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八節台階上直滾下去,戚寒撐著地板晃了下神,冷汗一層層沁出額角。


    無框眼鏡撞碎了,金屬防滑鏈狠狠彈向臉頰,他麵色鐵青的臉上登時留下一道滾血珠的紅印子。


    就像給予他殘忍暴行最輕的懲罰。


    “小歌小歌還在等我”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不斷重複著這句話,一道血流從太陽穴滲出,滑過下頜,但他壓根顧不上收拾,站起來就要往跑。


    剛進門的保鏢連忙扶住他,“先生,門口有位——”


    “備車。”戚寒目不斜視地打斷他,倉惶說:“現在就走,我要去找他。”


    “可是先生,門口那位顧少爺等了很久,好像是——”


    “讓他滾!”戚寒猩紅的眼怒瞪,又很快轉為一種無助可憐:“我要去找我的愛人”


    白桔梗味的信息素隨著他的怒氣洶湧衝出,保鏢當時就被攻擊倒地,癱在地上顫抖著往後倒退,冷汗一串串下淌。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久居上位手段強硬的戚會長露出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仿佛被偷了寶藏而抱著尾巴抽泣的巨龍。


    “寒哥!你等會兒!”


    陳行火急火燎地追下樓,氣喘籲籲地說:“哥們兒我知道你現在很激動,但你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如果畫冊的內容全部都是真的,那為什麽你把手稿給傅歌後一個月中科製藥就會推出新型抑製劑?他們前四年都幹啥去了?”


    他捂著臉罵了聲操,“我不是故意陰謀論啊,但最後一個分子式隻有你有,隻有你知道!除了傅歌給的我想不到其他解釋,除非說在你把手稿給他後還發生了別的——”


    話音頓住,他看著戚寒驟然緊縮的瞳孔,猛然閉嘴。


    “別的”戚寒喃喃著重複這兩個字,想到傅歌歸還手稿後的第一個禮拜。


    他家突然遭竊,但小偷當場被抓,是他大學的室友劉瑞,兩人參加了同一個建模比賽,劉瑞怕輸給他,就闖進家裏砸了他的參賽作品。


    陳行麵色煞白,“有沒有可能我是說可能”


    “他不是為了砸建模。”戚寒呆滯地抬起眼,接下後半句:“這隻是遮掩他偷手稿的幌子”


    “啪”一聲畫冊掉在地上,戚寒慌亂地捂住臉,嘶啞的嗓子裏隻吐出一個字:“查。”


    半分鍾後,陳行打通了電話。


    “喂,王局,是這樣,我想請您幫我查一位大學同學,劉瑞,五年前入室打砸,應該留了案底的,您看——啊,案底第二天就被消了是嗎?”


    話音落地,兩人同時抬起眼,四目相對。


    戚寒問:“被誰消了。”


    陳行說:“是傅林傅鎮英的管家”


    短短幾字,猶如晴天霹靂。


    “是他指使劉瑞幹的”戚寒的嘴唇不自然地顫動著,布滿血絲的雙眸頓時放大又迅速縮小,從不敢置信變成茫然無措。


    他捂著胸口,像蝦子一樣佝僂著彎下腰,身體的全部骨血被瞬間抽幹。


    我自己弄丟了手稿


    alpha身形狼狽地望著前方,腦袋裏滿是這句話,泅滿淚水的眼神可悲又可憐。


    “不關小歌的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我卻因為這個折磨了他十四天”


    “我用我自己的錯誤,折磨了他十四天”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當時不論怎麽逼問,傅歌都說不出把手稿交給他爸的任何細節,甚至還拉著他的衣角不停道歉。


    因為戚寒太過自信問題不出在自己身上,因為就連傅歌都以為是自己導致手稿遺失。


    他當時被做到失神,雙腿打開到闔不上,疼得撕心裂肺地哭喊,卻沒有喊一句“不要”或者“放開”。


    而是全程握著戚寒的手,語無倫次地懇求:“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阿寒,對不起”


    知道了自己父親的犯罪事實,知道了自己的愛人小時候被那樣迫害過,傅歌那一瞬間又心疼又茫然。


    可戚寒卻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把所有的錯誤一股腦兒推給了他。


    死去的記憶成了最利的刀,一刀一刀捅爛他心口。


    戚寒癡狂一般捂住臉,淚水順著指縫往下淌,“他還在和我道歉多可笑啊”


    他望著陳行,整個人如同幹癟了的氣囊,“你、你不覺得好笑嗎?我用我自己的錯誤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卻還要他來求我原諒我還要他來求我原諒”


    震耳欲聾的一聲“砰”砸在耳邊,沉重的實木門板被一腳踹爛。


    戚寒踉蹌著趟過散落的木屑,嗓音劈裂到極限:“我還要他來求我原諒”


    自從十四歲那場噩夢開始,他就再也不能控製自己的易感期,精神紊亂、狂躁,失控到毫無理智可言。


    看到傅歌和傅鎮英在一起,知道了自以為是的真相,又被中科製藥推出的新型抑製劑證實猜想,從那一天起,戚寒的精神就徹底不正常了。


    就連他自己都不能迴憶起那十四天裏的全部細節,說過什麽,做過什麽,他統統無法控製。


    以至於這五年來每次午夜夢迴,都隻能看到小beta被鎖鏈吊在床上,那雙再也沒有半分光彩的眼睛裏流出涓涓血淚。


    他絕望地問:“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是啊,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呢


    戚寒想,他錯在遇到我,他錯在無條件地愛一個人,他錯在兩次都陷入自以為美好的囹圄中。


    17歲的戚寒,23歲的先生,那是他人生中猝不及防出現的兩段光,卻無一例外地,摧毀了他全部的信仰。


    戚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上車的。


    明明穿著鞋,一雙腳卻像踩在沸騰的鐵水上,明明唿吸通暢,喘息時卻像細針紮進了鼻腔。


    滿身的傷口血洞沒給他帶來任何痛感,隻有潰爛的心髒,像要被撕裂碾碎一樣,疼得他嘔心抽腸。


    陳行放心不下,和他一起上車,還沒關門就從遠處跑來一個人影,保鏢說這是在門廳裏等了一天一夜的顧少爺。


    戚寒麵沉如水,默不作聲。


    陳行歎了口氣,問:“哪個顧少爺?”


    “顧氏的顧少爺。”保鏢說。


    “啊!”陳行恍然大悟,看向戚寒:“昨天會上被你挑了的那個顧氏,說是五年不準碰藥,這是老子不行就派兒子來求情?”


    戚寒頭都沒抬,隻仰頭靠近椅背裏,命令司機:“走。”


    可眼見門要關上,顧凜直接飛撲過來扒住車門,兩隻手被狠狠擠在門縫間,他登時疼得哇哇大叫。


    “臥槽!這哪兒來的虎逼。”陳行連忙讓司機停車,罵罵咧咧地望著地下的人,“讓你滾沒聽到嗎?”


    顧凜抱著手,吸了吸鼻子,疼得皺成包子臉,看到戚寒後二話不說直接跪下了。


    “戚會長!那件事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了,看不慣你能攀上傅家才拍了傅歌的床照,和我爸和顧氏沒有任何關係啊!求求您大人不計小人——”


    “傅歌的床照?”


    戚寒眼一斂,凜冽的信息素登時橫掃過去,alpha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道:“那張照片是你拍的?”


    他跳下車,攥著顧凜的衣領子把人掄上車門,狠狠掐著脖頸,“那個隻露了上半身沒露臉的alpha就是你,你和他上床了?你是不是給他下藥了?”


    “不是我沒有”


    顧凜被掐得直翻白眼,腳尖痙攣著亂踢,亂成一團的腦袋裏想著戚寒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是他,虧他看這兩個人又和好了趕緊過來認錯。


    “沒、沒下藥我們沒上床”


    他胡亂拍著戚寒的手,後者深吸一口氣,放開了人,顧凜劇烈地咳嗽兩聲後就趕緊直起腰來為自己辯駁。


    “戚會長!戚哥!我發誓我可沒碰過他!我就是看不慣你能和傅歌結婚攀上傅家,就趁著他在酒吧喝醉,給拖到樓上拍了兩張照片,想著刺激刺激你”


    沒上床,就連被拍照也是受了我的牽連


    戚寒苦笑著迴想起那場荒謬的“出軌”,想著小歌看到照片時慌亂又無措的神情,心口被一刀刀捅成破篩子。


    “他當時,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了!傅家我也惹不起啊!”顧凜說著抓了抓後腦勺,嘀咕著:“我承認我那事兒辦得不地道,但我不可能喪良心到為了刺激你而欺負他,而且而且他後麵被人欺負時我還救了他呢!這不就功過相抵——”


    “你說什麽?”


    戚寒猛地抬頭,陰狠的眼神直剜進他肉裏,“小歌被人欺負?”


    “哈?”顧凜一臉你幹嘛明知故問的眼神,“不是你做的嗎?這麽快就、就忘啦?”


    他翻了個大白眼,又畏懼戚寒的勢力又實在壓不下心底那口惡氣。


    “我雖然不是什麽好鳥兒,但你他媽也是個人渣!傅家剛一沒落,你就讓傅歌出來陪客,他當時剛18歲,還是你的未婚夫呢!你怎麽忍得下心——啊!”


    話音被一拳截斷,戚寒雙目赤紅地把他摁在地上,水紅的眼眶幾乎瞪裂,“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小歌到底怎麽了,什麽叫我讓他去陪客!”


    “說就說!我還怕你不成!”一連挨了兩拳,顧凜心底積壓已久的怒火徹底爆發。


    “你當年那一套連招可真夠惡心人的,傅家剛倒台,你就拉傅歌去陪那些大腹便便的油膩老男人喝酒,明知道傅歌不給敬酒得罪了他們,還故意把他留在門口,他後來被人拖進巷子裏時哭得有多撕心裂肺你知道嗎!”


    他攥著戚寒的衣領把人反推在地,用盡全身的力氣打他,邊打邊粗喘著嘶吼:“要不是我當時我當時去的及時,他就被那些人欺負了!他剛滿18歲啊!”


    “那是我們學校多少人的白月光,追他的人從高一到高三就沒斷過,我喜歡他三年多,三年多!可他怎麽就看上你這麽個畜牲,戚寒我/操/你大爺!”


    一拳又一拳落在身上,嘴角被血汙浸透,雙肩的傷口也暈出了大片的殷紅。


    戚寒卻像五感被封閉一般躺在那兒,不還手,不作聲,隻有耳邊顧凜的低吼怎麽都揮之不去。


    一個晃眼,頭頂的昏暗夜幕就兜頭砸下,逼仄的空間被撕裂出一個大洞,戚寒在裏麵看到了最後幾天的傅歌。


    傅鎮英的判決下來了,當年的仇怨好像告一段落,他把鎖鏈從小beta身上解下,問他最後還想要什麽,夫妻一場,隻要不難都能答應他。


    傅歌當時已經不能發聲了,就用手指沾著水在桌上寫,“我想見他一麵。”


    這個他,自然是傅鎮英。


    戚寒說好,不過作為交換要傅歌陪他去一個飯局,他查到傅歌的姘頭就在飯局上的那些二代中間,想帶他去把那個人找出來,但開口卻惡劣到極致:“把你的姘頭伺候好,我就讓你見你爸。”


    傅歌那時怔了半晌,即便早已被折磨到麻木,可看著他的眼神依舊絕望又諷刺至極。


    他知道傅歌是誤以為自己要他去陪人喝酒,卻故意不解釋,一心想逼他的姘頭現身。


    酒過三巡了也沒人找上門來,傅歌剛給臨座的老板倒上酒,還沒來得及敬他就看不下去了,直接拉著人奪門而出。


    可他不過是買包煙的空當,再迴來傅歌就不見了。


    電話打不通,叫名字也沒人應,他以為小beta是提前跑了,一怒之下叫了所有保鏢過來抓他,可五分鍾後他又自己跑了迴來。


    戚寒還記得他當時衣衫不整,眼框被淚泡紅,身上全是陌生alpha的信息素,踉踉蹌蹌地衝進了自己懷裏,不停地顫抖抽噎。


    可戚寒當時隻以為他去見了那個姘頭。


    他恨不得把那個陌生alpha千刀萬剮,讓他再也不能在傅歌身上留下任何味道,持續不斷的易感期讓他理智盡失,傅歌脖頸間的那枚吻痕則讓他徹底發狂。


    他一言不發,把小beta重新抓迴了車上。


    時至今日,戚寒終於知道傅歌當時為什麽哭得那麽厲害,那麽絕望,明明眼底恨意滔天卻依舊無助地抓著他的衣角。


    因為他被自己的愛人親手帶到了一幫劊子手麵前,卻連一句求救都喊不出聲。他拚盡全力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戚寒卻不停地逼問他和“姘頭親熱”的細節,讓那些惡心的片段在他腦海裏反複浮現。


    那天晚上傅歌眼底最後一絲希望也湮滅殆盡了,他不再哭,不再叫,變成了一隻破爛不堪的擺件。


    戚寒溫柔地抱著他,聲音卻陰冷得可怕。


    他說:“交易作廢了。”


    “你爸把我爸打死時都沒留給我再看他一眼的機會,我憑什麽給你呢。”


    傅歌癡傻地抬起眼,任由那句話擦過耳邊:“你再也見不到他了,傅鎮英被判了死刑。”


    也是在那一天,傅歌和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小beta用嘴咬下了他脖子上掛著的戒指,按著鑽石鋒利的切割麵硬生生劃開了自己的脖頸。


    溫熱的血像熱水一樣潑灑到臉上,戚寒聽到他的嗓音淒厲又沙啞:“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不知道第幾拳落下,他的右眼被顧凜砸得洇出了血。


    戚寒絕望地起身推開人,喉嚨裏突然湧上一股腥甜的溫熱,他捂住上腹痙攣一抖,張嘴就吐出一大口血來,也像熱水一樣潑灑滿臉。


    悔恨如蛆附骨,鑽進他每一絲血肉。


    再也不得剜除。


    顧伯的電話打進來,急聲道:“先生!傅少爺昏迷了!”——


    保鏢:他像那個丟了寶藏抱著尾巴無能狂哭的巨龍哦??.??.??? ?


    七狗:老婆啊嗚嗚嗚我的老婆 ???????????


    ——


    攤牌了,就愛看天之驕子知道真相後為愛發瘋把腸子悔青,給我砸一點海星好嗎!海星多多更新多多!大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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