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鼓動著他拉開的外套,剝奪掉他胸膛間僅剩的熱意。


    津行止後腰上的印記突然亮動,腺體也反常疼痛起來。那感覺就像是在剝離那些所有與殷染有關的東西——他的信息素,還有他的詛咒。


    “不——”


    津行止絕望地低吼著,可那種剝奪感卻反而變本加厲地襲來,徹底割離他和殷染的一切關聯。


    “不要……求求了……”


    可同血契一樣,無論津行止怎樣壓緊身體,那些感知還是在光速流逝。


    抽離的疼痛超過了津行止的承受力,令他直接被劇痛擊暈。


    津行止掙紮的力氣一鬆,陷進了被扒得散亂地雪地裏。


    寒涼的月光傾瀉而下,短暫安分的大雪重歸大地。


    大雪很快覆蓋住所有痕跡,遮蓋住所有的生離死別,仿若從未有人來過。


    “再不分離。”


    殷染陷入一片混沌,身上所有傷口開始迅速愈合。


    記憶的最後一角像是拚圖般整齊地嵌入他的腦海中,亮起一片光暈。


    當光暈散開,殷染仿若重新站在了那片冷酷又充滿血腥的土地上。


    夾雜著沙塵的風幹燥地刮來,掀起殷染的長發。他耳邊的銀鈴輕晃,傳出悲愴的鈴音。


    “殷染!你還在等什麽?”


    殷染麵無表情地側目,看見了那張冷漠而帶著慍怒的臉——那是他的母親。


    他淡漠地轉過頭,未言一句,果決地向前邁進一步。


    幾十道光影從百米外直衝向前,打響征戰的最後一役。


    殷染一路屠殺,根本來不及看清眼前的是什麽人,對方就已經躺倒在地。


    粘稠的血液沾在他手上,層層疊疊地積壓,緊接著蹭到下一人身上。


    惡臭的腥味鋪天蓋地地彌漫在空氣中,目之所及都是消散後遺留的灰塵。


    哀嚎和悲鳴遍野,迴蕩在空曠的宮殿裏。


    華美的裝飾被打鬥震碎,悲涼地躺在牆角。


    路過長廊時,殷染用力扯下一片長長的紗幔,蓋在那片盛開的紅玫瑰上。


    血濺紗幔,花枝微顫。


    血跡一層層地染在牆壁上,終究還是消亡了僅剩的溫存。


    一路殺到宮殿的中心,殷染終於停下了腳步。


    舊製的統治者坐在王座上,威嚴恍若不可侵犯。


    王座上的人重重地敲了一下手中的權杖:“當年我那般絞殺,預言居然還是成真了。”


    殷染抬眸,嘴角揚起一抹不善的弧度:“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當年那場絞殺,他們也不必造出一個這樣的我。”


    聽著殷染的話,男人居高臨下地瞟過一眼,自鼻腔裏散出一聲揶揄的氣音。


    殷染抿起嘴角的弧度,猩紅色的眼中閃過一道鋒利,語氣中有著不由分說的強硬:“是你自己來,還是要我動手?”


    男人輕哂一聲,從手心裏拿出一根細長的銀釘,垂直紮進自己的心髒。


    “別以為我死了你就贏了,在長生不死的孤寂中沉淪吧。”他張狂地喊著詛咒式的話語,“你這種怪物,永遠不得善終!”


    那聲尾音落下的同時,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化作煙塵。


    黑灰色的煙土蓋在王座金燦燦的裝飾上,蒙住它原本耀眼的光芒。


    權杖隨之傾倒,杖頂碩大的寶石徑直栽向地麵。


    與此同時,殷染的身邊忽然竄過一道虛影。


    母親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了權杖,手掌一遍遍地摩挲著散著紅光的寶石。


    她撐起權杖,難掩興奮地一步步踏上王座前的台階,坐在了那個她夢寐以求的位置上,動作和剛剛消散的男人一模一樣。


    她喜形於色地讚賞著殷染:“做得好。”


    殷染淡淡地抬眸,耳邊的銀鈴晃起細微的聲響,他問母親道:“你開心嗎?”


    那聲線裏沒有一絲波動,如同被設置好程序的機械。


    女人前移了半身,興奮道:“難道你不開心嗎?從今以後再沒有任何人能欺壓我們了。你來看看,看看這裏,這才是我們應該生活的地方。”


    殷染移開眼,避開那種濃墨重彩的情緒:“不必,你好好享受吧。答應過的事,我已經完成,從今往後,我們之間再無瓜葛。”


    說著,殷染要轉身離開。


    “阿染,”女人急切地喊了一聲,“到母親這裏來。”


    殷染忽而站定,身後的女人仍未休止地說著:“就算要走,也讓母親再看你一眼。”


    那聲音柔和,劈開殿外繼續著的廝殺聲,圍在殷染身邊。


    殷染側身,看著女人撐開的雙臂,咬牙轉身,緩步靠近。


    就在殷染離她隻有半米的位置上時,女人臉上的和善驟而一變,一把銀刀徑直戳進了他的心髒。


    像是早有預料,殷染並未掙動,任由著女人將刀刃紮得更深。


    與殷染的沉默不同,女人喋喋不休地說著:“你太危險了,今天你能帶我們走進這裏,明天你就能帶別人來,你要我怎麽安心坐在這個位置上?嗯?”


    殷染不置可否,情緒幾乎沒有波瀾。


    血液順著刀口溢出,殷染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隻是抬聲道:“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看著沒有半點消亡跡象的殷染,女人下移手指,用刀身劃破指尖,血液沿著刀身的細槽向前延伸。


    那血液化進殷染的皮膚,迅速給他的身體帶來變化。


    銀刀的刀鋒仿若升溫,胸口刀傷帶來的疼痛突然加倍,殷染甚至能聽見皮肉被炮炙的聲響。


    殷染試圖拔出那把刀,卻在觸碰刀柄時被灼熱感打迴。


    殷染半屈著身子,長發略有淩亂地從肩膀處滑下。


    他緊咬牙關:“你做了什麽?”


    女人抬手,用指尖在殷染的側臉上劃過一道帶血的痕跡。


    “從你接受成為一個怪物的那天起,我就想到你會有不受我控製的一天。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在你身上動了手腳。普通的方式殺不了你,但要是加上至親的血液,這種免疫就會削弱。”


    殷染扶著胸口,強烈的吞噬感包圍著他。他譏嘲道:“你就不怕恨我的人知道了,取你的血來殺我嗎?”


    “自然是怕,所以我才要先動手。”女人惡毒的眼神愈發幽深,“阿染,你有今天,隻能怪曾經的你太心軟了。”


    殷染重咳一聲,血腥掠過喉口,湧進他幹澀的口腔。他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血跡,一言不發地盯著女人。


    女人撚了撚自己已經愈合的指尖:“對了,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你那個無用的父親是死在我手裏的?”


    她笑出聲:“誰讓他那麽弱呢?跟在身邊隻會是拖累,能激發你的複仇之心,已經是他最好的歸宿了,他應該謝謝我,讓他這麽有意義的死去。”


    殷染眸光一動,整個人失控地單膝跪地。


    “阿染,別掙紮了,安心地去吧。”


    心口的疼痛似乎被添上一層陌生的情緒,殷染單手拽下耳邊的銀鈴,在地上用力一磕。


    撞擊的力道打開銀鈴精巧的機關,銀鈴在瞬間變成雙頭生尖的利器。


    殷染蓄力抬手,鋒利的刃直穿過女人的胸口,釘在精致華美的大門上。


    一股血液從變形的銀鈴上流下,破壞了完整的浮雕。


    女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呆滯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還沒來得及抬頭,便直直地倒於地麵。


    片刻後,她的身軀消散一空,與塵埃融合在一處。


    殷染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眼角不知為何垂下一行淚。


    與此同時,另一個世界的殷染毒發,毒素逼入心髒,剝奪著他的生命。


    強烈的共鳴感震在殷染心口,撕裂著他的靈魂。


    驀地,他胸口一直隨身攜帶的本子散出淡青色的光芒。


    殷染記得,當年的法陣結束後,他變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怪物。那些人害怕他,卻又不得不依附他。


    當晚,有一個阿婆趁其他族人外出時悄悄塞給了他一個本子,並讓他隨身攜帶。


    殷染沒說話,第二天,那個阿婆便死在逃亡中。


    說不清為什麽,自那以後,殷染便把那個本子放在身上,從未離過身。


    殷染用沾血的手觸碰那個散著異光的本子,青色的光芒驟而變紅。


    他身下生出一個巨大的法陣,法陣間升起火焰,以極快的速度收縮到他周圍。


    宮殿中心爆開一陣灼目的光芒,殷染和本子一同消失在宮殿中。


    他的靈魂碎片被傳送到另一個世界,再度睜眼時幾乎忘了一切。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經曆過一次消亡的殷染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就是被迫和他命運糾纏的津行止。


    迴憶扭曲地糾纏在一處,欲撕裂時空。殷染眼前一片漆黑,還是失去了意識。


    ·


    津行止陷入無休止的噩夢裏。


    夢中,他看見渾身是血的殷染站在堆積成山的屍海上。黏膩的風吹起他的長發,發尾沉重的血跡與風抗爭,終於不情願地被揚起。


    殷染半轉身,從高處向他瞥了一眼,旋即收迴目光。


    津行止不斷向前奔跑、唿喊,卻隻能絕望地看著殷染離他越來越遠。


    “別走。”津行止喃喃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聚集滴下,“別走。”


    “殷染——”津行止猛地從床上騰起身。


    凍傷的疼痛和熱意反噬著他的皮膚,讓他疼痛不已。


    這裏是他的新家。


    他無暇顧及自己是怎麽迴來的,他隻想去找殷染。


    他努力撐起身子,卻在抬手時不小心碰到了床頭的花瓶。


    花瓶裏的玫瑰花砸在地上,躺在滿是碎片的地板上。幾片花瓣被殘忍剝離,訴說著悲戚。


    看著地上的碎片,津行止崩潰地跪在地上,雙手靠近著那些殘片。


    津行止記得,這個花瓶是殷染親手放在這裏的,玫瑰也是他親手挑選。


    那時,他還說——


    “每天一支,以後我的花,隻送你一人。”


    晶瑩的淚花落在碎片裏,被肢解得四分五裂。


    “騙子,你就是個騙子。”


    這時,房門忽然被打開,司夜走了進來。


    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司夜“嗬”了一聲:“一醒就作死?我是不是不該救你?”


    津行止沒抬頭,隻是閉著眼,任眼淚肆意流淌。


    “不和我解釋解釋嗎?”司夜倒吸一口氣,“你手環的數據一直連在我這,昨晚它突然吵得我頭疼。我打你電話你也不接,隻能跟著定位去找。結果呢?好家夥,你們兩個居然渾身是血地躺在雪地裏。怎麽?戀愛沒談成還得把對方帶走?昨天我要是再晚點——”


    津行止驀地抬起頭,眸光中閃爍著的不知是驚恐還是希望:“你說什麽?!”


    司夜無奈地撇了一下嘴:“我說我要是——”


    津行止急促地打斷司夜,搖頭道::“不,不是,你說殷染昨晚躺在我身邊的雪地上?”


    “嗯。”司夜應聲,尾音因為津行止的異常反應顯得有些猶疑。


    津行止猛然從地上爬起來,情緒激動道:“他在哪?!他現在在哪?”


    “另一個房間,阿朝在——”


    司夜的話還沒說完,津行止突然衝出房門。


    與此同時,隔著整個客廳相對的房門也被拉開,懷著同樣心情的殷染正站在那間房的門口。


    清晨的陽光緩慢轉動,從窗子的一角灑下,在兩人間連起一道光路。


    津行止熱淚盈眶,卻根本發不出一絲聲音。


    兩人同時向對方奔去,緊緊地相擁在一處。


    興奮讓津行止徹底遺忘了身上的痛感,不加節製地擁抱著懷裏的人。


    半晌,殷染才覺得唿吸不暢,他啞著嗓子,低聲在津行止耳邊說道:“阿止,輕點,我這會兒有點禁不住。”


    聽到殷染帶著虛弱感的聲音,津行止忙鬆開懷抱,上下打量起殷染。


    殷染抿起笑意,拉起津行止有些發顫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胸口上。


    “聽見了嗎?這是屬於人類的心跳,也是屬於你的心跳。阿止,我不再特別了。”


    似乎是沒懂殷染的意思,津行止迷茫地看向他的雙眼。


    “我好像……徹底變成了人類。從今往後,我們生老病死,白頭與共。”


    殷染停頓了一下,清晰地咬出那句話的最後四個字:“再不分離。”


    津行止呆滯地眨眨眼,積蓄在眼眶的淚水終於不堪重負,落在陽光鋪就的地板上。


    “記住你說的。”津行止顫抖地倒吸著氣,“別想再騙我。”


    他攬住殷染的腰身,將他整個人緊貼在自己懷裏,深吮上他的唇。


    晨光流轉,逐漸將兩人徹底包圍在陽光下。


    交纏的吻中,殷染聲音含混地重複著:“嗯,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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