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結了。


    韓小野看著山下的人,心裏就有了懼怕。


    這種懼怕卻並不是基於力量上的,而是單純的,那少年人身上的煞氣隨著空氣往山上攀升。


    “他應該剛剛殺了人。”寇白門目光一閃,說道,對她這樣的人而言,隻要一搭眼就能看出許多東西。


    “這應該是個麻煩的對手,如果是在外麵,我怕是也難打過。”寇白門繼續評價,但是這種評價的風格卻極為容易讓人聯想到居高臨下,事實上,寇白門如今也的確擁有居高臨下的底氣。


    更何況,她本就站的更高,當然,她的身後還有還要高的小姑娘。


    “你認識他?”寇白門發現了小野的眼神有些遲緩。


    小野聞言緩慢地搖搖頭,說:“可能是見過,也可能沒見過,記不大清。”


    她說的真摯,也的確如此,事實上除了她之外,其餘的所有這一批進入的年輕人都不會對這個人陌生,而袁來對他則要更加熟悉,當日在臨江,他曾經就是袁來的對手,隻不過卻成了他成名的踏腳石,而這塊耀眼的石頭卻在失敗後悄然離去,也沒有參與後續的事情,但是依然沒有人會輕視他。


    因為他真的是有強大的實力的,隻不過不幸的是在路上遇到了更強的對手。


    金溪默然地仰頭,看著紫色的小花覆蓋滿山的大半山腰上,那兩個年齡差距頗大的女子,他原本的麵容氣質時常讓人覺得囂張高傲,但是自從在臨江敗在一文不名的袁來手上之後,天賦實力都頗高的他便一改心性,那種倨傲消散了七八,氣質也轉向內斂。


    在其師門看來那次失敗反而對他而言是一件好事,而他經過挫折也不負眾望,修為反而是上了一個大台階,而心境上的提升更是巨大。


    而如今剛剛從一場戰鬥中走出來的金溪來到了這座紫花小山下,看到了兩個讓他覺得心髒沉重的敵人。


    是的,當他看到這兩個女子的時候便將其化作必將打殺的敵人。


    臨江的恥辱他決定要在這裏一一找迴,這世界的歸屬也遠比區區天鼎比試層級高的多,失去的名聲和成就他決心在此重新握在手中。


    所以,所有讓他感覺到威脅的人都必然是敵人。


    山上山下,三人互相凝視。


    感受到了威脅的金溪肌肉繃緊,他不認得山上的人,雖然……對於山上的那個小姑娘,他有小小的眼熟。但是這並不是問題,他來的晚,對於各個宗門進入的人本就不全然熟悉,而這份不熟悉反而加劇了他的信心,因為自己既然不認識,那對方就應該來自更小的門派。


    這樣更好。


    他心中仍舊在沸騰的血液,再次升溫,不需要多說什麽,既然是敵人那就理應動手。


    空氣開始燥熱,殺氣猶如煙塵,向上騰起。


    寇白門冷靜地看著這一幕,她的雙目忽如盯住了獵物的野獸。


    “這個人不好對付,實力是其次,關鍵是這種不發一言就要動手殺人的氣派。”她冷冷一笑,說,“倒真是大宗門的氣度。”


    “你能對付的了麽?”小野輕聲問。


    寇白門開始向山下邁步,同時迴答:“應該可以。”


    說完,她閉緊嘴巴,向山下慢慢走去,她走得很慢,與當初襲擊袁來時候的靈活不同,這一次她行走緩慢,不重技藝反而開始醞釀威勢。


    這樣的風格更符合啟國修行者的口味,寇白門很早以前就幻想有朝一日能用這種最堂皇正大的方式,將那些大宗門的天驕打敗。


    所以,她有些興奮。


    金溪提著殘劍,向山上行,同時威勢從身軀上釋放,兩種無形的力場在接近,碰撞,然後進行某種層次的較量。


    氣流湧動,撕碎了許多美麗的紫色小花,寇白門的目光越來越森冷,金溪的手越來越用力。他發現這個陌生的女子氣質詭異,尤其是身上的力量,在他的感知中並不強,但是其一舉一動卻與這個世界無比的和諧,仿佛帶著某種韻律,這讓他心中一沉,知曉這樣的現象隻能說明一件事,便是這個女子與這卸甲仙人的世界已經牽扯頗深,或者是在領悟天道的深度上,或者是數量的繁多,總之,其與這個世界的契合度遠比自己要高。


    這樣的話,便是她原本的實力不及自己,但如今也會變得無比恐怖。


    兩個人終於在相距幾十米的時候停下,這時候金溪發現自己的半隻腳掌已經陷入泥中。


    他的眼睛驀然睜大,發現自己竟然在之前的氣勢對決上處於下風,他心中一驚,卻激起更多的勇氣,刀劍無眼,他驟然舉劍,於是璀璨光華綻放,那是元氣的激流,漸漸凝成強大的力量,向寇白門壓去。


    飽經戰鬥的女子冷然一笑,毫不掩飾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然後手中便出現了一把短匕。


    在武修的戰鬥中,武器長短自有優劣,而在修行者的戰鬥中,卻不大相同。


    寇白門微微躬身,猶如一隻獵豹,豐隆的山巒隨著身體緩緩向前傾倒,雙腿繃出一個極致的弧線,手中的短匕向下刺出,然後下一刻她便來到了金溪的麵前。


    瞬息之間便至,這種速度讓人心驚。


    金溪卻沒有因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而茫然失措,而是極為果決地壓低身體,並揮出一道狂猛的劍招。


    金光乍起,那是光明大道典中的招法。


    點點刺目鎏金光芒恰如寒夜中的星辰,瞬間遍布身周,隨後又如邊角極為鋒銳的暗器,飄然環繞附近,欲將寇白門挾裹進去。


    然而生死間徘徊的關外邪修自有遠超中原溫室花朵的狠辣,便是寇白門這樣的女孩子,當進入戰鬥狀態之後便也會開始偏執。


    所以她沒有理會這看似華麗的殺招,而是目光穩定,手也穩定地將手中的匕首送入金溪的胸膛。


    她那麽的專注,仿佛在最開始的時候便已經定下了目標,並且不會因為任何的因由而發生改變,無論金溪的劍招如何兇猛,她隻專注與刺向胸口的一擊。


    這種專注產生的力量是摧枯拉朽的,終於金溪被迫選擇了收手,強行抹去施展了大半的招法而選擇退避,而一旦他退了第一步,喪失了先手,接下來便不得不麵對寇白門一刻不停的殺招。


    兩個人的廝殺陷入某種纏鬥狀態之中,韓小野呆呆地看著兩人戰成一團,粗大的劍氣將開得燦爛的紫花撕扯開,形成淩亂的花瓣,逸散出的力量將泥土翻卷起來,更顯得粗野狂放。


    她並不擔心,既不擔心寇白門也不擔心敵人。


    對她而言,這兩個捉對廝殺的人都不是什麽好的,一個綁架了自己,帶著自己離開了親人,另一個剛剛見麵,連句話也不說,就放出殺意。


    這樣的兩個人,她又為什麽要關心呢?


    所以她隻是看了一陣便移開目光,坐下來,默默看著自己沾滿了泥土的雙腳,又去看生長的安靜美好的小花。


    就這樣看了很久,終於,她聽到了少年的痛哼,也嗅到了從下至上的氣流帶來的甜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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