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慕,做我男朋友好嗎?”昏暗的剪影在方慕腦海裏閃過,學院教學樓天台上隱秘的吻,深情的告白在方慕腦海裏響徹。


    “我愛你,你永遠都會是我唯一的男主角。”


    那原本在方慕視野裏隻露出來一個下頜的麵孔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方慕看到那原本被記憶掩藏起來的熟悉麵孔,霎時間頭疼欲裂,伴隨著強烈的耳鳴聲,方慕胃部開始不規律地抽搐起來。


    方慕很快就站不住了,他手扶著牆順著牆壁滑下來:“啊!好疼…啊!”他跪倒在地上捂著腦袋,嘴裏不住發出來尖銳的慘叫。


    “隻是這一次,算我求求你,幫我這一次以後不會再這樣,你也不想看到我每天被催債都不敢出門的樣子吧。”


    “幫我挺過這一次,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求求你。”


    男人情深意切的乞求的嘴臉轉瞬變得居高臨下,在方慕匍匐著的視線裏,他隻能看到他藏在暗處的半張臉,看到他不近人情的緊繃的下頜,發出來不屑地冷笑。


    “小慕,造成今天這一切的是你自己啊,如果不是你非這麽強,我怎麽會舍得讓你變成這副樣子,明明都是因為你自己在自討苦吃啊!”


    “你總學不聰明,是又想挨罰?”


    畫麵飛快地閃過,那些言語,醜惡的嘴臉,一股腦湧入方慕的腦海,是什麽傾塌的聲音,在方慕身體裏,是風卷起來的海嘯,朵朵浪花旋成的利刃,施予了方慕一場慘絕人寰的酷刑。


    “啊啊啊啊啊啊!!!”方慕看到自己跪倒在地上赤裸的身體,不同的聲音從自己的身後響起來,下流的調笑,充滿惡意的嘲弄包圍著方慕,頭發被從身後抓起來。


    “救救我!救救…我,救命,我錯了…我錯了徐哥…”方慕再一次看到那張端坐在自己麵前的冷漠的半張臉:“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我給過你機會是不是?”


    視線開始變得混亂起來,方慕無數次地抬頭發出唿救,隻能在狹窄的視野裏,看到那無動於衷的半張臉,因為他自始至終都匍匐在地上,像是永遠都爬不來了。


    “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是一副什麽鬼樣子,還想演電影……”


    “為什麽不能乖一點…”


    “我沒耐心了,送他走,什麽時候學乖了什麽時候接迴來…”


    割裂,是無數次的割裂,為什麽沒有死,為什麽沒有死,方慕視野裏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清楚。


    藏攬柏和羅宴聽到動靜,過去的時候,方慕已經完全陷入幻覺裏,他倒在地上捂著腦袋尖叫,瞳孔光都是散的,整個身子不停地發抖,眼淚和汗水打濕他整張臉。


    藏攬柏伸手想要碰他的時候,他像是身體被電打了一下那樣激烈地抗拒起來:“滾開!滾開!去死啊你們!殺了你們這群畜生啊啊啊!”


    他的嗓子都喊劈叉了,眼睛充血,死死盯著虛空中的一點,四肢拚命地掙動起來。


    藏攬柏一時按不住他,被他一拳砸在臉上,被打了之後又飛快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懷裏抱,方慕到底是個成年男人,方慕這樣激烈的反應,他險些有些壓不住。


    看著沒見到過精神病人發病的羅宴跟嚇傻了似的,藏攬柏忍不住出聲喊他:“愣著幹嘛呢!打急救電話!”


    方慕這次的反應很劇烈,還沒等醫院的車來,就身體和精神全部失控,他一邊崩潰地大哭又時不時咬牙切齒地咒罵,最後在藏攬柏懷裏身體抽搐著,劇烈嘔吐起來,像是要把胃裏全部吐空了。


    最後吐無可吐的時候,幹嘔出來的東西都帶著血絲。


    再是漂亮的人兒,發起來病,這番瘋癲的模樣總也賞心悅目不起來。


    羅宴看著方慕的樣子,又不時打量已經和方慕生活了快有小半年的藏攬柏,他身上還沾著方慕吐出來的穢物,卻看起來毫不慌張耐心又冷靜地協助醫生給方慕打了鎮定藥劑。


    藏攬柏外套髒了,脫掉丟在了一旁,羅宴和他去醫院的路上看著隻穿著一件裏襯的藏攬柏,在這詭異的沉默的氛圍裏幹咳了兩聲:“那個…那個你用不用穿件外套,我車後座有一件。”


    “不用。”藏攬柏臉上沒什麽表情。


    但是羅宴還是能夠感覺到,藏攬柏情緒很糟糕,他又看著藏攬柏被方慕砸得破皮的嘴角,那地方估計明天會起青。


    一直到醫院,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方慕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打了鎮定之後,看起來睡得很安穩。


    他有一些脫水,又輸了一些葡萄糖。


    方慕在醫院住了兩天,清醒過來之後都沒怎麽張嘴說話,眼看著原本坐在他床邊的藏攬柏被他的主治醫生叫走,方慕有些呆滯的目光才算有了一些反應。


    醫院裏精神科的醫生強烈建議了方慕應該住院治療,他的狀況很不穩定,應該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像是感應到了一些什麽,方慕在藏攬柏迴來之後,就開始要求出院,不想待在醫院裏。


    藏攬柏顯然是不太合格的監護人,方慕隻小聲念到兩句想要迴家,他就很沒原則的心軟了一樣答應他。


    出院的時候,主治醫生建議藏攬柏帶方慕去精神專科醫院做係統的檢查和治療,並且又說如果要帶方慕迴家,也要切記不能讓他離了人。


    藏攬柏記錄下來一些注意事項,手裏拎著分量不小的一兜新開的藥,另一隻手牽著方慕,帶人迴了家。


    方慕這兩天思維混亂,現在坐迴了藏攬柏車上,聞著熟悉的車載香薰,被攪亂的飄忽不定的一切才緩緩靜止下來。


    他的視線轉向藏攬柏淤青未消的嘴角,又躲避一樣垂下來眼皮:“對不起,藏先生。”


    藏攬柏目不斜視開著車,迴答說:“沒關係。”


    但是這幾天藏攬柏都不太高興,方慕隻覺得是自己又添了麻煩。


    車行駛了幾分鍾,藏攬柏突然又出聲:“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麽。”


    方慕的神情有刹那間的空白,那些迴憶,是的,想起來了什麽。


    真要形容方慕迴想起來那些記憶過後,現在的感受,其實已經並非是將裂未裂勉強維持下一刻又驟然坍塌的震驚與撕心裂肺的疼,更多的是麵對著滿目殘骸的茫然不知所措。


    這兩天的藥物吃了不少加上輸的液體,方慕其實感覺自己變得有些遲鈍,那些苦痛仿佛與自己隔著一層什麽。


    時間過了很久,方慕才遲緩的:“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那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藏攬柏在一個等紅綠燈的路口停下來車,微微偏過來頭望向副駕駛的方慕。


    方慕其實不記得了,他現在不太想思考,做什麽費腦子的事情。


    而且他出現的時候已經在藏攬柏的家裏了,藏攬柏帶迴來的應該是“小狗。”


    方慕其實根本不記得藏攬柏是怎麽帶走“小狗”的,但是像是為了不讓他失望,方慕還是迴答了:“記得,在特納萊酒莊,你拍下來我,帶我離開了那裏。”


    藏攬柏麵對著方慕,聽完他的迴答,神情未動,隻用一種讓方慕感到非常陌生的眼神,深深看了他一眼。


    方慕不知道這個迴答是否能夠讓他滿意,但是沒能等他糾結很久,他就有些疲憊地睡著了。


    李恩詩的工作室裏,藏攬柏把羅宴查到的信息和李恩詩敘述了一遍。


    李恩詩聽完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和衝擊,她手裏端著的溫水放下的時候都應力道過重而濺落出來幾滴,打濕了桌麵。


    “所以說,你當年在北歐的精神疾病康複中心療養院裏見過他,你是去治病的,但是他是去得病的。”


    “除了自身經曆影響,我想可能還不排除有違規給他注射藥物的影響,如果好好的一個人一直按照精神病治療兩三年,不想吃藥打針就綁起來打針喂藥,他不瘋才不正常。”藏攬柏眼神飄忽:“他越瘋,那群人才會越安心,畢竟誰會聽信一個瘋子的話呢,而且瘋了好,瘋了安全,誰玩過他弄過他,他自己能說得清楚說得完整嗎。”


    李恩詩震怒,眼睛睜大,她簡直不可置信方慕的身上竟然會發生過比她想象中更可悲可恨百倍的事情。


    “這群人也太無法無天了!”


    李恩詩勉強維持著理智,但是視線落在藏攬柏身上的時候還是沒有忍住脫口而出:“那你呢,你迴來之後撞見他就把他買走帶迴家了,他是在療養院裏的時候就引起了你的注意是嗎?你那時候知道在你每天療養身心在療養院躲避責任輕鬆度日的時候,他可能就在你附近的病房被綁起來打針吃藥嗎,他不同尋常的地方落在你眼中卻顯得特別,觀察到他那些表現聽到他講不合常理的奇怪的話,會讓你覺得有趣的忍不住在心裏鼓掌吧,你就這麽冷眼旁觀著,欣賞過吧!”


    李恩詩說完,一口氣吐出來,才後知後覺自己的失態,盡管她和藏攬柏認識多年又自以為很熟知藏攬柏的心態,可是這樣的指責也是非常個人化情緒化得有失客觀。


    畢竟那個時候藏攬柏也和他並不熟悉,也不知曉方慕的過去,他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要對方慕伸出來援助的手。但是隻要一想到在方慕落進深淵的時候,藏攬柏曾經無動於衷以旁觀者的心態欣賞過,李恩詩就不免會帶上一些主觀情緒。


    藏攬柏端坐在李恩詩麵前,聽他師姐這一番針鋒相對的話,一句也沒有反駁。


    “抱……”李恩詩理智迴籠,勉強收迴來情緒剛要因這無妄的指責對藏攬柏道歉就被打斷了。


    藏攬柏就端坐在她麵前,目光平靜的,抬起來雙手,像剛轉了發條但是部件不夠靈敏的木偶人那樣,一下又一下地鼓了掌。


    像是迴應剛才李恩詩話裏的因為感到有趣而忍不住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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