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鳴一個人可以在書店待一個下午,和陸文宇在一起,他的注意力都不能集中在自己最喜歡的書上了。嗯,陸文宇……暫時排第一。


    兩人在老門東裏又逛了逛,吃了點東西,沿著巷子走出來,天色還很早,陸文宇說:“走吧,我想去有水的地方。”


    王亦鳴是真的感覺到了陸文宇對水的執著,他笑著說:“去哪兒?秦淮河?玄武湖?”


    秦淮河上次去過了,白天去看不如晚上去看,陸文宇說:“玄武湖吧。”


    “好。”王亦鳴說,“怎麽去?坐地鐵嗎?”


    陸文宇手一指,王亦鳴就看見路邊上停了兩輛小黃車,他挑了挑眉,說:“騎車去。”


    王亦鳴:“……我騎不動。”


    陸文宇在後麵推著他,又牽起他的手過馬路,笑道:“走走走,不要懶。”


    王亦鳴想,治懶病,就靠陸文宇了。


    王亦鳴無可奈何地被推上車,說:“我不認識路。”


    “我來導航。”陸文宇低頭研究起地圖,耳機隻戴一邊,他先騎出去,迴過頭跟王亦鳴說,“跟著我走啊。”


    “嗯。”王亦鳴點點頭。


    他們騎過老門東人最多的那一段路,穿行在街道上,一路向北騎,王亦鳴從沒覺得這大街竟然是這麽的有趣。陸文宇每次都會讓王亦鳴靠近裏側,有時候會有疾行的摩托車超過他們,帶來一陣風。王亦鳴想,真奇怪,騎車的時候,是他最自由的時候。南京城區的街道上種滿了梧桐,梧桐樹高大又陰涼,他們在路口的紅綠燈處停下,王亦鳴偏過頭,看見陸文宇一隻腳撐在地上,正在低頭確定導航的位置。


    他就這樣看著他,覺得陸文宇是他長這麽大以來遇上的最好的人。


    陸文宇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笑容,都好像是完全貼合王亦鳴心意的。王亦鳴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陸文宇為他而生,還是在遇見陸文宇之後,王亦鳴所有的理想標準都立刻變成了他的樣子。或許,兩者皆有吧。


    綠燈亮了起來,陸文宇喊了一下他:“走啦!”


    王亦鳴這才迴過神來,努力跟上陸文宇的速度。又是一個路口,陸文宇指了指右邊,王亦鳴就跟著他拐上了另外一條道。


    梧桐慢慢遠去,換上了更為高大挺立的水杉。這一條路靠近大學的舊城區,有一種古樸的質感。道路兩旁安靜極了,王亦鳴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前來過這裏。


    陸文宇放慢了速度,和王亦鳴保持著相同的步調,他說:“以前在我家那邊,遇上過那種專業騎行的人。”


    王亦鳴偶爾也會在路上看過這樣的人,就說:“我也見過。”


    陸文宇說:“那時候我還跟著他們騎了一段路。”


    “後來呢?”王亦鳴有了點興趣。


    陸文宇接著說:“後來實在不行了,體力跟不上,大概隻騎了十公裏左右吧。”


    “那也很厲害了。”王亦鳴說,“換了我當場選擇死亡。”


    陸文宇看了他一眼,說:“你就是太懶了,我要幫你糾正一下。”


    王亦鳴想,自己懶嗎?好像是真的挺懶的。可是如果換一個人這麽說他,他早就和那個人說拜拜了。但是陸文宇不同,他說糾正一下自己,自己居然還挺樂意的。


    啊,怎麽辦啊,他好像是真的沒法拒絕陸文宇。


    又過了一會兒,王亦鳴突然說:“我其實很想去西藏。”


    話題跳轉的太快,陸文宇愣了一下,說:“西藏?為什麽?”


    王亦鳴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天空,說:“因為我是在城市裏麵長大的嘛,有時候就挺想去鄉下住一段時間。”


    陸文宇說:“那為什麽是西藏?”


    王亦鳴說:“就覺得那地方很神聖,我很羨慕有信仰的人。”


    陸文宇笑了笑,理解地說:“我懂了。”


    “你呢?”王亦鳴問,“如果給你選擇的話,你想去哪裏?”


    陸文宇想了想,說道:“也許……你看過《燃情歲月》嗎?我想去那種很遼闊的大草原,然後有一間自己的房子,養馬,種樹,和自己喜歡的人在那兒生活一輩子。”


    王亦鳴看過《燃情歲月》,他想了想,神秘地說:“我可以幫你實現啊。”


    陸文宇說:“怎麽,你要給我在澳大利亞買農場啊?”


    王亦鳴看了看他陸文宇,見他臉上帶著笑意,忍不住說:“不是,等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們一路聊天,不知不覺中就快要到了。路過雞鳴寺的路是一段長長的上坡,王亦鳴吭哧吭哧地騎上去了,陸文宇居然又對他說:“就停這兒吧,我們走過去。”


    王亦鳴哀嚎一聲,頓時道:“剛剛你怎麽不說!”


    “讓你鍛煉一下!”陸文宇笑道。


    兩人停好車,從城門進去,玄武湖就到了。王亦鳴不知道這湖有什麽特別的傳說,也說不出來它的曆史。他唯一還能記得的就是,他外婆以前曾經告訴過他:“玄武湖底下埋了寶藏。”


    他把這個故事告訴了陸文宇,陸文宇說:“改天我下去幫你看看。”


    遊客太多了。王亦鳴和陸文宇走了一條小路,穿過樹林,來到湖邊上。


    陸文宇找了塊石頭坐下,王亦鳴也找了塊石頭,他們兩人之間隔了點距離。湖邊的風大,吹在臉上特別舒服。從他們麵前走過形形色色的人,講著不同地方的方言,臉上的神色都不太相同。


    陸文宇看見一個帶著孩子的中年男人,突然說:“小鳥,假設……假設我們隻是朋友,然後大家都喜歡女孩子,若幹年後我們有了孩子,再碰上喜歡同性的人,你會怎麽跟你的孩子說呢?”


    王亦鳴愣住了,心想這是什麽假設,要他直起來的話,可能是下輩子的事吧……可是下輩子的事,他又沒法決定。


    但他還是仔細去想了陸文宇的這個問題,他猶豫道:“不會特別的說吧,嗯,就……平常心去對待好了,不會跟他說這是不正常啊或是怎麽樣。”


    陸文宇看著湖邊,說:“嗯。”


    “你會怎麽說?”王亦鳴問。


    陸文宇說:“我啊。我那天看了一個迴答,覺得特別好。有個人說,他會告訴孩子,喜歡男人和喜歡女人沒什麽不同,因為愛是相等的,完全的,不是對立的,有區別的。他把這兩種……甚至好幾種愛都放在一個大前提下,我覺得他說的特別好。”


    王亦鳴說:“你怎麽突然會想到這個?”


    陸文宇轉過頭,對他笑了笑,眉間有一種悵然若失,他說:“因為我很多時候都沒有勇氣,不敢麵對這個,不敢對麵那個。”


    王亦鳴不知道該怎麽說,就對他認真地說道:“那我把我的勇氣分一點給你,陸文宇,我真的好喜歡你。”


    然後,他難得的,也許是這一生中最清晰的一次看見陸文宇有點臉紅。


    陸文宇說:“王亦鳴,你真的是什麽都敢說啊。”


    王亦鳴想,是嗎?是吧。


    他把所有的勇敢都用在了陸文宇的身上,那種奮不顧身的愛情已經降臨了。這種愛,可能一生也就會遇到一次,如果他運氣不好的話,可能直到死,他也不會有這種感受。


    王亦鳴不厭其煩地對陸文宇說喜歡,從不羞於表達。他如此直白,像是認識陸文宇之後的每一天,都是他的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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