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行止的周圍一片冰冷,死寂得像是空無一物。


    他感覺自己正浸沒在海水中,隨著海裏暗流的波蕩上下沉浮,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睛。


    聲音隔水傳來,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音量低到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周遭的水流吞沒。


    那聲音像是混著霜花的晨露,隱約帶著幾分絕望的寒涼,讓津行止後背一凜。


    而從車禍發生開始就一直湧動熱意的血契此刻也偃旗息鼓,徹底沒了動靜。


    一切都像是在隱晦地告訴他,他已經瀕臨死亡。


    一陣陣酸楚湧上心頭,無盡的遺憾和悔恨在此刻迸發。


    從他腦海裏浮現出“不問明天隻求當下”的想法時,他便明白,那不過是他的自我欺騙。


    因為隻有那樣,他才能說服知道故事會以悲劇結尾的自己雲淡風輕地和殷染繼續下去。


    他被迫著接受死亡,感慨著殷染再也不用因為他的存在而糾結。


    但就是可憐了小舟陽,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不過還好,司夜總會看在他的臉麵上繼續照拂他。


    司夜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決定大概就是救了他這個麻煩,不僅要在他活著的時候幫襯他,等他死了,還要把小舟陽的擔子背在身上。


    至於那些喜歡他的粉絲,他似乎也隻能陪她們走到這裏了。如果可以,他隻希望她們不要難過,繼續過好自己的生活。


    周圍環境帶給他的壓迫感和窒息感愈發深重,津行止的思緒也如同即將凝固的糨糊,越發難以攪動。


    忽然,那一直繞在他周圍的聲音驀地破開水流變得清晰。


    “我留下,津行止。”


    津行止的道別剛剛結束,那像殷染又不似殷染的聲音就傳到了他耳中。


    “你能聽到嗎?我肯留下的。你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


    那聲音像是鐵鏈,牢牢拉住他逐漸下沉的身體,試圖喚醒他的求生意誌。


    緊接著,那聲音便無限逼近,徑直戳中了津行止的神經。


    “殷染——”


    津行止腦子一空,從窒息感中抽離,視線呆滯地鎖定在天花板上。


    這一嗓子也直接吼醒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司夜。


    司夜一直撐在床頭櫃上的手瞬間與下顎分離,突然失去支點的他驚悸地拍了拍胸口。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緩和自己的情緒,急忙起身查看津行止的情況。


    病房裏屬於醫療儀器的“滴滴”聲漸漸入耳,提醒著津行止他還活著的事實,感知的迴籠讓車禍帶來的疼痛也開始從皮肉滲透到骨骼。


    此刻,他的腦海裏隻剩下幾縷模糊的印象。他好像聽見了什麽,卻又什麽都不記得。


    司夜簡單地檢查了一番,瞟了眼他手臂上的石膏,感慨道:“我聽人說你那車頭都撞變形了,但你還好端端的活著,命可真是夠硬的。”


    津行止敲了敲他昏沉到眩暈的頭,迷糊地順著司夜的話繼續說下去:“不是命硬,是你的車安全係數高。”


    司夜困惑地挑了挑眉:“我的車?”


    津行止和殷染待了幾天的那處小公寓原本就是司夜的,因為那邊人煙稀少,自然景觀又好,津行止和司夜兩人就總約在那小聚。


    後來,兩個人都忙了起來,司夜就留了一把鑰匙給津行止。


    津行止紅起來之後,易感期就變成了麻煩事,那處房子就漸漸變成了他的“避世處”。


    每次司夜都會抽空上門去給津行止送藥,上次津行止易感期的時候,司夜直接從小公寓被家裏人接走,那輛車就留在了那裏。


    司夜這才反應過來:“就是廣告號稱‘車亡人在’的那輛?”


    津行止閉了閉眼,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買的時候你還嘲笑我來著吧?”司夜哂笑道,“事實證明,我說的才是對的。”


    昏沉與頭疼沒能阻止津行止想起更要緊的事,他沒時間和司夜扯皮,抬起眼,忙問道:“小舟陽怎麽樣了?”


    司夜故意開玩笑的表情驟然一滯,整個人僵硬起來。


    從津行止醒來開始,他就在不遺餘力地聊一些輕鬆的話題,但不管他怎麽努力,津行止還是沒忘。


    他歎了口氣,嗓音直接低下來:“現在我有兩個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突如其來的嚴肅讓津行止心口一沉,連唿吸都不由得放緩了。


    司夜嘴上說讓津行止選,但其實早就決定好了告知津行止的先後順序。


    他舔了舔嘴唇,聲音裏不可避免地帶著歉疚:“小舟陽分化的時候,信息素濃度持續偏低。但也算有驚無險,目前信息素濃度一直維持在分化所需的最低濃度上方一點,性命無虞。


    “但小舟陽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容樂觀,他的腺體很有可能會在這種情況下發育不完全。”


    津行止知道,司夜的話已經是處理過後的委婉說法了,他幹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所以……最壞的結果會是什麽?”


    “其實也——”


    津行止沒有給司夜顧左右而言他的機會,直言道:“司夜,我想聽實話。”


    司夜早該知道自己那套安慰病患家屬的說辭根本糊弄不了津行止。


    他撚了撚指尖,還是猶豫著開了口:“最壞的結果,是他的意識無法清醒,他會一直沉睡下去。”


    突如其來的情緒一湧而上,堆積在心口,令津行止喉口一腥。


    “他怎麽能一直睡下去?他還那麽小,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不能,他不可以……”


    津行止用自己還能動的那隻手搭上床沿,準備撐起身子。


    司夜連忙拉開他的手,迫使他躺迴去:“我是該再給你掛一個腦科,看看你的腦袋是不是還有別的問題。逞強有用嗎?我已經讓丁知朝守在那了,你現在飛奔過去,也不會改變什麽。要是小舟陽醒來卻發現你倒下了,他還能好嗎?”


    津行止收緊手指,指節被捏得吱咯作響。


    他強迫自己沉靜下來,半晌才凝重地看向司夜:“那還有一個消息呢?”


    見到津行止這副模樣,司夜有點後悔自己把事情說得太早了,但箭在弦上,顯然已經不得不發。


    “你到醫院的時候,我正在全力治療小舟陽。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殷染昏倒在了你手術室門口。”


    津行止瞬間忘了自己不能起身的事,正要動,便又被司夜按了下去。


    “他沒什麽大礙。”


    津行止將信將疑地看向司夜,在他眼中捕捉到一抹不易察覺的飄忽。


    他立刻反手抓住司夜要抽離的手臂:“我認識你七年了,你說謊還是沒說謊,別人看不出來,我難道也看不出來嗎?”


    在這場眼神的對峙中,司夜還是敗下陣來。


    司夜拉開身後一直嚴密遮擋著另一半房間的床簾,側過身,津行止這才看見安靜躺在床上的殷染。


    司夜無奈地走迴津行止身邊,一邊感慨津行止作死,一邊小心幫助他起身。


    “他當時很準確地預見到了你有危險,一定要趕去見你。但當時他的身體狀態不足以支撐他行動,就叫我找人給他送藥。那種藥會在一段時間內提升服用者的精力,但也存在副作用。他心裏很清楚,卻執意用藥。”


    津行止費力地坐在殷染床邊的椅子上,覆在他的手背上,心頭的沉重卻積得越來越厚。


    “即使吃過那種藥,人也不應該昏迷的……”


    津行止念叨著,忽然向司夜拋出一個致命的問題:“我睡了多久?”


    司夜沒辦法在時間這麽容易被戳穿的地方說謊,如實答道:“二十多個小時。”


    津行止得到了這個衡量標準後,立刻發現了其中的不正常:“是我出了車禍,我醒了,他卻一直昏睡不醒,這怎麽可能?你到底還瞞了我什麽?”


    司夜長歎了一口氣,無奈道:“丁知朝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你被推進手術室沒多久後,殷染的情緒忽然很激動,之後就吐血了。可他的重要生命指標每一項都很正常,在我們眼裏,他就是在睡覺而已。”


    “沒多久是多久?”


    “據丁知朝預估,是在注射麻藥左右。”


    其實從被推進手術室,他曾經有過一點意識,那時候周圍的所有對他來說都是模糊的,隻有血契帶來的溫暖還停留在他的感知裏。


    可當麻藥入體後,那種感受也隨之消失不見。


    如果血契的感知是依附於神經感知力,那當他周身麻痹時,殷染會不會也因此失去來自血契的關聯?


    若真是那樣,殷染恐怕會覺得他已經死在了手術台上。


    所以殷染是離開了,才會反常的昏睡不醒嗎?


    那他,還喚得醒這具軀殼嗎?


    看著殷染的臉,津行止開始胡言亂語:“一直吵嚷著要上我,現在怎麽不折騰了……殷染,再陪陪我好不好,我什麽都答應你。”


    津行止反複揉搓著殷染的指腹,想將身上的體溫過渡給他。


    “求求你,迴來吧。”


    他將殷染的手握在手心,又抵在額頭,祈禱似的一遍遍重複著。


    可無論他怎麽說,殷染都還是毫無反應,狠心的一如既往。


    心中的苦痛讓津行止感受不到來自身體上的疼痛,他彎腰吻上殷染額頭,淚珠“啪”地落在殷染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淚痕。


    下一秒,殷染倏然睜眼,與津行止四目相對。


    殷染抬手撫上津行止溫熱的臉龐,那種活著的溫度讓他控製不住溢出眼角的淚,打濕了枕邊。


    殷染微微張口,嘴唇止不住顫動。


    “好久不見,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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