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的關係就如同爬行在冰麵上的蝸牛,隻要行差踏錯一步,就可能把冰麵驟然敲碎。


    他們或真或假期盼了小一周的蜜月旅行,仿佛在第一天就走到了終點。


    本來傅歌的計劃是吃完飯兩個人一起去爬格聶神山,幸運的話能在路上看到藍冰海子,等到了晚上再在山頂搭一個小帳篷,看一會兒日落。


    戚寒準備了很多德語原文書,想像以前一樣把他抱在懷裏,用暖烘烘的絨毯圍著,給他讀那些助眠繪本。


    但這些美好的幻想都被那一句話打破了。


    傅歌從菜館出來後心情已經煩躁到了極點,戚寒注意到他一直在躲避自己的視線,並且不停地啃咬拇指。


    明明指甲已經剪到露肉了,他還是無意識地不住噬咬、摳按,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用食指抵著指甲往外掰,硬生生把那一圈嫩肉折磨得通紅滲血。


    他的戀痛癖再次發作了,在對alpha的恨意升到頂點卻還要繼續逢場作戲之後。


    “哥,我們先迴酒店吧,我可能有些高反。”戚寒幫他找好台階,笑著提議:“明天再出去玩,你不是一直想賽馬,休息好了才有力氣。”


    傅歌把手指從嘴巴裏拿出來,想也不想立刻點頭,“好,你不舒服就先休息。”


    他額角鼓起的青筋仿佛是在壓抑著什麽,喉結反複上下做著吞咽的動作,戚寒知道他在強忍著嘔吐。


    “那我們要兩間房好嗎?我迴去之後有一場五個小時的視頻會議,吵的哥沒法休息。”


    傅歌有些疑惑地抬頭望著他,戚寒立刻換上滿臉遺憾,補充道:“等把工作處理完,哥要馬上來陪我。”


    小beta不疑有他,“好啊。”


    戚寒把行李幫他拿進房間,動作迅速地打開箱子,找了一套自己的換洗衣服就走了。


    他們的衣服原本都放在一起,“恩愛的情侶”度蜜月自然要住同一間房,但alpha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因為傅歌馬上要忍不住了。


    他前腳剛出房門,傅歌後腳就衝到洗手間,連馬桶都沒來得及打開就狂吐起來。


    中午吃進去的羊肉、饃、甜茶包括青稞糖,一點不剩被他全吐了出來,腥膻的味道混著嘔吐物的酸腐充斥衛生間,小beta望著那滿地狼籍,突然感覺自己這個人也沒好到哪去。


    他一下午沒出門,蒙著被子睡了很久,直到半夜兩三點才醒過來,打開手機立刻彈出來好多戚寒發的消息,問他要不要吃晚飯。


    傅歌一條都沒迴。


    他打開床頭的小燈,赤裸著身體坐在床上呆怔良久,忽然從抽屜裏拿出了一盒煙。


    女士香煙,煙管很細,裹著淡粉色的包裝紙,一共有12根,傅歌把它們拿出來攥成兩排,全部點燃。


    然後手腕一轉,猩紅的煙頭全部熄滅在大腿上。


    “啊——”


    極致的痛感在大腦皮層炸開,隨著每一根中樞神經迅猛地躥向四肢百骸。小beta哼叫著高揚起頭,汗珠從他緊閉的眉眼旁流過,一路滑到性感的喉結。


    他顫抖地抱住大腿,把熄滅的煙丟在一旁,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源源不斷的痛感終於讓他找迴了一絲理智。


    “要繼續笑啊。”癱在床上的人用空洞的眼神盯著天花板,一字一句道:“明天還要陪我的愛人度蜜月呢……”


    *


    賽馬的時間定在了傍晚,雲霞和落日如同輕紗一般,遮住了格聶神山。


    傅歌為了今天特意編了一頭藏辮。


    一個藏民姑娘為他找了好幾條彩繩,編進髒粉色的長發裏,再將一把粉亮的辮子在頭頂高高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俊俏的臉蛋。


    溫柔的男孩兒身上立刻多了一股肆意的少年氣,他靈動的眼眸像是停在枝頭的百靈鳥,那姑娘說:“你比格桑花還漂亮。”


    傅歌隻散淡地笑了一聲,“漂亮是最沒用的東西了。”


    踩著馬鐙翻身上馬,纖細的手勒緊韁繩,雙腿夾緊馬肚,手掌隨之施力,猛地一拉——


    一聲尖嘯的嘶鳴響徹長空,馬頭淩空昂起,長鬢飛揚,傅歌整個上半身都後仰至幾乎水平,柔順的辮子垂墜下來,琳琅的頭飾被風吹出叮當響動。


    在他背後,有鷹低飛過頭頂,又突然盤旋衝天,展開雙翅撲擊向橘色的雲彩。


    這一幕在戚寒的相機裏永久定格。


    他發瘋一般想要時間迴溯到五年前,想這無法挽迴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傅歌還是那個在馬背上張揚肆意的少年,一個迴眸驚動起連綿雪山。


    “阿寒,等我十分鍾!”小beta在進入隊伍前朝他揚了下馬鞭,“今天的第一屬於我的小熊先生。”


    “好。”


    戚寒拿著相機倚在樹下,不停抓拍他的精彩瞬間,雖然知道不該再抱有任何幻想,但還是忍不住期待那條贏給他的藏藍色哈達。


    “緊張啊?”有個藏族小夥兒和他一起等著同伴,把懷裏揣著的馬奶酒遞給他,“嚐嚐,我自己釀的酒,喝點就不緊張了。”


    戚寒也沒拘謹,接過來喝了兩口,“你也在等愛人嗎?我記得你們這裏有為心愛的人贏下哈達的風俗。”


    小夥兒靦腆地笑了笑,“是我的omega,還……沒正式在一起,他非要我來終點等他,瞎鬧。”


    身體稍弱的omega很難跑過人高馬大的康巴漢子,但這份勇氣總是讓人動容的,戚寒又仰頭喝了一口酒,迴敬他:“祝你們幸福。”


    小夥兒大笑,“紮西德勒!你和你的愛人也要幸福。”


    戚寒的笑意僵在臉上,“或許吧……”


    十多分鍾賽馬就結束了,傅歌又是第一個衝到終點。


    隻不過他拿迴的哈達不再是藏藍色了,而是純白色。


    戚寒腳步頓了一下,低下頭把自己那些可笑的心思壓下,心裏再酸楚也沒顯露在臉上,強顏歡笑著朝傅歌走去。


    小beta不出所料又被人團團圍住,其中一個女孩兒正是幫他梳頭的藏族姑娘。


    她直白地遞出手中的哈達,要和傅歌交換。


    這是當地求愛的風俗,如果願意交換,則表示同樣對對方有好感。


    不知道為什麽,戚寒突然沒有了底氣再上前。


    “你就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女孩兒用自己的馬頭貼了貼他的馬,說:“我等了你很多年。”


    傅歌愣了兩秒,突然想到什麽,“五年前那次賽馬,你是……第四名,是嗎?”


    女孩兒這才笑起來,“對!你說我是你見過最漂亮颯爽的姑娘,但你拒絕了我的告白,說你有丈夫了。”


    傅歌怔了一瞬,突然覺得自己那時候真是可笑至極,“不是丈夫,我……我當時有一個……男朋友。”


    勉強算得上男朋友。


    “沒有結婚嗎?”女孩兒問。


    傅歌笑了下:“沒結成……”


    女孩兒突然皺起眉,語氣也有些兇:“你這幾年過得並不好,對不對!”


    傅歌驚訝地抬起眼,又無奈地抿了抿唇:“為什麽會這樣說呢。”


    女孩兒的漢語不是太好,但她清澈的眼底卻蘊含著充沛的情緒,現在那裏麵滿是同情和惋惜。


    “你以前像鷹一樣,現在……翅膀折斷了,不能飛了。”她很心疼這個曾讓他春心萌動的男孩兒,像一朵被折斷又強行救活的花,漂亮卻虛假。


    “還是不能收下我的哈達嗎?我那年跑第四,隻有白色的,今年跑了第三,他們才答應把藍色的給我,我記得你最喜歡這個顏色。”


    傅歌張著嘴巴呆怔半晌,突然上前,溫柔地幫女孩兒把垂落的鬢發捋到耳邊。


    “我這樣的人,配不上你這麽純粹真摯的心意,不要再等我了,五年那麽久,你用它來好好愛自己,好嗎。”


    女孩兒瞬間就濕了眼眶,執著地問他:“那你呢,你以後也會好好愛自己嗎?”


    在她看來傅歌並沒有多珍惜自己,一個“自愛”的人不會有那樣矛盾又絕望的眼神。


    小beta卻隻是笑了笑,把自己的哈達展開小心地戴在她脖頸上,輕而又輕地說:“我選了一條非走不可的路,結果是粉身碎骨還是否極泰來都沒有遺憾了。”


    “那我就祝你成功好嗎?”女孩兒望著他。


    傅歌想了想,說:“不了,祝我離開時能幹幹淨淨,了無掛礙吧。”


    躲在樹旁的戚寒自然聽不到他們的對話,隻能看到傅歌把屬於自己的哈達戴到女孩兒脖子上,他垂下眼捏了捏相機,默默退開。


    *


    兩人在離終點很遠的地方會和了。


    傅歌還騎在馬上,開口有些尷尬:“哈達……沒有了。”


    “沒關係。”戚寒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後:“哥陪我跑一圈就好。”


    他記得五年前剛贏下比賽時傅歌是朝他飛奔過來的,一把將自己帶到馬上,奔騰向遠方。


    他們迎著風追趕夕陽的尾巴,一直追到山的盡頭。


    這次換成戚寒帶著他,小beta沒再趕一下馬。


    “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了,那個女孩兒……”傅歌在行至山頂時問道。


    “嗯,我記得她,五年前也是她最先衝上來和哥告白。”


    “你記得?”傅歌有些驚訝,畢竟自己都印象全無了。


    戚寒笑了笑,“記得的,那天的所有事,大部分人,我都記得,都印在腦海裏。”


    所以每每午夜夢迴,他都會看到傅歌駕著馬衝向懸崖,摔得屍骨無存。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現了高原反應,戚寒總感覺自己的唿吸有些困難,眼尾和鼻尖瘙癢的厲害,胃裏也在不停地翻江倒海。


    但他不想浪費每一次相處的機會,為了遮掩自己的異常隻能強撐著找話題,說起他們上次來理塘的細節。


    “那時候我們跑的是隔壁那座小山,日落時有金光灑在上麵,你頭發上全部都是橘色的光暈,很漂亮。”


    傅歌隻敷衍地“嗯”了一聲。


    戚寒按了下喘息困難的喉嚨,感覺到周身的空氣愈發逼仄,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當時是七月份,還……不冷,我們把帳篷搭在小河邊,第一次臨時標記就是在那兒,是哥要的獎勵——”


    “戚寒。”傅歌突然開口打斷他,“你為什麽總是幫我迴憶過去,你很想迴到五年前嗎?”


    alpha茫然地眨了眨眼,沒注意到自己的神誌有些混亂,坦誠道:“想……做夢都想……”


    “可是我不願意。”小beta突然將馬勒停,聲音冰冷:“迴到五年前,讓你把那些事再對我做一遍嗎。”


    “不是!哥,我不是要——”


    “下去。”


    戚寒怔了怔,“哥,我真的不是——”


    “我說讓你下去!”


    alpha捂住自己的小腹,快速眨了眨眼:“好……”


    他幾乎是從馬上跌了下來,落地時撐住地麵才沒讓自己摔倒。


    傅歌看都沒看他,調轉馬頭就往山下走了。


    理塘的天色黑得很快,山頂的風又是逆向吹,所以傅歌沒看到也沒聽到,在自己走後,戚寒突然倒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來。


    周身的空氣仿佛瞬間消失,他的喉管裏堵了很多浸水的棉花,alpha跪趴在地上,嘔吐物從胃裏反衝出來,他拚命拍打自己的胸口也唿吸不到一絲氧氣。


    直到整張臉都漲成紫紅色,他才意識到什麽,哆嗦著掀開自己的衣服,看到滿身密密麻麻的紅疹。


    是過敏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沾到的過敏源,他今天壓根沒碰過核桃,但戚寒已經沒時間思考了,他快要休克了。


    在高原上過敏是件很危險的事,稀薄的氧氣會在人唿吸困難時把肺憋炸。


    戚寒能感覺到自己的唿吸在慢慢減弱,心髒卻狂跳不止,像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嚨要把他給掐死。


    他撐著最後一口氣拿出手機,給傅歌打電話求救,鈴聲響了三秒後被接通。


    alpha拚盡全力才發出一點聲音:“哥……救——”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小beta嫌惡道:“別來煩我。”


    “嘟。”一聲,電話被掛斷。


    戚寒僵硬地抬著手,呆滯的眼神一寸寸爬向山腳——


    上一章有飽飽說核桃過敏是不是伏筆,我當時一身冷汗愣是沒敢迴(?°?°?)


    預言家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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