閔進門,各種事故不斷線。如果說德閔生死存續這些人根本沒有放心上,但是眼前這個英挺俊朗孫子馬上要上戰場,卻是讓祖輩這兩位實實感到心如刀割。


    “老七,你這是怨我啊。”老爺子顯出真正傷痛。


    “並非如此,祖父,老七平素是個窩囊,身無長技,胸無大誌,一向過得渾渾噩噩。經了這個事,反倒能冷靜下來想想自己。我這輩子缺什麽呢?我想怕還是誌氣二字吧。”


    夏夕因了這句話欣賞這個男人。侯府悲催倒黴庶子,終究不是個平處坐臥、任人欺負男人。誌氣兩個字說得鐵骨錚錚,令人心折。


    老太太流下了眼淚,“是我糊塗啊,害了小七。”


    許靜璋反倒笑了,“老太太,您何曾有過害我心?”


    幾個老難受了,老太太索性哭出了聲,老侯爺坐一旁也是氣息沉重,灰得打不起精神。


    夏夕心裏為這個男人鼓掌。他沒有半句責怪,卻硬是用短短幾句話把自己冤屈全部清算了。沒有害他心,當然沒有,那麽是什麽把好好刑部左廳員外郎生生逼到戰場上去?此之前他們隻為他不聽話而發怒,現該試著深深地反省一下自己了。


    老姑太太迴門後半晌時間是老太太哭聲裏度過,一屋子女人勸,許靜璋趁機告辭。


    他前腳出屋子,許靜瑜後腳就追了出來,兄弟倆院子外麵相對無言。


    許靜璋笑一笑,“想跟我說什麽?”


    “七哥,是兄弟對不起你。”


    “傻話。”許靜璋看著屋頂磚雕一排垂獸,打頭一個騎著鳳凰仙人,後麵跟著一群小獸,幼時父親曾經對著他們兄弟解說,這樣造型叫仙人騎鳳,取是逢兇化吉,絕處逢生意思。


    “如果不易嫁,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許靜瑜說這話有自己私心。他對易嫁這件事忽然翻轉了心腸,隻覺悔不當初。四兒果真不好,悔婚不就了結了,易什麽嫁?


    許靜璋卻無法猜透這樣心思,他笑一笑說,“你其實還沒明白。娶誰不娶誰,易嫁不易嫁,過得好還是不好,我們是做不得主。”


    一句話說許靜瑜心裏大痛。是,悔婚也不過就是他自己這幾天獨自想一想而已,四兒醜名滿天飛時候,侯爺和太太再懊惱也不敢提退婚。不易嫁,四兒就是他媳婦,他逃不掉。


    許靜璋平靜地看著他,“你好好過吧,有你們這一對好,這買賣就不賠。”他終歸是他兄弟,小時候尾巴一樣跟著他跑來跑去,一起淘氣一起念書習武一起下到湖裏摸丁丁魚。


    許靜瑜無語,他們這對好?能好嗎?


    這幾日,許靜瑜著實不好過。好些疏忽了事情這幾天都上了心。除夕那天,丫頭明明指證四兒教唆,可是四兒為了救那丫頭命,拚命求情,因為求不下來而惶急無措。她拉著小綠對他磕頭,想打動他心軟幫著說情樣子這幾天曆曆目。這個糊塗女子至少有一副好心腸。那時候他想叫徳雅幫忙,可是她放不下她那點委屈,一條命竟比不上她那一鍋湯?這僅僅是氣量小問題嗎?他無法說服自己。四兒被逼得當場自請休妻,做妹妹沒有半點求情意思,反倒追著問,你就這麽恨我?四兒負屈,連他都覺得撒鹽情有可原,妹妹搶了姐姐夫婿,難道不該對她存一點歉意存一點憐憫?一把鹽就能抹掉十幾年姊妹情,讓她對姐姐偌大困境視若無睹。母親一直對他說娶妻娶賢,徳雅賢嗎?


    他現隻感到迷惘。</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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