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重打擊接踵而至,哪怕每一次隻在津行止心頭壓下一記,此刻他也已經是不堪重負。


    他閉上眼睛,嚐試著將周圍的聲音隔絕在外,那些不堪迴首的記憶卻隨之湧進腦海。


    他已經很久都沒想起過那些事了,如今再想起來,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剜心之痛。


    一場分化後,津行止勉強活了下來,繼續他寄人籬下的生活。


    誠如叔叔嬸嬸所言,他得到了很多錢。


    但據法律規定,這些錢將由其監護人代為保管,待其成年後再返還。


    於是那些錢也就象征性地在他手裏過了過,很快就借由“代管”之名進了叔叔嬸嬸的口袋。


    津行止知道,這些錢一旦出去,就再也迴不來了。


    但他沒有計較那些,失去雙親後,他極度地渴望親情,身邊卻獨獨剩下了一個喜歡傻笑的小舟陽。


    當那些熱切的情感有了寄托的地方,津行止開始覺得生活好像也沒那麽難熬了。


    叔叔嬸嬸一直慣著寵著小舟陽,唯獨不滿兩人的關係日漸親密。


    但津行止一直悉心照料小舟陽,給他們減輕了不少負擔,後來他們便漸漸不再阻攔。


    津行止一邊上學一邊打零工,日子也勉強能過得下去。


    即便是如此委曲求全,這樣的平靜也沒能維持多久。


    後來,津行止考上了一所半封閉式的高中,繁重的課業讓他無法再抽出時間悄悄打零工,不得不開口向叔叔嬸嬸要錢,這立時引起了他們的強烈不滿。


    一學期很快過去,就在津行止帶著全校第一名的成績單準備迴家見小舟陽的時候,他發現叔叔一家竟已經搬走了。


    津行止沒有他們的聯係方式,隻能焦急地四處詢問鄰居。沒有鄰居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隻知道他們搬走也有段時日了。


    津行止這才明白,原來他是被當成累贅丟下了。


    他可以忍受叔嬸的自私和無情,也可以裝聾作啞地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卻從沒想過會落得一個被拋棄的下場。


    他身無分文,隻有書包裏的幾張考卷和成績單。


    而此刻,那幾張紙竟顯得尤為沉重,幾乎能壓垮他。


    津行止失魂落魄地蹲在早已緊鎖的防盜門前,靠在已然爬上青苔的牆麵上。


    打掃樓道的清潔工一層層將垃圾和灰塵向下掃,當她快掃到底層的時候,灰塵直接從津行止頭頂灑下來,在他烏黑的發絲間蒙上一層灰白。


    津行止被嗆了一口,沒有停留地從樓道跑了出去。


    他覺得自己就像掃帚下那些垃圾,輕易地便被人掃地出門。


    他饑腸轆轆地遊蕩在街上,心裏像被挖空般難受。


    他麻木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漸漸與周圍的死寂融為一體。


    當他看見幸福的一家三口從他麵前經過時,他的情緒終於崩潰。


    聽見啜泣聲的小姑娘鬆開父母的手遞給他一包紙巾,可津行止剛伸出手,女孩就被她的母親一把拉迴。她擋住鼻子,帶著丈夫和女兒快速走出了津行止的視野。


    津行止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又散發出了那種令旁人避之不及的血腥味。


    看著三人倉皇離開的背影,津行止起身,向著他們的反方向走去。


    他這才發現,原來偌大一個融城,居然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津行止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想將疼痛轉移給雙腳。


    但他似乎有些用力過猛,後腦反常地眩暈起來。


    天上開始飄起雨花,剛試探性地在地上鋪上一層,就迫不及待地將大雨狂傾而下。


    狂風肆意地刮過大地,將津行止寬肥的衣物吹得震顫。


    他眼前愈發模糊,失力地靠在一處牆角。


    那天,津行止因為自身s級信息素的泄漏被路過的司夜發現。


    而那也是津行止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信息素等級那麽高。


    在司夜的資助下,津行止順利完成了學業。


    往後的許多年裏,津行止都再沒能見到小舟陽。再見的時候,是他大學畢業那年。


    叔叔嬸嬸不知道從什麽途徑找到了他,告知了他小舟陽得了重病的消息,希望他能幫他們一把。


    小舟陽已經長大了,樣子變得完全認不出,隻有小時候不小心磕到眉角留下的疤痕還和以前一般無二。


    和小舟陽相認,大概是他那幾年最開心的事。隻那一麵,津行止便再沒拒絕他們的求助。


    一晃,已經過去了三年。


    津行止剛睜開眼,身後就傳來一陣尖銳的高跟鞋踩地聲,胡姐的話音隨之傳來。


    “剛醒就這麽出來,能行嗎?”


    剛從迴憶裏走出,津行止還有些不適應,便不明就裏地搖了搖頭。


    見津行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經紀人有些心慌,緩緩看向司夜。


    司夜無奈地從津行止手裏抽迴自己的手機,輕聲說道:“新聞的事,他看見了。”


    經紀人憂心地皺了皺眉,正好看見殷染走出了隔離間。


    殷染摘下口罩,走到津行止麵前:“小舟陽已經睡了。他心裏知道我們在等他,肯定會堅持下去的。”


    說完,殷染便迴到津行止身後,和其他人示意要先帶津行止迴病房。


    他的手剛搭在輪椅把手上,就被經紀人攔了一下。她將聲音放低,征求著津行止的意見:“能單獨說兩句嗎?”


    津行止向斜後方看了一眼,拍了拍殷染的手背,殷染便自然地鬆開了手。


    那種熟稔與親昵很快被經紀人捕捉到,她換到剛才殷染的位置上,推起了輪椅。


    殷染目送兩人離開,忽然被司夜叫住。


    “能聊聊嗎?”


    經過車禍事件,兩人之前沒來由的互相抵觸儼然已經消除。


    殷染轉身同司夜對視,便在他的指引下換了一個位置。


    醫院的走廊總是帶著嚴肅,能將氛圍的溫度驟降。


    殷染還沒停下步子,司夜的話已經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你想清楚了嗎?”


    雖然司夜的話單拎出來顯得沒頭沒尾,但殷染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和津行止的事。


    殷染沒迴答,司夜鬱結地取下眼鏡,放置在胸前的口袋裏。


    “當年,津行止的叔叔嬸嬸在他上高中的時候一聲不響地舉家搬遷,把舉目無親的他一個人丟下,是我在大雨中看見了他。如果不是當時津行止信息素泄漏,如果他不是s級信息素,我都不會發現他。”


    司夜換了一口氣:“我幫他,本就目的不純,但津行止和我不同。這麽多年,他感念著那一丁點的恩惠,前前後後幫我擋下了很多麻煩,甚至為此挨過打,可他卻總是說自己什麽都沒為我做過。


    “津行止這種人,旁人待他好一分,他便會還迴十分。那種付出以透支情感為代價,注定他無法重拿輕放。”


    他瞟了一眼認真聽他說話的殷染,長唿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必須在你這裏得到一份承諾。”


    司夜摸了下自己發濕的眼角,從上衣兜裏拿出眼鏡,重新戴上,正色道:“你當時要我幫你,說可以幫我做一件事,這話還作數嗎?”


    麵對司夜意味不明的立場,殷染想起司夜曾讓自己遠離津行止的話,一時有點不願接話茬。


    他等了半晌,見司夜還不肯繼續說下去,隻好點頭。


    司夜喉結一滾,卻說了句和之前態度完全相反的話。


    “請你務必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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