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來,黑娃對白娃的不理睬自己,正感到納罕,幾次三番想尋白娃講話,俱被白娃趕開,這時聽到白娃叫自己,心中一喜,道:“妹子,你有什麽事,心中不高興,都對我說好了!”


    白娃心中暗罵:“假仁假義的東西!”


    麵上卻堆下笑來,道:“黑娃姐,你過來再說!”


    黑娃怎能想到白娃叫她過去的目的,乃是加害於她?毫不猶豫,便走了過去。


    白娃在船板上坐著,“格”地一笑,向卓茂望了一眼,故作神秘之狀,道:“茂師哥,我不準你聽!”


    卓茂本來是望著她們兩人的,聽白娃如此說法,隻當她們女孩子家有秘密心事要談,便轉過臉去。


    兩人全是君子,全然不防白娃心懷叵測,這才被白娃狡計得逞,所謂“君子可以欺其方”便是了。


    當下黑娃果然彎下腰來,將耳朵湊到白娃口邊,白娃見時機將屆,心頭小鹿亂撞,左手按住了黑娃的肩頭,右手悄悄地托在黑娃腰際。


    到了這個時候,黑娃還是一點不知道白娃已將發難。白娃見機不可失,突然運起內力,尖叫一聲,左手向懷中一帶,右手用力向外推去。這一招,正是“生死劍譜”中近身對敵的絕招,喚著“甕中捉鱉”,一招使出,斷無不能得手之理。


    何況黑娃雖然不防,陡然之間,隻覺下盤一浮,想使“千斤墜”穩定身形時,已自不及,白娃向懷中一帶的右臂,重又伸出,黑娃向後一仰,“撲通”一聲,便跌入了水中。


    但黑娃在臨跌下水之前,本能地提氣應敵,她服“香狸奴”的丹元之氣在先,偶食“火毒果”在後,功力精進,就算她並無傷害白娃之心,自然而然生出的那股反抗力量,白娃也是禁受不住,見黑娃跌下,心中剛是一喜,一股大力撞到,身子連幌三幌,終於站不穩,也是“撲通”一聲,跌入水中。


    此時,恰好烏雲四起,像是暴風雨就要來臨一般,船趁風勢,也駛得極快。


    卓茂正在船頭,耽心暴風雨起時,海水將船傾覆,也料不到咫尺之間,會發生這麽大的變故,先後兩下水聲一起,他才迴過頭來,見船尾已沒有人影,不由得大吃一驚,當場呆在那裏,出不了聲。


    過了一會,方悟到白娃黑娃兩人,全已掉落水中去了。船行迅速,離落水之處,怕不有四五丈遠?他撕心裂肺,狂叫數聲:“黑娃!白娃!”


    可是唿唿風聲中,哪裏有人迴答他?


    卓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船頭團團亂走了半晌,腦中才理出頭緒來,暗罵自己何不立即跳下水去找他們?


    再不猶豫,雙手一豎,湧身跳入水中,氣息一凝,睜目看去,但見海水碧綠,不少銀光閃閃的小魚,在自己身旁遊過,毫不吃驚,可就是沒有白娃和黑娃的蹤跡。


    卓茂心中焦急無比,來迴遊了一陣,又伸出水麵來,抹去了臉上的水,睜眼一看,那船離自己,已有十來丈遠,船上似有一人蹲著,急切間也看不清楚是誰,卓茂叫了幾聲,那人將身形一隱,隨即不見。


    同時,水麵上傳來一陣叫聲,道:“茂哥,我在這裏!”卓茂認出是黑娃的聲音,用力遊了過去,見黑娃甚是狼狽,便問道:“你們怎麽會掉下水的,沒見白娃麽?”


    黑娃實在並不知道白娃也已掉下海去一事,道:“茂哥,我們上了船再說!”


    兩人一齊向船看去,隻見船上三角風帆,已被人提起,趁著風勢,是已隻剩拳頭大小的一點,卓茂道:“剛才船上像是有一個人,不知是誰!”


    黑娃道:“定是白娃!”


    卓茂聽她如此說法,大不以為然,道:“黑娃,你怎麽這樣說法?船上若是白娃,她難道不顧我們而去麽?”


    黑娃呆了一呆,道:“我也不知怎麽,突然會講出這樣的話來,剛才我掉下海中,好像——好像——”


    講到此處,猶豫不決,剛好一個浪頭卷到,海水沒頭沒腦衝了上來,想講也沒有法子講。


    待到浪頭卷過,卓茂忙不迭問道:“你接下去說,好像什麽?”


    黑娃道:“好像是白娃推我下海的。”


    卓茂心中一凜,脫口道:“那怎麽會?”


    黑娃也道:“我想也不會的,但好端端的,我自己怎會掉下海去?”


    卓茂也覺得事情太可疑,但又不信白娃竟然心狠手辣到這種程度。


    兩人默默無語,在海水中掙紮,好在內功俱有根底,載沉載浮,在海上飄了兩個多時辰,在雷聲隆隆,閃電連連中,突然發現長春島就在前麵。


    兩人對望一眼,心中俱都大喜,不過雖然能以看到長春島,在驚濤駭浪之中,要遊過去,也非易事,兩人不離三尺,奮力與浪濤搏鬥,等到遊到淺水處,也已筋疲力盡。卓茂內功差些,更是睡在海灘之上,隻有喘息的份兒,黑娃雖覺難支,但總算好些,過了半個多時辰,已能站起身來,一直到夜半,兩人才將疲勞恢複,好在長春島上有的是山洞,就近找了一個,卓茂倒頭便睡,也不管衣服是幹是濕。


    黑娃則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苦苦想著自己何以會落海,但想來想去,將當時每一個情形都想到了,所得的結論,還是白娃將她推下海去的。


    而且,據卓茂說,在船上揚帆遠去的那人,雖未能看清楚麵目,但穿著的卻是白衫。


    定是白娃一落水,立即冒出水麵,是以才先爬上了船。而自己和卓茂兩人,則俱在海底覓人,以致遲了一步,想至此處,不由得一陣寒心,不過她的心頭深處,總還是不願意相信,落海是白娃所推,因為她心地善良,實在不相信白娃會如此奸惡!


    正在想著,“霹靂”一聲,下起傾盆大雨來了。黑娃橫豎睡不著,走到洞口一看,隻見雨勢之豪,無與倫比,哪是在下雨,簡直是天漏了一般,好在存身之處地勢還高,不然早就叫水淹沒了。


    看了一會,又迴到洞中,以臂著枕,躺了下來。心中反倒耽心白娃,若是上了岸,還不打緊,若是船仍在海中,則在如此暴風雨中,定當傾覆,以她功力而論,可能性命難保。


    黑娃心中,此時早已明白自己落海乃白娃所害,但仍是牽記著她,由此便可知她心地之敦厚了。


    剛躺下不久,突然覺得洞口外人影一閃,像是有一個人,進了山洞。


    天色陰暗,在山洞之外,也是伸手不見五指,何況山洞之內?因此黑娃一見人影,一閃之後,便自不見,還以為自己眼花哩,可是屏氣靜息,用心一聽,除了卓茂熟睡的鼻息之外,顯然還有一人的唿吸之聲。可知一點也不錯,山洞之中,已經多了一人。


    那人是誰?是敵是友?還是白娃?


    一時之間,疑慮大起,暗忖自己既已發覺了那人的氣息,那人定無不知洞內有人之理,隻要看他如何動靜,便可明白是何等樣人了。一時又不敢將卓茂推醒,以免暴露自己身在何處的目標,隻得悄悄向卓茂睡處移去,唯恐他受到來人的傷害。


    黑娃行動之時,小心已極,簡直是一點聲息也沒有,所以她仍然能夠聽到那人的唿吸之聲,隻覺得那人似乎也在洞中亂走,倏東倏西,身法快到了極點。


    剛才黑娃看到那條人影,便覺得不是白娃,此時更加相信不是白娃,因為那人身法之快,輕功之佳,白娃斷難如此。


    然則其人究竟是誰呢?


    黑娃心想自己上次和卓茂兩人,在長春島上住了一月有餘,一個人也沒有遇到。自然不可能是島上的人,說不定也是偶然飄到了島上,遇雨來山洞中躲雨的,或者並無惡意,自己倒不要太過猜忌了。


    正當她如此想法的時候,漆黑的山洞之中,本來是看不見一點東西的,但黑娃卻突然見到了兩點綠光,一閃即滅,而且,雖然一些聲息也無,黑娃似乎覺得那人已漸漸向自己處走來。


    這一來,她不禁大為緊張,急忙運氣在臂,手掌如推似切,微微揚起,以待那人突然來襲時應敵,她自服了火毒果,又是一服百數十枚之多,不但功力精進,而且內功的路數,怪異已極,這一運真氣,連她自己也覺得渾身如同火炙,但卻又不感到難過。掌心更是滾燙,在離開唐古拉山時,她曾試過將手按在一株小樹之上,不消片刻,小樹枝葉,突然枯萎,因此她雖然不知自己無意中煉成了火毒掌,和那火毒掌的威力,卻也自信,如果那人來犯,總可以抵擋一陣。


    她這裏剛將全身真氣,運轉定當,掌蘊內力,聽那人鼻息,也離不過四五尺遠近而已。突然,掌風飄飄,那人果然已經出手。


    黑娃哪敢怠慢?沉騎坐馬,雙掌由腹部向外翻分,直劃了兩個半圓,掌風淩厲,迎了上去,同時聽風辨影,認定了對方的方位,以作變招之用。


    怎知她這裏一招迎到,對方突然退去,兩掌俱都使空,黑娃身子不由得向前一傾,踢到地上的一塊石頭,骨碌碌地滾了開去。


    此時,雨已稍息,石頭滾動之聲,在山洞中聽來,四壁俱起迴音,甚是響亮,竟將卓茂驚醒,他熟睡方醒,全然不知洞中已多了一人,而且曾對黑娃加以偷襲,隻是揉了揉眼睛,大聲打了一個嗬欠,問道:“黑娃,什麽聲音,那麽——”


    下麵一個“大”字,尚未出口,黑娃已是焦急之至,隻怕他這一開口,便要為那人知道他藏身之所在,想要出言勸阻,卓茂已然“啊”地一聲,大叫起來。


    接著,便是“叭叭”兩聲,像是兩人對掌模樣,再下來,便是兩人躍開之聲,聽得卓茂在左邊叫道:“黑娃,你怎麽用重手法打我?”


    黑娃知道他有誤會,便道:“茂哥,洞中多了一人,不知是誰,功夫也頗為了得,你要小心了!”


    卓茂聞言,方如端的。原來他剛才正在講話,突覺掌風襲到,也算是他在百煉真人丹霞子徒下多年,雖然以為乃黑娃戲弄自己,但也覺出掌風淩厲,因此匆忙中還了一掌,正中那人手臂,那人手掌被他向下一壓,一掌擊空,掌風所及,卓茂已覺得大股上一陣熱辣辣地疼,這才出言責問黑娃,此時既知有人,便立即不出聲。


    待到兩人講話的迴聲停止,山洞中重又寂靜無聲。黑娃不敢在下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好在山洞中寬大無比,便來迴遊走。


    一麵注意卓茂和那人的聲息,也像是在到處走個不停,卓茂功力最差,走動時,不免有些聲音,黑娃怕他不是那人對手,便靠了過去,怎知才一走近,卓茂便突然竄了過來,身形一矮,“枯樹盤根”,一腿橫掃。


    黑娃猝不及防,幾乎為他一掃而中,百忙中足尖一點,拔起五六尺高下,叫道:“是我!”


    一言甫畢,便聽得背後極為輕微,“刷”地一聲,有人襲到,黑娃人在空中,萬難躲避,拚著挨那人一掌,認定了那人的方位,一掌當頭擊下。


    她內功精進,耳目也跟著靈敏,方位竟被她認得絲毫不差,那人眼見一掌可印至黑娃胸前,突覺頭頂傳來一股熱氣,大驚失色,硬生生將那一掌,收了迴來,人也向後躍去。


    卓茂在一旁聽出有便宜可揀,斜刺裏趕了過去,並指如戟,一招“雙龍搶珠”,向那人戳去,但那人身法快過卓茂許多,一轉便已避過,順勢伸腿便勾,悄無聲息,卓茂一個疏神,再加黑暗之中,什麽也看不到,竟被他勾個正著,站立不穩,“叭”地一聲,跌倒在地。那人得理不讓人,一掌自上而下,拍了下去。


    黑娃落地之後,佇在一旁,已聽出兩人正在混戰,隻惜分不清敵友,不敢冒然出手,待聽到了一人跌在地上之聲,心中猶豫之極,不知跌在地上的是誰,若是卓茂,自然應該立刻去救,但如果不是卓茂,豈不反變成助紂為虐?剛在決定不下,已聽得有掌風自上而下擊到,黑娃到底對卓茂日久生愛,關切之至,心想就算占上風的可能是卓茂,自己也不能冒這個險!


    心意才動,人便飛橫而上,腰一塌,一掌自下而上,“唿”地迎了上去。


    兩掌相交,“拍”地一聲悶響,顯見兩人功力相差,黑娃已然心知八成不是卓茂,暗慶自己不曾大意,但還是留勁不發,喝道:“你是誰?”


    那人一聲不出,突然將掌力加強,黑娃若不是先有防備,幾乎吃了大虧,趕緊也將內力逼過,隻覺那人內力,怪異已極,時虛時實,不易捉摸,看來功力甚深,越發不敢大意。


    兩人既已對上了掌,便身形如同僵立一般,卓茂站起之後,也已知了兩人的情勢,叫道:“黑娃,別放他走!”


    怎知一句話才出口,那人已然逸去。


    兩人相交內力,掌與掌相貼之時,一方竟能趁機逸去,此種事,實在是不容易輕見的,除非是一方內功,勝過對方,才能以如此來去自若。


    此時的情形,實在也是那樣,那人武功,實在勝過黑娃。不過黑娃“火毒功”怪異之至,那人又心存顧忌,不敢傷了黑娃,是以才突然退去。


    黑娃見對方突然退出,便答道:“那廝已走了!”


    卓茂聞言,也是一呆,但隨即覺得身旁有人擦過,手起一掌,身邊那人也揮掌來迎,卓茂大奇,脫口道:“是女子?”


    中指一彈,便點那人手腕上的“腸池穴”,但那人身子一幌,一招反點他腰間的“帶脈穴”,兩人片刻之間,便拆了四五招。


    黑娃一麵聽得卓茂在和人動手,一麵又聽得分分明明,洞那頭那人,還在不斷走動,心知洞中又多了一人,便道:“茂哥小心,洞中又多了一人!”


    卓茂此時也覺出與自己在交手的那人,不是以前那個,身法不如以前那人快,但卻怪招連連,不過自己隻要小心,足可應敵,答應一聲,聽風辨位,一招“探龍爪”,五指如鉤,向那人胸前便抓,隻聽得“嗤”地一下裂帛之聲,“拍”地一下,一團光華,掉了下地,看情形正是從那人懷中跌下來的。


    那團光華,不過尺許方圓,而且也頗為黯淡,不過也可以看出,正是被寒玉所裹的“生死雙劍”!因為寒玉之外,又包了一層黑布,所以光華便顯得黯淡了。


    山洞中四個人,本來都在混戰,一見“生死雙劍”,突然出現,卓茂和黑娃,首先一呆,卓茂叫道:“白娃,是你麽?”


    一言甫畢,頭先那人,已旋風也似趕到,一俯身,便將“生死雙劍”拾起,向山洞之外竄去。藉著劍上所發的微光,已可看清那人身材矮胖,行動起來宛若滾球一般,滾東滾西。


    卓茂心中一動,叫道:“才哈,原來是你!”


    黑娃則唯恐“生死雙劍”落在他人手中,身形一幌,已攔在才哈前麵,守住了洞門,雙掌翻飛,掌風唿唿不絕,每一掌全是八九成的功力。


    卓茂估得一點也不錯,那偷偷進洞來的人,正是才哈。原來才瑪瓊帶了才哈、才健兩人離開之後,直跑出二三十裏去,方才停止。


    一停頓,才哈突然想起,問道:“那百毒獸王,和恩師年齡相去若幹?”


    他口中的“恩師”,自然是指桃花聖母而言。


    才瑪瓊也猛地省起,道:“聽說大過恩師,就算同年,也斷無過百之人,還收黑娃這小丫頭做徒弟的道理!”


    三人一想,便覺得受了黑娃的愚弄,可是他們與黑娃交手之時,又明明發現黑娃掌心通紅,那分明是百毒獸王獨門內功,他們三人的師父,當年入中原時無人能敵,但就是敗在這掌法之下,因此從此告誡門人,不得再複中原,更不得與百毒獸王有關之人為難。


    才瑪瓊、才哈、才健三人,起先倒還能夠謹守師訓,但到桃花聖每一死,不免靜極思動,起初還隻在藏邊自大為王,後來聽說中原來的人說,中原武林中出了兩件異寶,喚著“生死雙劍”與“生死劍譜”,不但幾個高手,一齊在插手爭奪,而且人人企圖染指。


    才哈才健兩人,聽了心動不已,這才來到中原,和靈一上人等在成都郊外相會,大戰一場,以及生出元化寺尋仇等無數事來。


    雖然事實上他們早已違背了桃花聖母的遺訓,但對“百毒獸王”其人,還是害怕的,這時候想了一想,才哈決定再到騰格裏湖邊上,坐船跟蹤,去探聽訊息。


    這一來一去,已耽擱了許多時間,不過他因為熟悉航路,所以比卓茂、白娃、黑娃等三人,還要先到一天。一到之後,滿島尋找,不見有人,等了一天,半夜中聞到人聲,才悄悄地跟進了山洞來。


    白娃又是怎麽來的呢?當船順海而來之時,天色已然漆黑,她隻覺船在淺灘上一撞,聽出前麵撞聲有異,知是陸地,便棄船上岸,誤打誤撞,進了山洞,剛好卓茂卻將她當了才哈,兩人動起手來,卓茂將她上衣撕裂了一幅,“生死雙劍”便跌了出來。


    前事表過,書接上文。洞中有了“生死雙劍”光芒的照射之後,雖然微弱,但四個人已能各自認清,卓茂見與自己動手之人,果然是白娃,但因為才哈懷劍思走,卻容他不得,因此也不及過問,是否她將黑娃推落海中。


    才哈將劍奪到,欣喜若狂,但卻又被黑娃攔住,黑娃一連十餘掌,掌掌勁力驚人,才哈隻覺得熱氣撲麵,心中還存著顧忌,不敢硬接,向旁一閃,一掌當胸,護住了要害,右手抓住了玉盒,飛舞不已,身形飄忽,覓隙欲逃。但卓茂與白娃隨後趕到,他又不得不迴頭應敵,便成了以一敵三之局。


    才哈武功,本來便在三人以上,但此時三人合力,他倒也不免手忙腳亂。


    白娃將劍失去,真急得不可開交,她生性狡猾聰明,想起才瑪瓊等三人,數日前在騰格裏湖邊上,臨走之時,曾講過絕不和百毒獸王的弟子為難一語。


    她原也不知百毒獸王姓甚名誰,但卻知道才瑪瓊等三人,對百毒獸王甚是敬畏,便尖叫道:“矮胖子,你不怕百毒獸王麽?”


    才哈果然一驚,以一敵三,本就是異常吃力,再是一個疏神,肩頭上便為黑娃之指所拂,一陣熱辣辣地感覺過處,黑娃第二掌又到。


    也算是才哈有數十年之功力,一個“鐵板橋”,上身下仰,避過了黑娃的那一掌,但卓茂的一腿,卻再也避不過,結結實實,被踢在股上。


    若是卓茂功力深湛,才哈當場便得骨折筋裂。隻惜卓茂藝差一著,才哈雖是一個踉蹌,卻無大礙,不過經此一來,他心中已大起恐慌,口中卻假裝強硬,一麵“唿”地一掌,身子一抹掌風到處,將人全部蕩開,一麵叫道:“什麽百毒獸王?”


    白娃看出他色厲內荏,冷笑到:“百毒獸王一到,你死無葬身之地,就算他不來,你又敢傷了我們三人一根汗毛麽?”


    才哈聽了,真的以為這三人乃是百毒獸王的弟子。心頭大受震動,身形滯緩,“拍拍拍”三聲過去,竟連挨了三掌。卓茂、白娃的兩掌倒還罷了,黑娃的一掌,全印在他“膻中穴”上,一股熱氣上衝,胸口發甜,幾乎暈倒,大叫一聲,幌了兩幌,黑娃趁勢一招“鳳凰點頭”,倏改為“金龍探爪”,劈手將“生死雙劍”奪過。


    才哈至此,心還不死,反手一掌,不管三七二十一,拍了出去,剛好卓茂身形轉過,躲避不及,才哈手掌一觸,也不管是誰,改拍為點,中指一凸,卓茂大腿上“曲泉穴”已被點中,“咕咚”一聲,栽倒在地。


    才哈雖將卓茂點到,但他也不敢久留,奪門而出,來到湖邊,急急搖船走了不提。


    黑娃見卓茂似吃了虧,大驚問道:“茂哥,你怎麽啦?”還不待她移動腳步,前去看視,白娃已然惡狠狠向她撲來,一招“雙龍搶珠”,便來挖黑娃眼珠,這“雙龍搶珠”乃是最毒辣的招數,若非有不共戴天之仇,武林中人輕易不用。


    黑娃見她竟使出這種招數,急橫臂來格,隻覺左手一鬆,“生死雙劍”已被奪了過去。劍一到手,她便飛也似奔出洞去了。


    黑娃望著她的背影,歎了一口氣,伸手解了卓茂的穴道,道:“茂哥,剛才白娃使如此毒招,來奪生死雙劍,你是看到的了?”


    卓茂站了起來,搖頭不語。經此一場激鬥,天色已明,走出洞去一看,雨後天氣,分外清新,地上雨水奔突,全都流入海中,旭日東升,氣象萬千。


    兩人知白娃得了劍,定會順著緩流,尋到弱水,便走過去一看,果然見白娃手中執著一條絲帶,一端浸在弱水之中,見了兩人,叫道:“你們別走近,劍是我的!誰想搶奪,我可是翻臉不認人!”


    黑娃歎到:“白娃,大家全是親骨肉,你怎麽說出這等話來?劍是你的就是你的,誰和你搶來了?”


    白娃哪裏肯信,道:“你們快走開!”


    黑娃還忍得住她的狂態,卓茂卻再也忍不住了,道:“黑娃,咱們走!”也不想要劍了,拖了黑娃便走。


    白娃麵有得意之色,道:“姑娘求之不得!”


    卓茂氣得說不出話來,立即和黑娃上船去了。


    卻說白娃將生死雙劍連玉盒在弱水中浸了半天,提起一看,塞玉已然軟弱異常,稍一用勁,兩柄精光耀目的小劍,便脫玉而出,白娃拿起細細審視,但覺輕若無物,鋒利無比。心中大喜,到海灘上一看,還有一隻船在,便上船而去,怎知船行不久,忽然怒濤平空而生,船身顛簸不已。


    白娃心中大奇,抬頭一看,天色好到了極點,但是卻有兩塊烏雲,迅速地移動,仔細看去,哪裏是什麽烏雲,原來是兩隻大鷹!兩翅橫伸,足有兩丈來闊,翅膀閃動,激起陣陣旋風,那白浪便是為鷹翼所激而生。


    白娃看得魂飛魄散,不由得驚叫起來,那兩隻大鷹,正是那寸草不生荒島上的羊鷹,聽覺何等敏銳,一聽海麵中有人尖叫,立時俯身下擊,大鷹俯身處,小船立即翻覆,白娃在海麵隻浮了一浮,雄鷹疾撲而下,一爪便已將她抓起,在海麵滑翔而出,向岸上飛去。


    再說卓茂和黑娃先走小半日,上岸之後,略事休息,不多久,黑娃忽然叫道:“茂哥你看!”隻見兩隻羊鷹在天空中相互撲擊,不一會又是一隻羊鷹飛至,叫聲震耳,三隻鷹在空中騰上撲下,大戰起來,忽又聽得一聲人叫,一物飛墮而下,兩人見是一身白衣,俱都急叫道:“白娃!”


    不錯,自空中跌下的正是白娃,兩人想要去救,怎麽還來得及?羊鷹離地,足有百十丈高,就算是大羅神仙跌下來,怕也難以活命,等兩人趕到,白娃早已骨折筋裂,死於非命了。


    黑娃見白娃因一念之貪,遭此橫死,不由得放聲痛哭起來,卓茂在一旁,也覺傷心,黑娃將白娃屍體,略一翻動,隻覺精光四射,原來一柄青色,一柄紫色,兩柄小劍,已然裂衣而出,跌在地上!


    兩人相顧惻然,將白娃埋了。黑娃道:“茂哥,為了這兩柄劍,也不知死了多少高手,你就要了它們吧!”


    卓茂道:“我要兩柄何用?你不取一柄麽?”說著,遞了一柄過來。黑娃因為白娃身死,心神恍惚,見卓茂將劍遞過,竟用力一推,說:“我不要!”


    她這裏一推,無意中又將內力運上,卓茂隻覺她手如烙鐵,燙人無比,慌不迭一縮。


    就在兩人一推一縮之間,卓茂一不小心,把捏不穩,那口紫劍,在卓茂指縫中一鬆,便跌落地下。怎知“生死雙劍”斬金斷玉,其利無比,劍鋒過去,竟將卓茂另一手的中指削下!黑娃聽得他一聲驚唿,迴頭來看,見他手上鮮血淋漓,方知端的,苦笑道:“如今不用推讓,你兩手中指俱在無意中斷去,可知早已注定是你的啦!”


    卓茂道:“事情也真奇怪,黑娃,難道你真這麽大氣量麽?”黑娃瞪了他一眼,卓茂又趕緊道:“黑娃,你真是天下最好的姑娘!”黑娃聞言心中一甜,赧然低頭不語,卓茂便懷了雙劍,兩人上路而去,迴山以後,稟明百煉真人,結為夫婦,勤修苦練,日後終於成為武林一等一高手。


    正是:得失之事本無定,若要強求反難得;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蔭!


    在下這部“生死雙劍”到此也告結束了!


    <strong>(全書完,“古龍”錄校並重校)</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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