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崩潰,沒有道歉,甚至連開始那一閃即過的茫然失措都不見了,林泊川翹著嘴角,先是微笑,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陷在眼窩裏的眼睛又變成了冷冰冰的樣子。


    “對,我記起來了。”


    “抱歉,在那種情況下我不太記得你的臉,你是o,你該明白那種易感期發作時的暈眩感覺吧。但我記得你的信息素是甜橙味,對嗎?都說一個人的性格和信息素氣味兒息息相關,但我覺得你這性格和果香係還真是沾不上一點邊。”


    林泊川淡然地談論著臧白,仿佛在談一個不關緊要的o。他視線向下,傲慢地瞥向臧白:“你到底想說什麽?說我強暴了你?”


    臧白把嘴唇咬得失去了血色:“難道不是?”


    “是嗎?那時你也易感期發作吧,你沒發現你當時身上的味道有多濃?”


    臧白繃直的嘴角向下:“我是被你誘導的。”


    林泊川冷哼一聲:“如果我對你那渴求的氣味兒有所誤會,我記得你還主動過來和我說話來著。一個發作的o主動來找一個發作的a搭訕,而他還不戴那該死的止咬圈,你說這是什麽意思呢?”


    臧白望著林泊川,眼睛被逼得通紅,嘴唇不停地發著抖:“你……”


    “我還記得當時咬了你脖子,但我不記得標記沒標記了,但看起來似乎是沒有。被標記的話,你應該沒辦法這麽討厭我。”


    林泊川太惡毒了,太壞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壞的人。臧白咬著發抖的嘴唇,眼淚從睜著的眼眶裏滾下來,不是難過,純粹是被氣急了。


    他也無數次後悔,為什麽那之前摘下了止咬圈,為什麽要答應一起玩的beta朋友給他們展示自己的腺體,實際腺體從外觀上根本看不出來,而他為什麽要那麽急,急得去衛生間卻忘了戴上止咬圈,甚至為什麽要喝酒,為什麽要舉行那次派對,他恨不得時間倒流,一切重新開始,人生重新來過。


    臧白的聲音在發抖:“林泊川,你這種人會不得好死。”


    “那你這種人也會跟著陪葬。”


    臧白走了,出去時用力砸上門。


    隨著門一關上,林泊川一腳踢翻腳邊的茶幾,上麵那套珍貴的紫砂手工茶具稀裏嘩啦摔了一地,這還不夠,他舉起那張結實的實木桌子,往旁邊的書架猛地砸過去,書架中間被砸塌了,書籍嘩啦啦塌方一樣流了一地。


    林泊川蹲在亂七八糟的房子中間,痛苦地抱住頭。


    忘記?林泊川也想知道,要怎麽才能忘了這件事,忘記那樣齷齪的,和禽獸一樣的自己。


    每個人的十八歲都是人生的一道坎,處於少年到成年過渡的年紀,茫然、脆弱、敏感……都是所有人青春期的底色。而林泊川的十八歲,似乎更糟糕一點。


    他父親林廣善在那年因突發心梗,深夜死在了辦公桌前。這位年輕的會長突然去世,他手上的權力還沒來得及分配,資產還沒來得及安排,整個林家頓時亂成了一鍋粥,血親之間撕破臉皮你爭我奪,林泊川也淪為財權爭奪下的棋子。


    那時候林泊川母親已經病得很嚴重了,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連自己的兒子也極少能認出來。為了防止她成為林家的醜聞,林三爺做主,把她給藏了起來,連林泊川都不讓去探望。


    雖然林廣善活著時,跟林泊川也不親近,但他一去世,林泊川差不多就成了孤兒,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父親逝世的悲痛,母親被囚禁的憤怒,自己淪為棋子的無力……當這些劫難全部橫亙在一個十八歲少年麵前時,他首先學會的是放縱自己。


    那時侯他和校外一群流氓成天廝混在一起,抽煙、喝酒、打架、賭博……在短暫而空虛的刺激中自甘墮落。盡管把那些流氓行徑學了個全,他依然在那幫人中格格不入。即便是這些混混,也從沒有人把他當成真正朋友,不僅因為他是林家的公子,還因為他是alpha。對外,他是這個群體炫耀的資本,對內,他也隻是一個冤大頭。


    盡管他們看起來一樣,但林泊川那些根本的不一樣還是令人嫉妒,得不到的就要毀掉,他們要打破他作為一個alpha所有的尊嚴。他們讓林泊川和一個beta上床,但被拒絕了。大家戲謔地問是不是他那樣的人都隻和omega睡?是不是也嫌beta太普通太低級,配不上他的屬性和身份?既然要成為他們的一員,這種無聊的底線有什麽好堅持的,和一個beta睡了又會怎樣呢?


    大家都想看看這個戲劇的結果,他們強行給林泊川喂了誘導劑。


    在誘導劑發揮作用之前,林泊川掙脫束縛,從旅館房間跑了出來,沒頭蒼蠅一樣闖進了旁邊的ktv,一路的音樂吵得他頭快炸裂,一直跑到三樓的洗手間才安靜了些。


    臧白進來之前,他已經在那裏呆了二十分鍾,誘導劑開始發揮作用,而他因為跑得太急,弄丟了手機。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爸爸剛去世,他現在這副樣子不能讓公眾知道,也不能讓林家人知道,他著急而無助,同時易感期的發作讓他備受煎熬。


    有人來了,在臧白現身的瞬間,林泊川就已經敏銳地嗅到了他的味道。而臧白無知無覺,鎮定自若地去上了個廁所。一個連止咬圈都沒戴的o,闖進易感期發作的a的領地,簡直就是兔子把自己送到狼的嘴邊。備受折磨的林泊川還分出來一分心思諷刺地想,他這到底是單純還是無知。


    他甚至走到了林泊川旁邊,他關心這個陌生人,他問他“你還好嗎”。接著他意識到了林泊川的情況,也意識到自己被誘導發作了,但還是堅持要幫他,跟他說“我去找人來幫你”,跟他說“你堅持一會兒,等我”。


    林泊川已經記不起多久沒有被人關心過,更沒有被人幫助過。連他父親的葬禮上,也沒人關心地問他一句“你還好嗎”,唯獨那個看起來還關心他的二叔,也是讓他堅強一些,要記得自己的身份,要擔起他的責任。


    他偏著頭去看這個o,視線已經有些恍惚了,那人也帶著好幾重影兒,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從那影影綽綽中也看見他有雙特別漂亮的眼睛,黑幽幽的,像浸在清泉裏的黑曜石。


    他真善良啊,也好溫柔,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他還有這麽漂亮的眼睛,這樣迷人的信息素,多想自己能夠擁有他,哪怕隻有片刻……


    等到理智迴歸時,他已經坐上了迴家的出租車,他驚恐不已地品嚐著嘴裏鐵鏽般的血腥味兒,失魂落魄看著衣服上的點點血汙和肮髒水漬。迴到家裏,他第一反應是不停地清洗自己,漱了數十遍口,燒掉那身衣物……試圖抹除一切痕跡,也妄圖抹除心裏的罪惡感。


    第二天,他才想起來害怕,才意識到自己犯了罪。


    他上網上去查a和o在易感期發生了強製行為會怎麽樣,簡單粗暴的強暴判定隻會發生在a和b,b和o,或者b和b之間,a和o有更複雜的情況。需要考慮當時是否雙方都處於易感期,如果隻有一方,那麽是哪一方誘導的另一方,還有誘導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有沒有標記行為,有沒有暴力行為等。


    林泊川知道那個o當時也到了易感期,但想不起當時是否是自己誘導了他,他記得咬了他的脖子,但不知道是否標記。腺體是個纖細的人體組織,並不容易標記上,現在更科學的方法都是通過醫療手段,保證成功率,也減少omega的痛苦。


    但從結果判定,他的犯罪事實是板上釘釘的事,如果被批捕和起訴,根據犯罪的輕重程度,可能會麵臨三個月到五年的刑期。


    他孤立無援,麵對這樣的現實更束手無策,他不想給自己和林家帶來這麽大的汙點,他更不想被審判和判決,他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他隻好藏在家裏,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頭上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


    一天、一周、一個月……有好幾次他煎熬得受不了,甚至都產生了去自首的衝動,但在權衡之後,還是懦弱地打住了這個念頭,隻期望那個o原諒他不是故意的,不要追究。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禱被上天聽見了,沒有警方找上門,也沒有任何一條相關新聞報道。林泊川很清楚自己被ktv的監控攝像頭拍了下來,要找到他很容易,這隻能說明,那個o並沒有報警。


    一直到兩個月後,林廣躍提議送林泊川出國學習,條件是把他媽媽放出來,找人好好照顧。為了逃避在海城發生的一切,林泊川同意了。


    在國外的日子他洗心革麵,一心撲在學業上,也做出了斐然的成績。他那麽優秀耀眼,無數人想和他交朋友、談戀愛,但他不敢,他害怕交往深了別人就會發現他是個多齷齪的人。白天他都扮演著那個傲慢的上流精英,隻是每個夜晚,他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被拋進那個噩夢裏,一次又一次被罪惡感掐住咽喉。


    已經十年過去了,他一直在想那個o是不是已經結婚,已經和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又或者正因為他而過得不幸,正在遭受痛苦。往事不可追,他也沒辦法再找到當年的受害者。


    可人間的巧合就像是上帝開的玩笑,他高高在上地把這些凡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林泊川從十幾個合適的結婚對象裏偏偏挑到了臧白。


    為什麽?林泊川現在才知道,盡管他找了很多理由,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在看到臧白的第一眼,看到他的眼睛,他就已經沒辦法再選別人。


    十年前他被這雙漂亮的眼睛所迷惑,十年後也是一樣。這是他的債,也是他的劫——


    來點海星吧,餓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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