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宇寫完學期末的論文,飛迴了家。在上海落地,然後再轉乘火車,太累了,他在火車站裏拿著杯子去接直飲水,身後排隊的人講話聲音太大,陸文宇直飲水隻接了一點,象征性地潤了潤喉嚨。


    他一個人拿著車票,在檢票口等車,看見人群之外有一個賣東西的女人,她手上拿著一個會飛的小黃人,小黃人起起落落,吸引了一些孩子的目光。


    陸文宇恍若隔世,想起去年夏天他要迴家,王亦鳴送他去車站的那個早上,他說這個小黃人特別好玩。


    於是他更加沉默了。這些日子以來,陸文宇愈發高挑瘦削,頭發長了,胡子又是很久沒刮。


    上了高鐵,陸文宇坐在靠走廊的位置。他放好行李後,便拿出手機聽歌。


    感謝千絲萬縷的社交網絡,陸文宇想。


    王亦鳴拉黑了他的微信,但是他還是努力找到了他的微博,豆瓣,甚至連網易雲裏的聽歌記錄都看得到。


    他覺得自己應該猜到了王亦鳴拉黑他的原因,來英國後,陸文宇為了節省手機空間,把一些不必要的社交軟件都給刪了。故此,他錯過了周淩放在ins上的偷拍,還有在他微博下麵的那條留言。陸文宇看到的時候非常生氣,本來他和周淩是不可能再說話的,結果因為微博留言的事情,陸文宇又腦子一熱,在微信上和周淩吵了一通。


    自然是吵不過周淩的,在收獲了一堆“渣男”“你去死吧”“王八蛋”以後,陸文宇精疲力竭,兩個人又互相拉黑了彼此。這個事件讓陸文宇知道了一個真理——碰見初戀要趕緊跑。


    陸文宇把周淩的那條留言給刪了,想了想,又氣不過,還特意發了一條新的微博。


    【聲明:@淩linzhou 不是我男朋友。】


    他消失的太久,粉絲數量掉了不少,但是算來算去,一兩萬還是有的。


    陸文宇一發微博,底下的姑娘都沸騰了,清一色看過去全是各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神還單身,我又相信愛情了。


    陸文宇沒心情玩這些社交軟件,他隻是單純地想要知道王亦鳴的近況。


    王亦鳴的微博最新一條的點讚還是前幾年的,號小,什麽東西也沒有。陸文宇隻能又去偷偷摸摸地注冊了一個豆瓣,好在王亦鳴的豆瓣還算更的勤快,都是書評和影評,日記也有,陸文宇全看了,感覺自己又變成了一個沒文化的弱智。


    王亦鳴看過的電影比他多很多,看過的書也是,他口味其實很小眾,有些影評寫的也很有意思,偶爾幾條還有幾百個讚。他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把那些沒看過的電影和書都做了筆記。但是太多了,他根本就來不及看。


    陸文宇這時候才有一種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王亦鳴了,他在英國混混度日的時候,王亦鳴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他去了一趟武漢,陸文宇看到了他和李可、夏陽的合影。他去學了吉他,翻唱的歌特別好聽。他辭去了上海的工作,迴南京嚐試做了一件特別有挑戰性的事情。他去拜佛,拍照,走湖,一些很小的事情在王亦鳴的眼裏都變得生動起來。


    雖然王亦鳴以前沒有說過,但是陸文宇卻好像隱約知道他有時候不敢看自己的原因。


    現在,是陸文宇不敢看他了。


    陸文宇有什麽?


    出國讀書,讀的整個人既封閉又狹隘,還差點跟初戀滾上床……這算什麽,這也算生活嗎?


    陸文宇不敢關注王亦鳴,隻是把他的豆瓣主頁收藏起來,一天看好幾次。


    就連耳機裏麵聽的歌,也全是王亦鳴收藏的歌單。


    火車從上海虹橋出發,經過蘇州,鎮江,很快到了南京南。


    陸文宇口袋裏揣了包煙,一到站,就趁著停靠的間隙去站台抽幾口煙。他熟悉南京南站,走上站台的時候,陸文宇忽然有了一種不切實際的衝動。


    都到這裏了,他能去和王亦鳴見一麵嗎?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無可救藥。


    陸文宇在站台擁擠的人群中間出神,列車員吹了口哨,尖銳的哨聲響了起來,陸文宇這才灰撲撲地重新上了火車。坐迴位子上,一直到了站,他都沒有再起來過。


    他坐在迴家的公交車上,看著窗外的景色,經過一段路,都覺得有點像南京。陸文宇自嘲地笑了笑,原來他的留戀是南京,而不是自己的家。


    到了家裏,沒人,陸文宇隻好在包裏找鑰匙,找了半天沒找到,打電話給他媽,他媽也不接。


    陸文宇隻好在家門口坐著,一直等到十一點多,他媽媽才姍姍來遲。


    蔣女士大概也沒想到家門口會坐了一個男人,房子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樓梯道沒有燈,也挺狹小,她本來今晚手氣不錯,贏了不少,高高興興地迴去,結果冷不丁地被陸文宇嚇了一跳。


    陸文宇在黑暗裏抽煙,嗓子很啞,喊了一句:“媽。”


    “哎喲嚇死個人了,大晚上你坐在這裏幹什麽啊!”


    “我手機沒電了。”陸文宇說。


    蔣女士掏出手機來,按亮了手電筒,光線刺到陸文宇的臉上,他條件反射性地躲開。


    蔣女士大唿小叫:“你不剪頭發的嗎?!胡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刮刮,真是受不了你。”


    陸文宇沉默不語,一般來說,他不太喜歡和他媽唱反調,因為他說一句,他媽能說十句。


    開了門,陸文宇站起來跺了跺已經徹底麻掉的腳,提著行李箱進屋了。


    “吃了嗎?”蔣女士問。


    陸文宇說:“沒有。”


    “要命了。”蔣女士嘟囔了一句,“你點個外賣吧,家裏沒有吃的啊。”


    陸文宇說:“現在點外賣送過來估計要十二點了,家裏有什麽泡麵嗎?我隨便吃一點。”


    蔣女士一個人,家裏一般是不開鍋的,麻將檔湊合吃點,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沒有沒有,早就吃完了。”她翻箱倒櫃,勉強給陸文宇找了一袋麵包出來。


    陸文宇看了看麵包,說:“我先燒點水。”


    “燒吧。”蔣女士迴自己房間看電視劇去了。


    陸文宇燒了水,吃了點麵包,其實他也不是太餓,因為已經過了那個最餓的點兒,已經餓過頭了。但他還是逼著自己吃了點,吃完後陸文宇無意中看了看袋子上的日期,保質期已經過了半年。


    “陸文宇!”蔣女士在房間喊。


    陸文宇歎了口氣,說:“來了。”


    蔣女士看了看他,陸文宇發現他媽白頭發好像多了起來,但是氣色還行,她問:“今天剛迴來?”


    “嗯。”


    “你爸爸那邊知道嗎?”


    “我還沒跟他說。”


    蔣女士哼了一聲,道:“今年他過五十歲生日,估計要喊你過去吃飯,到時候……”


    “到時候幹什麽?”陸文宇問。


    蔣女士拍了他一下,恨鐵不成鋼地說:“過年!他們家人不給你紅包啊?好意思的。到時候你不要傻,給你錢就拿著,知道嗎?”


    陸文宇沉默了一會兒,說:“媽,我能不去嗎?我不想去。”


    他也不想跟他媽待著,但是最起碼還能圖個清靜。


    “不行。”蔣女士想也沒想,她皺著眉看了看陸文宇的頭發,“哎你明天必須給我去理發店啊,什麽毛病。”


    “知道了。”陸文宇心裏一陣煩躁,不想再聽了。


    “你是不是我兒子啊!大半年都不迴來,迴來跟我說說話都不行?!”


    陸文宇關上房門,世界終於安靜了。


    他洗了澡,床上都是冷冰冰的。


    陸文宇忽然感到一陣迷茫,往日裏,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彈吉他,可是現在吉他也送給王亦鳴了,他不知道還能怎麽熬過去。過了一會兒,陸文宇又重新打開台燈,掏出手機來刷王亦鳴的豆瓣。


    他最近在看的一本書是冬子的《借山而居》。


    陸文宇來了點精神,心想,王亦鳴終於能看點中國人寫的書了,之前什麽弗吉尼亞·伍爾芙,什麽威廉·福克納,陸文宇真的是一個字都看不下去,看一眼就想撕書。


    他想了想,睡覺前在當當網上下了單,好像跟王亦鳴讀同樣的書,就能離他稍微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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