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迴去沈向瑜全程傻笑,楊辭不明白他臉腫得像個豬頭,又笑得像個傻子是什麽個意思,一度認為他中邪了。


    而後一個多月,每周五下午沈向瑜都會準時出現在美術樓三樓教室,隻會隨手畫幾筆簡筆畫的他購來大量畫具,像模像樣的背去畫室,假模假式的調色落筆。


    沈向瑜聽隔壁兩個女同學談話:“你說沈學長喜歡什麽樣的人啊?”


    “我猜應該是黑頭發,文靜,乖巧的。”


    當天沈向瑜剪短他那齊耳時尚韓發,並將黃發染黑,連夜跑到校外買了套衣服,正正規規的白t恤,黑色休閑褲。


    下一個周五,沈向瑜早早出現在美術樓,方停歸進教室的瞬間抬頭向後排看了好幾眼,沈向瑜偷偷臉發燙,悄悄溜去洗手間,將冷水猛澆在臉上,看著鏡子中緋紅的臉慢慢退卻才迴到教室。


    幾乎從不往教室後排走的方停歸破天荒的走到後排,假意指導其他同學問題,不經意地停留在沈向瑜身邊,低聲說:“沈向瑜同學,你頭發剪了很顯小,像高中生。”


    沈向瑜摸著頭發,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羞澀”,頭一次因為另一個男人的誇獎興奮不已,頭一次走道撞牆,頭一次想要每天看到方停歸,看到他就笑,聽到別人談論他的名字會下意識的停下動作豎起耳朵聽,聽別人誇他會笑,聽別人談論他有沒有對象會吃醋。


    雷雨最多的季節,沈向瑜總是忘記帶傘。


    又一個周五,他背著包往美術樓衝,身後傳來方停歸聲音:“沈向瑜同學。”


    沈向瑜迴頭,隔著雨簾看他,看著他撐著一把淡藍色的傘,褲褪稍稍挽起,白鞋在水泥路麵踏起水花,他跑到沈向瑜麵前,遮住他頭頂的雨珠,說:“一起吧,雨越下越大了。”


    傘傾向沈向瑜,沈向瑜側頭,看見方停歸傘外的半邊身被淋濕,假裝不經意往他身邊靠了靠,說:“我來打傘吧,你手裏東西太多了。”


    方停歸笑笑,把傘遞給沈向瑜,交傘的時候觸到方停歸指尖,太快了,一觸即分,根本沒來得及感受他的指尖是溫是涼,從二號門到美術樓的距離不長,平時走最多十五分鍾,沈向瑜故意放慢腳步慢悠悠往前晃,學著方停歸先前的樣子把傘往他那邊傾。


    沈向瑜沒話找話說:“天氣預報說下周連續一周都有雨。”


    “嗯,所以你得記著放把傘在包裏。”


    “好像每年六月都是這樣,不停的下雨。”


    方停歸淡淡應聲:“是啊。”


    他身上總是縈繞著一種似有若無的憂鬱氣息,略微有那麽點老成,不太附和他那個年紀的氣質,要知道他也才二十四歲,就是那股氣質將沈向瑜吸的死死的。


    快到美術樓了,沈向瑜話鋒一轉,問:“方老師,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


    方停歸迴答的很快,幾乎是秒答。


    “那,”沈向瑜偷偷打量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有男朋友嗎?”


    大概是雨天路滑,方停歸打了個趔趄,沈向瑜眼疾手快一把攙住他,聽他說:“也沒有。”


    雨點落在傘麵上,劈裏啪啦的,比不過那句“沒有”落在沈向瑜心上的聲音大。


    “那,我可以追你嗎?”沈向瑜趁勝追擊,得寸進尺,他私下裏打聽過,曾有學姐向方停歸表白被拒,理由是他是女生絕緣體。


    “到了,傘收起來吧,先去上課。”


    他沒有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沈向瑜有些失落,很快又打起精神給自己打氣,哪能這麽容易退縮,今天不行明天繼續問,明天不行後天,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他總會答應的。


    第二天沈向瑜感冒了,常年不感冒的人,病來如山倒,發著燒在宿舍躺了好幾天。


    下一個周五,他再到美術樓,往常座無虛席的教室隻寥寥數人,授課的是他不認識的老師,沈向瑜隨便抓個同學來問,同學說:“你不知道嗎?方老師每年隻會來幫著上兩個月課,今年份已上完,不會再來了。”


    沈向瑜懊惱不已,不知道他住哪裏,也沒問他電話,更不知道他微信。


    那場表白如同感冒,來得猝不及防,離去得悄無聲息,打得沈向瑜措手不及。


    可憐沈向瑜活到二十歲,頭一次除了有音樂之外的事物如此令他食不知味夜不成寐,還沒摸到邊呢,人就消失了,沈向瑜那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哪這麽輕易放棄,在教師樓堵了幾天,終於堵到美院李老教授在辦公室,沈向瑜厚著臉皮給老教授添了開水,上去就賣慘:“教授,我家裏很窮,我爸媽年紀大了,他們唯一的心願就是讓我給他們畫一幅畫像,我啟蒙晚,又沒天賦,學校裏麵老師們都很優秀,可他們的教學方式不適合我,不,是我不適合聽他們優秀的課程,隻有方停歸方老師的教學我跟得上,教授您能體諒我父母望子成龍的心情吧,能否拜托您告之方老師聯係方式,或者地址也成啊!”


    李教授淡定的端起那口老瓷缸,唿唿地吹走上麵的茶葉,喝了口,又將茶葉沫吐迴去,說:“你放心,我能體諒。”


    沈向瑜喜上眉梢:“我就知道教授您慈善。”


    老教授哼了聲:“我能體諒你們這些臭小子想要倒賣停歸聯係方式賺取夥食費的迫切心理,但是我是不會出賣我的學生的。”


    就這樣,沈向瑜初次對個男人的愛慕還未來得及宣之於口,便無疾而終。


    時間走的匆忙,轉眼已到大三,沈向瑜再也沒再校園裏看到過方停歸。


    比他們高一屆的梁浜即將畢業離校,大三暑假,他們決定以樂隊的形容參加一檔校園音樂節目,不料發生意外節目沒參加成,沈向瑜也是在那個暑假變得自暴自棄,他學會了抽煙,頭發重新留長染色,耳廓掛滿金屬耳飾,成日與不同的人廝混在一起,今天校花明天校花室友,整個人頹廢至極。


    冬天,江城迎來第一場雪,正值寒假,學生們該迴家的迴家,該離校的離校,往日熱鬧的校園倍顯蕭寂。


    沈向瑜蹲在人工湖邊抽著一支煙,身邊女生哭著對他控訴:“沈向瑜,你不喜歡我為什麽同意加我微信,你不喜歡我為什麽要給點讚,你給了我希望又將它毀滅,你就是個人渣!”


    “嗬!”沈向瑜笑出聲,擺擺手,指指耳朵,“你真的很吵。”


    女生捂著嘴哭著跑遠。


    終於安靜了,沈向瑜左手旋轉著打火機,右手兩指指尖拈著煙,望著細細的雪花落進湖水裏然後融入其中消失不見。


    突然間的,頭頂伸過一把傘,伴著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沈向瑜同學,你怎麽又沒帶傘。”


    沈向瑜立馬起身,又因蹲太久下肢發麻打了個趔趄跌倒在地,要多狼狽又多狼狽,像第一次見麵時一樣,方停歸笑著朝他伸出手:“沒事吧?”


    那一刻沈向瑜覺得電影裏主角重逢時的慢鏡頭毫不誇張,真的會因為開心興奮大腦宕機,他就坐在地上傻傻望著方停歸。


    “手不燙嗎?”方停歸又問。


    沈向瑜這才發現指尖的煙還在,已燃至煙蒂馬上就要灼到手指了,他忙熄滅煙頭扔在地上,又想起不能亂扔垃圾,撿起來塞進口袋,總之,兵荒馬亂。


    方停歸拉他起來,兩人共撐著一把傘在雪中前行,方停歸問他怎麽不迴家,他忘記當時是怎麽答的,也忘記問沈向瑜為什麽會出現在學校,甚至忘記問電話號碼,直到方停歸將他送至宿舍樓轉身離去,沈向瑜才反應過來追上去。


    “方老師!”


    方停歸駐足,迴眸,那天那雪那景那人,瞬間又將沈向瑜心點燃,是久違的心動,他深吸了口氣,問:“能加你微信嗎?或者能要個你電話嗎?我想拜你為師。”


    “我收徒弟很挑的,不收會四門樂器卻畫不好一個蘋果素描的徒弟。”


    沈向瑜動動嘴唇,剛想說什麽,又聽他說:“不過我倒是想找個會拉小提琴的老師,沈向瑜同學願意教我嗎?”


    “願意願意,我願意!”


    沈向瑜就那麽維持著握著手機向前的姿勢站在教學樓長廊下盯著方停歸走遠的方向傻樂,直到身旁有人叫他:“沈向瑜,你發什麽呆,沈向瑜,沈向瑜?”


    “向瑜,醒醒,小魚兒,醒醒,你今天還得上班。”


    沈向瑜睜開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天亮了,方停歸坐在床邊替自己整理今天要穿的衣服,他又不顧他意願給他加了保暖內衣和毛衣,沈向瑜討厭穿保暖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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