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名山。


    事實上按照關外草原人的習慣,這片山峰並不叫這個名字。


    這名字是關內大啟人的獨有的叫法。


    具體原因已經不很重要,總之是自古有之。


    秋名山並非是一座山峰,指的是三座山峰的一大片區域。


    “秋名山並沒有什麽修行宗門吧?”


    對於這個目的地,袁來很困惑。


    關西對對此迴答的很幹脆:“的確沒有。”


    “那麽,我們去打誰?”


    “在關外,根本沒有大型宗門,最大的也不過是剛才見到的那種幾十人的小傳承,當然,這是局限於關外的草原區域,再往深處走具體有無大宗門就難說了。”


    “像剛才撲滅的那種宗門也數量極少,大部分的邪修都是流竄於各處,並無固定的居所,更有的則是屬於關外族人勢力之中,更難殺一些。按照行進路線,附近並無邪修宗門,也還沒到所有人分散殺人的時候,按照蔣衍的意思,下一站,是要拿草原人開刀!”


    “所以說,在秋名山有草原人的部族?”


    關西點頭道:“嗯,那裏的確有一個部族,其實不僅僅是西北軍,便是西北的許多人都知道這個部族中就藏著許多的邪修,隻不過……之前西北軍一直沒有下決心去對他們下手。”


    “為什麽?”袁來問道,“為什麽沒有下手清除?”


    “一方麵是因為關外勢力很多,這聚集在秋名山一帶的草原部族人數已經算是中等偏上,一旦動兵很容易觸動其他部族的神經,到時候容易出問題。”


    頓了頓,關西忽然歎了口氣,道:“另外的一點……那部族足有數千人,其中一半都不是能作戰的男子,一旦清剿隻能是全都殺死!其中……畢竟還是有許多算是無辜的人的,我說西北軍不忍心……你信麽?”


    袁來看著關西那壯大堅實的身軀和棱角分明的臉龐,平靜道:“如果,不是關叔你說的話,我不會信。”


    無辜的人到處都有,戰爭也從來不會那麽明辨是非。


    袁來設身處地思考,假如他是西北之主,的確很難會因為不忍心而放任這勢力壯大。


    畢竟,西北軍屬於大啟,西北王的子民也是西北幾個州府的子民,對西北的百姓而言,關外的人從來都隻是燒殺搶掠的邪惡之徒。


    “別說你不信,我對這個理由都不很相信,西北軍和關外的外族人之間的戰爭持續的太久了,恩怨也太深了,唉,不說這個了,總之,這一次在西北地界的動亂和這個部族有極大的關係,證據確鑿,其人在西北燒殺搶掠惡貫滿盈,既然要下狠手,這一次也就不會再放過他們了!”


    “蔣衍難道要……”


    “當然是殺!把整個部落都殺光!”


    袁來心中一沉,然後便見關西的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磁厚的聲音響在耳邊:“如果你們看著不忍心,就在遠處看著吧,這次屠殺部落,主要是依靠西北士兵,咱們修行者的任務隻有藏在部落中的邪修,你們,準備一下吧!”


    ……


    ……


    聚集在秋名山範圍的草原人部落名字叫做“逐日”。


    這是相當大氣的一個名字,但可惜部落的人數卻難以匹配這樣的一個名字。


    事實上,逐日部落的人數已經不算少了。


    足有數千人口。


    即便是放眼整個草原,比之人口更多的部落也不多了。


    在百年前,草原還有金帳存在,那時候草原人還有共同的王者,還有數萬騎兵,是讓大皇帝也覺得棘手的關外兇狼。


    隻可惜,在百年間的戰爭中,草原部落被不斷地打敗,打散,直到申屠沃甲接手統治西北,草原上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任何王者。


    隻有數個大部落,幾十數百個中小部落來迴遊蕩。


    逐日部落雖然人數不多,但是武力強盛,因而才可以占據了秋名山大片肥沃的草場。


    今天。


    是逐日部慶賀的日子。


    達來一大早天還沒亮便跑出門去,捆紮幹草。


    幹草從山的那頭捆好要用車一車車拉迴來儲存好,這是個很累人的活,他喜歡在早上做好然後就可以有時間準備白天的慶賀。


    部落頭領已經下令今天要宰殺許多牛羊,這是個很讓人開心的消息。


    但是達來也有些不解,因為今天並非什麽節日。


    隻是達來聽說之所以來慶賀是因為部落頭領最近得到了許多的錢財物品。


    據說……都是從關內搶來的。


    達來對於這點沒什麽意外,事實上草原上的勇士們經常會結伴跑去關內,達來沒有去過,因為他小的時候受了傷,斷了一隻手臂,連騎馬都騎不好,部落裏其他人結伴出去關內打秋風的時候,人家都不願意帶他。


    這一度讓達來很憂鬱。


    因為他聽說關內的啟國有很多很多很好的東西,有些東西對他而言都是難以想象的,草原的生活一向枯燥乏味,這讓達來很羨慕那些人。


    事實上,他也不是沒嚐試過改變這一切。


    “達來”這個名字在草原語中指的是大海,達來也有一顆想走出去,看看大海的心。


    所以,他也嚐試努力。


    比如說,雖然斷了胳膊不能騎馬打仗,但是他聽說有種人比部落裏馬術最好的勇士更要強大太多。


    那便是修行者。


    在草原本來很少有修行者,隻有數量極少的薩滿巫師,事實上最初達來以為巫師是極少極少的,但是後來當他知道在啟國有許多許多的“巫師”後,他這種念頭才開始改變。


    後來,等他真正的見到許多從啟國跑到草原的修行者後,他對此真正的深信不疑了。


    修行者是強大的,也是兇狠的。


    這是達來的刻板印象,據他所知那些從啟國跑到關外的修行者很多都是犯了重罪的,殺人放火,***擄掠。總之是罪人。


    有罪的人當然要被懲罰,但是因為他們是修行者,他們很強大,所以就可以跑到關外來躲避。


    達來想,那就是一群罪犯。


    但是他還是很想成為一名那樣的罪犯,因為那些修行者真的很強大,因為強大所以可以在關外橫行無忌,到了部落裏可以直接成為頭領的座上賓,住到最好的帳篷裏,喝最好的奶酒,吃最鮮嫩的肉,睡最漂亮的女人。


    甚至可以不給頭領好臉色看。


    這都是達來夢寐以求的。


    當然,他知道做修行者也很危險,比如說修行者們拿了某個部落的好處,那麽就要幫助部落作戰,修行者們雖然強大但在弓箭和彎刀下也一樣會流血會嚎叫會死。


    更何況,其他的部落也都有修行者。


    不僅如此,就連沒有戰事的時候,那些啟國的修行者也會互相爭鬥拚殺,甚至沒有什麽理由。


    而且,達來也知道從啟國裏也不斷的有一些異樣的修行者出來找那些罪犯來殺。


    達來猜想那些後來的修行者肯定是啟國官府的兵。


    總之,他曾非常想成為修行者,他也曾經拿著大半的家當求部落裏的某個修行者要當徒弟,但是對方拿走了東西卻隻是對自己輕描淡寫說了句:沒有天賦。


    從此,達來也就絕了這個念想。


    長生天既定了每個人的命運,達來想自己可能天生就沒有那個機緣。


    所以,他現在隻想好好幹活,攢些家當。


    “哎好!”


    達來和人打了個招唿,然後就看向了部落首領的大帳。


    說起來,這次豐收倒是和部落中的修行者有很大關係,最近部落裏來了不少陌生的修行者,也不知道在大帳裏和部落首領說了啥,總之不久前部落便整頓勇士,和那群修行者一起跑到關內撈了一把迴來。


    他們迴來的時候帶著大堆的收獲,當時達來既羨慕,心中卻又有點莫名的擔憂。


    他知道往年一旦去啟國的次數多了,西北軍就會出人來掃蕩,總是要殺掉一些囂張的修行者,然後大家就消停下來,等幾個月再重新活動,然後到年底了再殺……


    一開始達來以及逐日部落的人還很擔心,但是一直以來的掃蕩西北軍都沒有真的對逐日部落怎麽樣,最多也就是一群人殺氣騰騰地來了,然後人家的軍官吼一陣子,最多就是交出幾個修行者,給點物資也就過去了。


    但是這一次,不知道怎麽的,達來看了看部落裏行走的人,看著那些殺羊宰牛做飯的女人,在帳篷之間來迴奔跑的孩子,以及那一排排的肥壯的馬匹,木欄中的安靜的羊群,四處的草垛,又抬頭看看高高的木杆上飄揚的狼皮筒子。


    一種不安的情緒填滿了胸膛。


    達來並不覺得去啟國搶掠有什麽不對的,因為部落裏的老人總在說,說百年前那場大戰裏,啟國人殺了那麽多草原人的先輩。


    啟國人手裏染滿了整個關外的包括草原人在內的被統統稱作西戎的外族人的血液。


    那是滲透到了骨子裏的恩怨,那是可以追溯到老人們也說不清的時代的仇恨。


    啟國人從草原搶走了那麽多牛羊殺了那麽多性命。


    他們就是敵人。


    對待敵人自然不需要顧忌什麽,盡情搶殺就是,達來認為啟國的人看待關外人也一定同樣的眼光。


    但是,達來也明白一個樸實的道理,就像他們草原打狼一樣,狼要吃羊所以一定要打,但是又不能打死了,打的太多了黃羊和鼠類就會泛濫,草場就會被毀掉。但是同時,假如狼群壯大了,那麽打擊就一定會到來。


    達來也會想,假如搶的太多了,啟國人會不會忍無可忍?


    “達來!你又在發什麽呆嘛!”


    一個牧民走過來,好笑地拍拍達來的肩膀,達來醒過神來,衝他笑笑,談笑了兩句等這位鄰居走開了,達來還是覺得有些胸悶。


    左右今天的活已經幹完了,收拾牛羊做飯菜都是女人的事,也不用他個殘廢,達來便信步向部落外的一個山丘走去。


    在那裏,能看到很遠的景色。


    達來一個人攀上了山丘,然後隨意地向遠處看,一開始他還沒發現異常,但是很快的,他眯了眯眼。


    “那邊……好像有啥東西在過來了?”


    達來自言自語道,他看到遠處有一道模糊的黑線在移動。


    達來的眼睛不好,下大雪的時候傷到了眼睛,所以看東西不很清楚。


    他便好奇地觀望,等了好一會兒,隨著那黑線越來越近,他才終於看清了。


    然後……


    達來就呆住了。


    他的腦子霎時間一片空白,身子下意識地有些發抖。


    “那是……掃蕩軍?”


    達來哆嗦道,他有些恐懼,因為他覺得那些衝來的騎兵殺氣騰騰,但是他還是努力鎮定下來,心想或許和以前一樣,那些人隻是來吼一吼,拿些東西走,最多就是交出去幾個犯事的族人。


    這樣一想,達來便放鬆了許多,但是他還是心中揣揣。


    “要不……去告訴狼頭?“


    達來有些猶豫,迴身看了眼部落中.央的大帳,但想到部落首領在於修行者交談,再想到那些人暴躁的脾氣,達來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覺得,反正那些兵馬上就到了,還是交給其他管事的人去應付吧。


    想著,達來便準備返迴。


    但是他靈巧的耳朵聽到身後有什麽聲音傳來,他剛想迴頭瞧一眼,便猛地被一股巨力推的向前一個踉蹌!


    隨後一道劇痛襲來!


    達來驚奇地看到一支極粗極寒冷的箭矢從他的胸口刺出來——顯然箭是來自後方,從後背刺入,從胸口穿出——然後帶著他滿腔的熱血和滿心的惴惴不安,繼續向前衝去,直到射斷了部落旗杆。


    在眼前黑暗下來的前一刻,他想到的是剛才這隻箭羽上的附著的白色氣流,他想,這肯定是修行者射出來的。


    ……


    隨著旗杆倒下,有幾個在部落中遊逛的男人好奇地看去,一個人走過去低頭撿起了那隻鐵箭。


    然後……


    “敵人!!”


    一聲驚怒的唿號聲從他嘴巴裏發出,頓時整個逐日部落的人都驚慌起來,巡遊的男人們大聲地唿喊著,同時四處瞭望,不少男人從大帳中跑出來,一邊跑一邊拔出隨身攜帶的彎刀。


    草原人對於敵人的造訪並不很陌生。


    很快就有部落中的勇士向達來倒下的小山丘衝去。


    而這驚唿聲也終於驚動了部落中.央最大的帳篷。


    十數個修行者從大帳中魚貫而出,領頭的則是一臉兇相的部落首領。


    “發生了什麽事?!”


    他大聲的咆哮迅速讓人們稍稍安靜下來,然而,這安靜剛剛降臨,人們就驚恐地看到在那座小山丘上,出現了一大片啟國騎兵。


    他們人數並不多,但是卻透出無比兇悍的氣勢。


    精銳!


    數百最精銳的西北騎兵冷冷地在山丘上向下俯視。


    然後……


    所有人彎弓搭箭。


    死神如雨,瓢潑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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