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如瀑,不斷劃過副本世界的上空。


    《是神》副本內,洞窟之中。


    角落裏是一灘四濺的血跡,濃稠的血液裏混合著無數碎肉塊,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


    那是柴逢的屍體。


    副本世界內的大雨已徹底停止,四周變得悄然無聲。


    神明,也就是唐以的聲音也突然消失了。


    在夏景捏碎手中那一粒小小的螞蟻之後,整個副本世界都寂靜了下來。


    費笙簫最先迴過神,驚喜道:“我的腦海中浮現退出副本選項了,你們呢?”


    陸塵飛:“我也是。”


    封識和邊崖:“一樣。”


    尤葉、黎棉和宋仰都點了下頭。


    這也代表……唐以已經徹底死亡了。


    大家走到了夏景身邊。


    看著夏景手中那粒螞蟻的屍體,費笙簫驚歎道:“這個副本的主怪竟然就是一隻小螞蟻?這我是真的沒想到!”


    尤葉思索道:“螞蟻洞裏的主宰是螞蟻,這似乎也挺合乎邏輯。不過這隻主怪螞蟻爬得有點慢啊,昨天天黑之前,我就已經看到有大量螞蟻在‘搬家’了,它卻直到半夜都還在甬道裏爬?”


    影子隻會在夜晚顯現。


    要不是這隻主怪螞蟻在半夜的時候還爬在甬道壁上,被打著手電筒的唐以發現,唐以自然也就沒有機會在不知不覺中奪取到神格。


    邊崖道:“副本不可能會讓主怪擅自離開副本地圖,它的身份注定了它會成為爬得最慢的一隻螞蟻。”


    費笙簫又納悶道:“不過這麽一隻小螞蟻,能有多大的影子?”


    宋仰道:“它的體型雖小,但到底是副本內的神。神格龐大,影子自然龐大。”


    龐大的影子和渺小的身體相連接在一起。


    唐以隻看到了影子,卻沒發現真身,也挺正常。


    他奪取了神格,而主怪的本體於黑夜中經過漫長的爬行,爬到了“最乖巧”的信徒頭上,棲息在了這一頂帽子上。


    在那個時候,唐以絕不會想到,他的生死將決定在這一隻小小的螞蟻身上。


    此時此刻,副本通關,唐以已死。


    副本世界之外的流星雨似乎也已經到了接近結束的時候。


    ——遊戲大廳應該已經潰散得差不多,大廳裏的玩家應該也已經悉數迴到了現實世界。


    隻剩下他們了。


    在他們退出這個副本之後,笑臉城將徹底消失在世間。


    封識想到了什麽,連忙道:“對了夏景,你到底要怎麽才能離開這裏?”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才有餘力來討論這個問題。


    他們這次退出副本後,估計就是直接迴現實世界了,可夏景呢?


    宋仰也低頭看向夏景,他同樣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還想到了什麽,凝眉道:“說起來,你現在的身體還是道具之身嗎?”


    “已經不是了,”夏景挑挑眉,笑道,“在瓦解唐以力量的時候,我的道具之身就已經跟著一起在虛空裏爆炸了。”


    其餘人:“?!!!”


    宋仰神情一緊。


    ——那夏景現在的身體是?!


    看他們這幅緊張的模樣,夏景似乎覺得很有趣。


    逗完他們,他就說道:“當初在解決江營的時候,我就轉化了他的一部分力量為我所用,構造出了一個全力之身。如今我解決唐以,自然也會留下一部分他的力量用來轉化。”


    “所以,”青年攤攤手,眯眼笑道,“現在我又恢複純力之身了。”


    大家頓時鬆了口氣。


    原來如此……


    鬆完一口氣之後,他們暗暗咽了一下口水。


    這個青年……簡直逆天了。


    “至於我要怎麽迴到現實世界,”注意到宋仰關心的神情,夏景笑道,“在唐以的力量爆炸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記憶。”


    夏景饒有興致道:“原來隻要成為了一部分力量的主宰,主宰者就能決定這部分力量是否能顯現在現實世界中。唐以在異能的使用上比江營要嫻熟很多,所以他能發現這一點。”


    夏景窺見了他的記憶,照葫蘆畫瓢就能迴到現實世界。


    宋仰終於徹底放鬆了身體。


    他用力擁抱了夏景一下。


    陸塵飛咋舌道:“所以這些問題你們兩個竟然是直到現在才搞明白的?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吧,就不怕計劃進行到最後發現事情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徹底翻車嗎?”


    他早就知道這倆人之前礙於神秘人沒有解決,有很多事情沒辦法告訴他們。


    但他一直以為這兩人自己至少是心裏有數的。


    結果就連夏景到底要怎麽迴現實世界這種事,他們也是直到關鍵的爆炸一刻才搞明白啊?


    聽到陸塵飛的話,宋仰的嗓音沉了下來:“怎麽可能不怕?”


    對於最終要怎麽解決唐以、夏景要怎麽離開笑臉城這兩個問題,夏景其實從未和他明確地討論過。


    就如夏景曾經所說過的那樣,許多問題,他們或許都得在不斷的前進過程中才能摸索、解決。


    當然,宋仰大概也能夠猜到一些夏景的想法。


    想要殺死神秘人,用直接殺死的方式多半不會成功,他們恐怕得用上當初夏景解決江營差不多的方法。


    但不到那一刻他們也無法確定,即使確定了,這件事終究也得由夏景來完成,因為唐以唯一的目標就是夏景,也隻有夏景能夠成為那隻最危險的誘餌,誘唐以跳進坑裏。


    至於要怎麽離開笑臉城,這恐怕也得是他們解決唐以之後才能拿來研究的問題。


    從始至終,夏景不想讓他擔心,不想讓他攔著他,所以選擇不說。


    宋仰最終選擇相信夏景,選擇與他同心協力,於是把自己所有紛亂的情緒都壓在了自己的內心。


    當然,他做好了一旦生變,就不顧一切的準備。


    這是一場注定充滿不確定因素的行動。


    宋仰非常明白,隻有他和他們全力支援配合這個青年,他們才有可能一起獲取成功。


    慶幸的是,他們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他們可以迴家了。


    看到他這幅表情,夏景戲謔道:“如果我真的離不開這裏,那你打算怎麽辦?”


    宋仰扣住了他的手,道:“不怎麽辦,讓封識他們退出副本後迴去跟我爸媽說一聲,我就留在這個副本裏,直到想出能讓你跟我一起離開的方法後再走。”


    夏景的笑意擴大:“宋醫生還真是執著啊。”


    宋仰將他拉近了,不滿夏景的調侃:“是又如何?”


    宋仰不是那種戀愛需求非常旺盛,沒了戀愛就活不下去的人。


    對他而言,愛情隻有在足夠真心,足夠鄭重的時候,才有必要。


    夏景是他的初戀,宋仰隻想一輩子守著這一個人,他當然會執著。


    不僅僅是執著,還有占有欲,保護欲——


    他絕不會讓夏景孤獨地死去。


    當夏景被唐以吞噬,宋仰已然做好隨時誘導唐以將他也吞噬進去,去尋找夏景的準備,他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青年帶迴來。


    他也絕不會讓夏景孤獨地被留在這個副本世界當中。


    找不到離開這裏的方法,那他就留在這裏,直到他們找到方法為止。


    一旁的陸塵飛“嘶”一聲,嘀咕著“看這膩歪的樣兒”,費笙簫和黎棉捂唇輕笑。


    邊崖突然有些好奇,他問道:“夏景,你後悔當初幫助了江營嗎?”


    如果夏景從未和江營接觸過,不論後來江營境遇如何,異能是否會爆炸,也許夏景都將不再會與影之城扯上關係。


    後來,他自然也就不會以非人之身與這龐大的詭譎世界糾纏如此之久。


    聽到這個問題,夏景想了想,輕笑道:“後悔倒並不存在。”


    所有人看向他。


    “我並不覺得我當初是幫助了他,我隻是取悅了我自己罷了。”


    “遇到他之後發生的那些事情曾讓我覺得有趣過,這是事實,那算得上是一段精彩的時光。”


    副本遊戲有趣嗎精彩嗎???


    陸塵飛他們狠狠抖了抖。


    不愧是這家夥,簡直不是人。


    “當然,後來這場遊戲開始變得無聊,也是事實。”


    “但是我媽媽從小就教育過我,”夏景眨了眨眼睛,認真道,“人想要玩,就有可能會把自己玩死,所以後來不論玩什麽‘遊戲’,我都做好了迎接任何後果的準備。”


    眾人: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媽媽當初這樣教育你是想讓你別“玩”了!!


    他們的嘴角劇烈抽搐了起來。


    宋仰聽了這話也是一陣失語,隨後他捂住額頭,低低笑了起來。


    這就是夏景。


    宋仰從夏景的隻言片語中可以推斷出來,他應該是從小由媽媽一個人拉扯大的。


    在遇到江營時,夏景的媽媽應該已經去世了。


    如果當時他的媽媽還活著,夏景或許也不會放任自己走向與江營同歸於盡這條瘋狂、大膽、肆意的路。


    畢竟,這個青年並非全然不顧他所愛之人的感受的性格。


    他或許是一匹野馬,但他生來就有一根韁繩。


    牽著韁繩的人曾經是他的媽媽。


    那個對夏景而言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女人想必從未想要限製夏景的自由。


    她或許隻是希望夏景能在保有自己的快樂的情況下,能夠安穩地渡過這一生罷了。


    而等到他們迴到現實世界之後……


    宋仰握緊了夏景的手。


    這次,就由他來守護這個青年。


    他不會再讓這個青年一頭衝向危險的懸崖,他們可以一起走向……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夏景轉過頭來,一雙漂亮的鳳眸凝視向他。


    宋仰揚起唇角。


    一起走向未知、有趣,彼此相伴,彼此攜手的未來。


    “好了,”陸塵飛深唿吸一口氣,“既然這樣,那麽我們也差不多該離開這裏了。”


    尤葉打趣道:“你這條腿和你身上這些裂痕等離開副本應該會好吧?”


    “……”陸塵飛,“不會好我就抱著這條斷腿立馬打車去醫院。”


    邊崖調侃:“那的士司機和醫生都得被你嚇死。”


    封識也開起了玩笑:“今晚就能見報吧。”


    黎棉和費笙簫笑了出來。


    宋仰將他一直隨身攜帶的空間袋裏那一隻同樣早已蘇醒的金毛犬放了出來。


    團子終於獲得自由,它甩了甩腦袋,哼哧哼哧喘著氣,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們。


    費笙簫驚喜地蹲下身,狂擼狗頭。


    團子碎裂時,夏景將它的神識收迴到了自己體內。


    當他在宋仰的安全袋內蘇醒,他也將團子的神識還到了這具新的身體裏。


    此刻,八個人看著彼此,金毛犬蹲坐在他們中央。


    這一段旅程充滿驚險,充滿跌宕。


    但所幸,他們一起走到了最後。


    宋仰牽住夏景的手,笑著道:“那就,等迴到現實世界後再見。”


    “——等迴到現實世界後再見。”


    他們在意識世界中選擇退出副本的那一瞬間,洞窟頂開始塌落,他們看到了天空。


    雨後的晨光遍布整個世界。


    *


    夏景是一個怪人。


    認識他的人都會如此覺得。


    夏景自己也不會否認。


    他的怪根植於他的靈魂深處。


    就如同他當初失去了記憶,也還始終記得自己名叫夏景一般。


    不論他遇到過什麽事情,成長到了幾歲,他的這種怪都不會從他的身體當中消失。


    又或者,其實大家都一樣怪。


    就如江營所說,所有人類都是怪物。


    隻是這種“怪物”,就並非是江營所定義的那種“怪物”了。


    邪惡的人是扭曲的怪物,陰險的人是陰暗的怪物,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人是虛偽的怪物。


    同樣,聰明絕頂的人是怪物,擁有與眾不同的癖好卻不恥於承認的人是怪物,為了朋友真的可以做到兩肋插刀的人是怪物,努力想要變得勇敢,直到能夠突破自我極限的人是怪物。


    對於這世上的某部分人而言,“怪物”的“怪”,或許正是特立獨行的“怪”。


    而未來,這一群人也將繼續以他們所獨有的姿態,行走於這人世間。


    ……


    一個普普通通的周二,早晨七點。


    明媚的陽光,喧囂的塵世,來來往往的人,五彩繽紛的世界。


    宋仰的私人公寓內,窗邊。


    金毛犬狂甩著尾巴。


    夏景望著窗外這久違的一切,牽著身邊人的手,輕笑道:“未來就請多多指教,宋醫生。”


    宋仰收緊五指,十指相扣,笑著道:“未來請多多指教,夏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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