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池秋看著一旁的玫瑰,眼眶發澀。他揉了揉眼睛,去客廳給小嚴打了一個電話,隨後,他端了一杯熱茶進臥室,安靜地坐在床邊等待。


    浴室傳來陣陣水聲,不過這次很快,陸鳴便從裏麵出來了。


    池秋聽到聲響,訕訕地站起來。


    他對著陸鳴張嘴,須臾,又默默地閉嘴,欲言又止,他捏握在一起的手就沒鬆開過。池秋很緊張,整個人變得拘謹起來,不知道如何開口同陸鳴說上第一句話。


    陸鳴別開目光,看到了桌上那杯熱茶。


    池秋見他情緒平穩,這才出了聲:“你上次告訴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點熱的會比較舒服。我還讓小嚴去買奶茶了,喝點甜的心情應該也會好起來。”他索性一口氣把話說完,“一會兒奶茶到了,我給你送過來。你好好休息,我、我就去客廳了。”


    “你有需要可以喊我。”池秋要走不走的,找了個合適的說法,“我沒別的事情,閑著的,隨叫隨到。”


    第68章


    池秋好言好語地安慰,並沒有得到陸鳴任何一個字的迴應。他隻得咬了咬下唇,識趣地收起笑容,摸著牆往外走。


    陸鳴驀地喊住他:“池秋。”


    池秋的心抓了抓,像是齏粉遇水重塑,他馬上駐足應聲,關切地問:“怎麽了?”


    見陸鳴又不說話了,池秋適時提醒他:“我在呢。”


    陸鳴看著好脾氣的池秋,臉上的冰層像是被太陽融掉了一層冰霜,居然有了一丁點的鬆動。他的心中,頓時產生了愧疚。


    他不該吼池秋的。


    可為什麽他吼了池秋,對池秋發了脾氣,池秋卻還能對他如此溫柔?


    他記得小時候,他對陸悠發了脾氣,陸悠哭到用頭撞牆,指責他是不是也不要自己了;他也記得小時候,他對著陸榮天發脾氣,質問對方為什麽不管陸悠時,他被這個所謂的父親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原生家庭給予的傷疤不斷流血化膿,一刻都未曾愈合過。


    17歲時,他在國外,因母親的過世,那時的他變得喜怒無常。外祖父和外祖母整日以淚洗麵,抱著陸悠的照片悔恨歎息。


    陸奉申將陸悠的遺物交給他,滿臉憊色地說:“陸鳴,你外公外婆年紀大了,不要再惹他們傷心,好嗎?”


    無聲的壓力讓陸鳴崩潰,沒有人會包容他不知如何安放的情緒,包括他的親人。


    沉默與忍耐,仿佛是陸鳴一出生就該學會的東西。


    但池秋不一樣,他和陸鳴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陸鳴理解不了愛情這種東西,也不懂愛上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他知道池秋愛他,可愛一個人,就能這樣無條件地包容對方的一切嗎?


    他包容池秋,是因為他們之間有著利益關係。他一開始就將彼此定位為“互取所需”的角色。


    在這段婚姻中,陸鳴實則是最為輕鬆的人。


    可池秋的“包容”,僅僅是因為愛嗎?


    陸鳴茫然地看著池秋,不自覺地握緊了自己的手。在溫柔的池秋麵前,陸鳴第一次說不出該說的話來,他無措得像個孩子。


    而池秋的一顆心柔軟,在感覺到陸鳴的微小的失落後,他當即做了一個決定。池秋不想離開臥室了,就算陸鳴不喜歡,他也要留在陸鳴身邊陪著他。


    池秋大方地承認自己是在死皮賴臉,唯有這樣,他才能一步步靠近陸鳴。


    他假裝碰到了牆壁,故意悶聲蹲了下來:“啊——”


    陸鳴是真以為他撞著了,幾步上前,蹲下身查看。


    池秋擰著眉喊疼,一雙手自然地抓著了陸鳴的胳膊。一陣天旋地轉後,他被陸鳴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坐著。


    陸鳴找不到他腳上的瘀青,問他:“哪裏疼?”


    第69章


    池秋瞬間戲癮大發,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紅了眼眶:“心裏疼。”


    陸鳴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於是,池秋傾身抱住了陸鳴,用手摸著陸鳴的後腦勺:“所以我想抱一抱你。”


    抱一下就好了。


    上次也是,隻要他抱著陸鳴,陸鳴就會平靜下來。也確實,“抱一抱”似乎是陸鳴心中的一個秘訣,直白地擊中了陸鳴寂寞的心。他曾在孤獨中,渴望有一個人能夠抱一抱他。


    那個人,會不會是池秋呢?


    陸鳴不敢確定。


    在陸鳴沉默以對的一分鍾內,池秋低頭,親了親陸鳴的額頭:“不要生氣了,好嗎?我會擔心你。”


    麵對池秋的示弱,陸鳴沒理由繼續焦躁。池秋就像是能夠撫平陸鳴滿身尖刺的人,一下一下地將陸鳴的情緒撫摸平整。


    陸鳴聞著對方身上檸檬沐浴露的香氣,堅固的城牆有了一絲裂縫。


    他不知為何,想向池秋傾訴,想同池秋說很多話。


    可他有時候,偏偏固執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陸鳴仰頭,望著對自己萬分真誠的池秋,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迴抱住池秋。


    過了好久,他微聲:“抱歉。”


    陸鳴自認道歉不夠,他悶聲:“你可以罵我,打我,怎麽樣都可以。”


    池秋眨了一下眼睛,沒想到陸鳴還會說這種話。


    “還能打你?”池秋好奇地問,“那我要是打你,你不疼嗎?”


    “我不怕疼。”陸鳴從小就習慣了疼痛。


    可陸鳴不知道的是,眼下的自己,在池秋眼裏真的很像一個需要安慰關懷的小孩子。池秋不禁抿起嘴角,毫不介意陸鳴的失常,他細致地摸著陸鳴的頭發,聲音無比溫和:“不行,我舍不得罵你,更舍不得打你。而且人本來就會發脾氣啊,發出來就都好了,你又沒做什麽壞事。”


    “陸鳴,沒關係的。”池秋說,“你忘了嗎?我們是伴侶啊。”


    他們是伴侶,有著切不斷的聯係。陸鳴不能對外展露的一麵,他會全部接納,並為陸鳴舔舐傷口,直至愈合。


    池秋再次吻了他。


    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溫柔。


    陸鳴在池秋吻了他之後,迫切地親吻了池秋,一下又一下,在白日光景之中耳鬢廝磨。


    與以往的冷淡不同,這一次陸鳴喚了池秋的名字。他的聲音落在池秋耳邊,是美妙的音符,是急促的雨滴,是至深的纏綿。


    池秋成了他心中的一汪泉水。解渴之際,他嚐到了甘甜的滋味。


    這天下午,池秋沒能做上一朵幹花。


    第69章


    親密過後的餘溫燙人,他和陸鳴相擁在綿軟的床榻上,陸鳴聲音微啞,對他說了一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殘缺的記憶拚湊在一起,難免會有說不清的漏洞與違和。陸鳴自己都覺得滑稽,因此,他隻說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例如陸榮天從很早開始,就對陸悠失去了愛;例如陸悠的精神狀態,是如何不穩定;例如外祖父那邊,一直被陸悠單方麵蒙在鼓裏,以為女兒婚姻安穩。


    他避重就輕,沒提一句自己被陸悠虐待的事情。


    “我的童年好像很無聊,沒什麽可說的。”陸鳴才說幾句,便不願意繼續說了,他的喉嚨裏,似乎有一個往下沉去的秤砣,“有很多事情,我不太記得了。”


    池秋不介意,僅僅是幾句話,他都聽得比誰都認真。他沒有出聲安慰或打斷,作為一個傾聽者,池秋本分且全神貫注。


    他們度過了一個相對安穩的午休時間。


    唯一不同的是,池秋沒有睡著,他望著陸鳴睡夢中俊朗的眉目,抬手輕輕地撫摸著陸鳴的輪廓。他湊近了,吻了陸鳴一下。


    就算陸鳴不說,池秋也知道,陸鳴的童年不算愉快。


    這件事,在他們第一次見麵時,池秋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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