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空間裏,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夜風穿過帳篷的縫隙,帶起空氣流速的變化。


    津行止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


    這幾天他都習慣了和殷染相安無事的相處方式,幾乎忘了,不安分才是殷染的常態。


    殷染的聲音雖然壓得低,卻忽略了池馳s級alpha的聽力。


    看著池馳半青半紫的臉色,津行止一把將身邊的殷染推開。


    又挑起僵硬的嘴角,強行解釋道:“他剛才是在幫我對戲。”


    這話說完,津行止自己都不相信。


    尤其是當池馳開始上下打量自己時,簡直像是在質問自己是不是覺得他傻。


    那種審視產生的壓迫感讓津行止愈發窘迫,他看了眼時間,忙起身把池馳往外推。


    “你該迴去工作了,讓胡姐知道你偷溜出來,她絕對要說你。”


    三言兩語就強行把池馳送離,津行止覺得自己的臉皮都被抹薄了。


    他伸手想捏捏眉心,又怕破壞了妝容,還是放下了手。


    看著站在一旁,若無其事的殷染,津行止氣不打一處來:“你又胡說八道什麽?你當小幺兒是聾的?”


    殷染聳聳肩膀:“我已經盡量小聲了。”


    言外之意是池馳能聽見這件事,不能怪他。


    津行止險些被他的思維誤導,轉而道:“不是小聲不小聲的問題,你就不該隨口亂說。”


    殷染淺笑:“但我不說,你又怎麽知道我的決定?”


    聽到殷染這麽說,津行止怔了一下。他這才迴過味兒來,殷染剛才說的,好像是要和他睡……


    失語了半晌,津行止才啞聲道:“你……想開了?”


    殷染雙手插兜,俯身靠近,眉眼間那種熟悉的從容再次出現:“當然。”


    津行止不自然地幹笑了兩聲,表情失控地一僵,半晌才訥訥道:“你的適應能力,還真是……出人意表。”


    “所以……”殷染拉長聲音的同時,右側的眉尾小幅度揚起,連帶著他眼角的痣也微微顫動,“要試試嗎?”


    那眼神裏藏著露.骨的情.欲,仿佛頃刻間就能勾起津行止潛藏的欲望。


    “津老師,您這邊方便嗎?服裝可以換一下了。”


    帳外,工作人員的聲音把津行止拉迴現實。


    瞬間的慌亂讓津行止大腦一蒙,扯著殷染就往他麵前臨時搭起的桌子下塞。


    殷染毫無準備地被塞進桌下,隻得無奈地搖搖頭。


    他試圖把擋著他的桌布撩起問津行止自己為什麽要鑽桌底,剛透進來光線,桌布就被津行止拽了下去。


    “閉嘴。”


    不知道為什麽,殷染總覺得這樣逗他很有意思。


    他雙手後撐,勉強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聽著外麵的聲音。


    “剛才在外麵溝通了一下,頭發可能還要再亂一點。您看——”


    “那就麻煩您了。”


    津行止坐了下來,腳腕暴露在殷染的視野裏。


    殷染伸出指尖,沿著津行止腳腕的弧度向上一挑。


    酥麻感順著腳腕上傳,讓津行止不自然地一抖。


    正在整理頭發的造型師手間的動作一頓:“疼嗎?”


    津行止把腳收了收,“沒”了一聲。


    殷染抿嘴壞笑,兀自安靜下來。


    直到他們從帳篷裏走出去,殷染才從桌底下出來。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拿起桌上屬於津行止的帽子,快步跟了上去。


    現場,光替已經開始走位。


    每個人都在忙碌中有條不紊地各司其職。


    津行止調節了一會兒,才將情緒從剛才的鬧劇中抽離。


    這是他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場戲,他必須好好表現。


    他拿著劇本來到導演身邊:“瞿導。”


    見津行止來,正在閉目養神的瞿導睜開眼,指了一下自己旁邊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瞿導翻開通告單,抬頭看了眼津行止:“我看了你今天的戲份,絕對是你整個本子裏最需要表現力的部分了。第一場就拍這種重頭戲,會不會感覺很為難啊?”


    “是很為難。”津行止毫不避諱地迴答著,配上他現在頹廢的妝容,看上去像是很不悅。


    似乎是沒想到津行止會這麽說,瞿導把手裏的單子卷了卷,摸了一下帽簷,仿佛是擔心眼前的“流量”會突然撂挑子。


    “但我會盡力。”


    瞿導把單子往手心裏一敲:“這種態度才對嘛。”


    瞿導說著,把手裏的單子重新攤開:“關於馬上要拍的這兩段自殺的戲,我想先聽聽你的見解。”


    津行止靜了片刻,在腦海裏迴想劇本。


    《死局》從津行止飾演的崔慕的角度來看,是悲傷的。


    崔慕第一次和女主見麵,是作為流浪歌手被前女友誣陷偷稿後,被網友的惡意折磨到崩潰,準備跳江自殺時。


    就在要跳江的時候,他被女主所救。


    他知道女主一直在追查家人離奇被殺的案件後,便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後。


    直到他被設計誤認為女主殺了人後,默默替她清理了現場,寫下認罪書後“畏罪”自殺。而自殺的地點,就在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今天,他要拍攝的,就是這兩場自殺的戲。


    津行止的指尖微攏在劇本邊緣,說出了他的想法:“第一次,是絕望的離開,不願和這個世界再有交集。第二次,是奔赴的奉獻,希望他愛的人能好好活下去。同樣的笑意,一種是嘲諷,一種是希望。”


    瞿導原以為津行止隻是來蹭個鏡頭,之前的圍讀會能來也隻是想拍幾張照片方便後期吹噓,卻沒想到他是真的下了功夫。


    他欣慰地拍了拍津行止的肩膀:“非常好,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就在這時,明媚也到了現場。


    瞿導站起來:“那我們抓緊走一下戲。”


    ·


    終於準備得差不多,津行止站在了他熟悉又陌生的鏡頭前。


    “升降機準備——”


    殷染默默走到沒人關注的角落裏,注視著此刻站在橋上的津行止。


    那是崔慕第一次自殺時的場景。


    之前在化妝間,他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換完裝的津行止。如今在整個情境之下,那種他們言談中的頹廢感瞬間迸發。


    津行止念著崔慕的台詞。


    “公平……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公平,世人也都是些飲血啖肉的怪物罷了。”


    崔慕靜靜地把自己的曲譜拿出來,散散地捏在手上,伸到橋外。


    他略微鬆手,任寒冷的夜風將手寫稿揚散在空曠而寂寥的半空中。


    生命的盡頭,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自怨自艾。


    他翻過欄杆,眼神裏透著一種絕望的悲涼。


    他緩緩閉上雙眼,沒有一絲留戀,甚至不願再多看這世界一眼。


    這樣的場景,忽然讓殷染想起當時他在醫院半昏迷時聽到的,津行止和司夜的對話。


    司夜說在街上遇見奄奄一息的津行止,會是因為發生了什麽?


    崔慕抓著欄杆的手一鬆,將自己投入無盡的黑暗中。


    那一刻,殷染能清晰地隔著人群感知到,那種情緒不隻源於崔慕這個角色,更是來自津行止本人。


    殷染心口一酸,插在褲袋裏的手緊緊握住。


    津行止,你到底經曆過什麽,才會產生這種真實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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