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手機,掌心冰冷,即鹿腦子裏飛快地想著解釋的說辭,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集中注意力,腦子一團混沌。


    電話撥迴去,焦急等待著對麵接聽,可耳邊隻剩下循環往複的鈴音,沒有任何迴應。


    平平淡淡的音樂聲卻讓即鹿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如墜冰窟,倉惶地抹著臉上源源不斷的眼淚,眼前一片朦朧。


    藏在衣帽間,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即鹿聽見玄關傳來窸窣聲響,接著是大門摔上的聲音。


    段從禎迴來了。


    腳步越來越近,即鹿眉峰緊蹙,貼在牆壁上,足跟往身子的方向縮起來,埋臉臂間,露出一部分眼睛,驚恐地望著衣帽間緊閉的門。


    他不知道段從禎是迴來幹什麽的,他也猜不到。


    那男人就像薛定諤的貓一樣,在他真正付諸行動之前,你永遠不會知道他究竟想對你做什麽。


    ·


    段從禎將車鑰匙甩到櫃子上,順手扔下外套,麵色鐵青,手裏緊緊握著手機,一進門就用力把門關上。


    他倒是沒想到,即鹿會掛他電話。


    房子裏空空如也,以往他一迴來就湊上來噓寒問暖一臉討好的男人,今天也沒有應聲現身。


    客廳空蕩蕩的,風順著陽台大敞的玻璃門吹進來,平添幾分清冽的涼意。


    “即鹿?”段從禎沉聲喊他的名字。


    沒有迴應。


    躲在衣帽間的人聽見了,卻不敢出聲,隻能抿著唇,在恐慌中承受疾病和段從禎的雙重折磨。


    段從禎微微皺眉,開始懷疑他究竟在不在家。


    書房,盥洗室,浴室,臥室都找了一遍,仍然空無一人,段從禎心裏染上一絲不耐,草草將手機甩到床上,拉開衣帽間的門,隨手挑了一件幹淨t恤換上。


    今天實驗室裏處死很多實驗動物,雖然穿了防護服,但身上還是有一種淡淡的血腥味,段從禎不太喜歡。


    換好衣服,段從禎往客廳走,打算去即鹿工作的酒吧看看。


    剛走出臥室門,往外走了兩步,段從禎腳步慢下來,遲疑地駐足。


    等等。


    不對勁。


    足尖一轉,慢條斯理地折迴來,段從禎冷眸微眯,狐疑地走近衣帽間,抬手,慢慢拉開輕巧的木門。


    衣帽間內,陳列著他的衣服,整齊劃一,打開門的時候,會聞到淡淡的衣物柔順劑的味道。


    有香味,卻不至於刺鼻,很舒服。是即鹿給他準備的,這男人一直都是如此體貼周到。


    目光在掛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上掃過一圈,段從禎垂眼,若有所思,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而後眉梢微挑,抬手,倏地將衣物撥開。


    衣架碰撞發出哐啷聲,房間的光亮猛然透過縫隙,刺進黑漆漆的裏麵,縮在角落裏的人不受控製地發出一聲嗚咽,將臉埋進手臂裏,顫抖著往更深的地方躲。


    借著窗戶照進來的光,段從禎這才看清楚,衣帽間裏麵的景象。


    男人單薄的肩膀緊縮著,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長袖衣料褶皺不堪,完全不像他平時愛幹淨愛整潔的樣子,袖口處還有些潮濕,不知是汗還是淚水。


    “即鹿。”段從禎又出聲叫他,語氣波瀾不起,聽不出好惡。


    即鹿肩膀僵了僵,卻仍沒有抬頭看他,第一次在段從禎喊他的時候不搭話。


    段從禎微微皺眉,伸手扯了一把他的手臂,“你坐這兒幹什麽?”


    即鹿被驀地拉扯得搖晃,一個趔趄差點摔到地上,眼睛大睜,又手腳並用地縮迴自己那一小片黑暗裏。


    剛剛的推搡中,雖然即鹿竭力掩飾,段從禎還是眼尖看見了他臉上掛著的髒兮兮的淚痕,男人嘴唇沒什麽血色,卻依然能看出被咬傷的痕跡。


    段從禎意外地收迴了手,沒有再勉強。


    即鹿把自己縮起來,膝蓋和手臂都下意識地擺成保護腦袋和內髒的姿勢,戰戰兢兢地等著段從禎會如何發作他。


    餘光裏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陰影突然消失,接著是轉身離開的腳步聲。


    過了一會兒,即鹿才抬起頭,望著空蕩蕩的衣帽間門口,一時失神。


    大約三分鍾,段從禎又迴來了,手上拿著一個藍色的一次性注射器。


    “過來。”段從禎命令道。


    瞥見他手裏的針管,即鹿霎時慌了,整個人跌坐到地上,“我不……”


    靜靜地看著他,段從禎目光緩慢地掃過即鹿全身,看不出情緒,而後屈膝半蹲,朝即鹿伸出手,語氣軟下幾分,“過來吧。”


    “不……別,求求你……”即鹿看他這樣,更是心慌意亂,語無倫次地哀求,“我錯了、我錯了……不要給我打針……”


    望著男人過於激烈的反應,段從禎斂了目光,將注射器放到一邊,伸手抓住即鹿的手腕,把人往外拉。


    “不、求你了……別這樣對我……”即鹿縮著手臂,卻怎麽都擰不過段從禎,男人力氣很大,更何況麵對的是他這麽一個剛剛發過病的人。即鹿隻能小聲地,一遍遍地求他,段從禎卻充耳不聞。


    伸手抓住衣帽間的門框,即鹿掙紮的力度又大了幾分,拉扯得本就單薄的門框吱呀作響。


    段從禎動作一頓,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眼神深邃,居高臨遖颩下地盯著他,沉默不言。


    他不說話,即鹿更是害怕,反手抓住段從禎的衣服,啞聲討好,“段哥,我錯了,你別這麽對我,我不想打針……”


    即鹿根本不知道那管針裏裝的是什麽,他也不知道段從禎究竟想對他做什麽,他隻知道,對於針管,他從未有過半點美好的記憶。


    他隻知道,這種經曆,他不想再來一次。


    段從禎嘖了一聲,顯然已經有些沒耐心了,望著即鹿莫名其妙的抗拒神色,語氣不善,“就是他媽一管破安定,也把你嚇成這樣?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跟他媽神經病一樣,我是在幫你知道嗎?別他媽不識好歹啊!”


    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即鹿手指一鬆,耳邊捕捉到“神經病”三個字,更是如同刀子一般。


    雖然段從禎罵得沒錯,他確實有病,即鹿也知道,他大概率說的是氣話,但聽見這種話,心髒還是不受控製地抽痛。


    如果他沒病,是不是段從禎就會對他溫柔一點?


    一切都是因為他的病,不是嗎?


    “去去去,去床上躺著。”段從禎沒耐心再跟他糾纏,推了一把即鹿的肩膀,指著床催促。


    “我……”


    “快!”


    即鹿不敢多說,依著他的話,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進去。


    段從禎又拿起那個注射器,走過去,坐到床邊,“袖子挽起來。”


    即鹿猶豫著,汗水順著額角流進領子裏,輕輕扯著段從禎的衣角,好聲好氣地商量,“段哥,別打針行嗎,我吃藥,吃藥好不好?”


    “顯然注射劑效果比較好,你現在就需要馬上睡過去。”


    “可是……”


    “你三歲嗎?”段從禎冷聲打斷,“多大人了還怕打針?”


    說著,不由分說抓過他的手臂,猛地把袖子推上去,卻在看見即鹿手臂上細密傷疤時倏地頓住。


    針孔很細,很小,幾乎遍布整個前臂,間或夾雜著一些鞭痕和烙痕,看上去都是很久以前的。


    段從禎也是醫生,即便針孔的疤痕再隱蔽,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目光落到他手臂上,有一瞬的停滯。


    即鹿下意識縮手,急得眼眶都紅了,想把手臂往被子裏藏。


    段從禎到底是沒說什麽,臉色仍然淡漠,握著即鹿的手卻是鬆了一些,低頭給他皮膚消了毒,把注射器打開。


    “不會很痛,頂多是一點叮咬痛。”段從禎說,單手握著注射器,拇指抵在按壓開關上,抬頭,望著即鹿,“就是安定劑,醫院很多病人都會用,副作用不大,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即鹿有些呆滯地看著他,猛然意識到他是在跟自己解釋,頓時有些錯愕。


    “說話。”段從禎嘖聲,不悅地捏了捏他的手。


    即鹿這才迴過神來,猶豫地看著他手裏的東西,微微抿唇。


    他其實還是不想打針,那種刻進dna裏的恐懼,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擺脫。


    但這是段從禎第一次對他這麽耐心,還會溫言軟語地給他解釋……


    即鹿不想讓他失望,他想讓段從禎的溫柔留得久一些,哪怕幾分鍾也好。


    “好。”即鹿還是點點頭。


    段從禎“嗯”了一聲,打開注射器,抵到剛剛消過毒的地方,迅速按下去,感受到即鹿的手臂瞬間僵硬,便用指腹輕輕撫了撫他的手腕表示安慰。


    停留幾秒,待到注射器裏的藥液見底,段從禎才鬆開拇指,“哢嚓”一聲收迴針頭,在剛剛注射的地方貼上圓形的棉片。


    “把被子蓋好。”段從禎說。


    即鹿點頭,滑了下去,感到一陣困頓。


    眼看著段從禎要走,即鹿微愣,下意識伸手拉他,“段哥……”


    段從禎停下來,迴頭看著他。


    被一眼看得有些心虛,即鹿連忙補了一句,“我…今天對不起,下次我們再去逛古董店好不好?”


    “再說。”段從禎敷衍地應了,拂開他的手,起身離開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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