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曉玉寒淩不是好糊弄的人,恐怕立時便要往不周來截住他,因此他並未直接前往不周,而是取道北境女君國土,見了一個被他勸服過的人。


    宋沅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仍然叫她霓匙,但並不妨礙她為一了百了,狠下心將家傳寶貝無跡披交於他。


    宋沅自然投桃報李,助她結識了女君國赫赫有名的幾位女公伯——也就是喬渺的師姐們,想必有了掌權者的庇護,她這個人魔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其實久別重逢,聽聞此事,俠義的女兒家自然也操戈要還他舊情,隻是她們大多娶了夫郎,嬌夫弱女尚且需得她們支撐,如何能叫她們以身犯險,宋沅一一婉拒,不過請她們打探了些消息。


    宗門不比皇權能滲透,況且不周並未被任何一方勢力占據,宋沅倒得了準確的消息。


    臨別時候,如今的女公、曾經的二師姐追出來喚他。


    宋沅站住,待她開口。


    女公這幾日見他眉目清冷決然,心中已經對他死誌有所明了,隻是


    “你可知當年渺渺他”


    宋沅頷首:“我知。”


    女公微微歎口氣:“這些年他與我們傳書,常常提起當年事,他記掛你的恩情,更悔恨自己遲疑,我們縱然有心開解”


    宋沅的目光落在北境尚未褪去的雪上,他早也不在意這樣的事,但仍然溫柔地道:“我明白,恩情不恩情,也是過去的事了,早該翻篇了,再說,他幫我這一迴,如此費心,足以抵過舊事了。”


    女公默了默,其實舊日也勸過師弟,宋沅哪裏都好,卻未必是良配。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人腕間綁著的黑白勾刺上。


    原來隻是人不對,情便不能再深。


    “那就多謝了。”


    作為無甚美景的邊陲苦寒之地,不周山腳的小鎮從未像此時這般熱鬧,尋常凡人見不著的仙長仙君在街頭巷尾隨處可尋,四海漂泊的散修不提,各大宗門的弟子也好認,頭頂光亮、披袈裟是梵淨山的高僧,湊做一堆、挽手笑鬧是合歡宗的修士,白衣話少是凝清宗的劍修,言行浮誇、衣飾華貴則是天心宗人,還有道袍拂塵加身的風雲觀,白紗帷帽的雪雲宮


    此等盛會,便是天下劍修雲集的劍廬開放之時也難比,究竟所為何事,這些仙人們卻隻字不提。


    既是盛會,自然魚龍混雜,幾日之內,誰能想到遠在萬裏之外的人會現身此處,戴著白紗幕籬,做著女子打扮,在鎮上隨意遊蕩。


    他身材瘦削,儀態模樣也仿得像,輕足慢步,姿態柔婉,時下女修習劍修法都不在話下,指腕之處哪怕寬大粗糲些也不錯,在凡俗製衣店裏不緊不慢地挑揀布匹時,即便是閱人無數的掌櫃也不曾發覺他是位男兒郎,殷勤地上前問詢:“這位仙子,可有瞧見稱心的,小店不止這麵上的貨色,您若想要,小店還有些珍藏,隻要您開口。”


    凡俗衣飾雖失了縹緲仙氣,但因了人間更迭快,反而常常有新樣子,各大宗門也不是常常放弟子下山,靈石遠比金銀貴,手頭寬裕的宗門弟子免不了有所花銷,鎮上早也繁華了好些日子,為了叫這些仙人滿意,鎮上做生意的早也從四方運來了貨。


    隔著白紗也能覺著是一位美人兒,一雙美目將他打量了一番,隨即默默搖首,轉而指向幾張將將要撤的獸毛,似乎是正要開口了,卻叫一陣喧鬧聲打斷了。


    “掌櫃的,把你們店裏最好的料子拿出來。”


    “別扯著我,洛浦雲你幹什麽?你以為騙了人,都跟對合歡宗的小姑娘似的,買東西哄人家兩句就可以了?”


    “我不曾騙你,前些天剛接到的消息,那位逃了,九長老的結界他都破得,更何況總沒有騙你的。”


    宋沅聽得頭一把聲音耳熟,又聽見熟悉的名字,聞聲望去。


    隨即微微笑起來,他不過剛有打算,合適的人選便主動現身了。


    隻見一位高大些的男修士捉著瘦弱些的男修士手臂,以一副巋然不動的架勢將他往裏拉,高大些的修士生得俊朗,著凝清宗的外門弟子服,瘦弱些的則相貌平平,隻下巴尖尖,眼珠黑亮機靈,衣裳倒穿得花哨,色彩繁多。


    似乎是嫌棄丟人,瘦修士止住掙紮的動作,順著他走了幾步,將臉撇開。


    “行,人家雲裳羽衣,我便隻配凡俗貨色了,救命之恩也比不得姑娘,也對,仙子美貌豈可辜負。”


    “總歸我長得不漂亮,哪裏好穿人家的漂亮衣裳,你買罷,反正我也不會穿,明兒我就走,有靈石什麽樣的好衣裳買不到,又不是誰離了誰就活不成了。”


    洛浦雲便滯住,原先要分辯的那些話全吞進去,隻餘下一句:“你要走?”


    瘦修士頓了頓,道:“走,怎麽不走,哪裏也沒我的地方,有些人說得好聽,什麽家不家的,其實無聊死了,一點快活也找不到,每天都跟蹲牢房似的,想找人聊上幾句,結果說的好聽,天天在小峰頭看守,說的多可憐,那小峰頭多冷,午後要守,明日還要守,不知道的以為多好心,找過去一看,原來是和姑娘調情,根本樂不思蜀了。”


    看守?宋沅撫著綢麵,笑意加深。


    洛浦雲辦事多伶俐的人,被他這話一說,居然叫慌張衝昏頭腦,氣已經喪了大半,“你真覺得無聊?”麵上仍是可靠的模樣,語氣卻又急急地問,“阿霜,此事很快就了了,到時候一同遊曆不好麽?”


    阿霜卻趁機甩開他的手,並不答他的問,反而對掌櫃道:“掌櫃,前些日子你說要等些時候的雲夢織呢?”


    原來還是位熟客,宋沅便頷首,示意不必理會他,那掌櫃才迎上去。


    “自然是有的,仙君好些天沒來了,不過雲夢織自然還給您留著呢,可還要添些別的,新進的魄羅絲那色澤,誒呦”


    “多謝,不用了,替我包好雲夢織,先前預交的靈石抵剩下的你自己處置吧,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阿霜接過包好的布匹,也不看人,折身就走,手臂卻再次叫人捉住,他不過麵上裝得平靜,心裏還是有氣,轉過臉來要發火。


    這時候怎能放他走,洛浦雲亦是亟待開口。


    二人皆是旁若無人的模樣,哪裏防備什麽飛來暗箭,“噗嗤”一聲,沒入了阿霜胸口。


    洛浦雲怔怔迴身,青衣白紗幕籬的削瘦“女子”正撩開白紗,露出一張柔和許多卻仍然熟悉的麵孔,向他輕輕微笑。


    宋沅師兄。


    他顧不得驚訝,連忙迴身去接住軟軟倒地的阿霜。


    阿霜亦是怔怔,垂下臉來看自己胸口的黑刺,唇角扯動幾下,指頭深深陷進洛浦雲肩頭:“沒有血”


    他無措地望了一會兒,似乎是不知道是說些什麽,便愣愣又抬眼,望了洛浦雲才慢慢地,交代後事似的道:“好罷,我能將你從那什麽少主手裏撈出來,是我做的最好的一樁,我也不想走是你算了,你把我忘了罷,以後到我墳前”


    不待他接著慘慘戚戚,洛浦雲已然看出這是巫鹽皇子的東西,隻將他攬緊一點兒,顧不得被看穿,擰臉對宋沅道:“宋師兄,你所求為何,要為難我這樣一個外門弟子?”


    從來溫吞、不與人計較的宋師兄笑了笑,一掌劈暈一旁流汗的掌櫃,道:“你知道。你也是巫鹽的人?”


    “或者星騁?”


    自然是後者,以巫鹽的德行,那飛舟絕無可能將他平安送進凝清宗。


    想不到清算星騁之事,居然讓洛浦雲逃過一劫,連上方才那阿霜說的話,一切便連貫了。


    宋沅不怎麽討厭他,不過洛浦雲當初慫恿他迴宗,必定得了什麽,如今便算是償那一迴罷。


    他其實並不在乎洛浦雲是誰的人,隻瞧了他懷中的阿霜,暗道一聲抱歉,便接著道:“你應當最清楚我的目的,還要多謝洛師弟當初將我帶迴宗門。”


    什麽目的,自然是他那一己之身攪動風雲的丈夫,可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盯著此處,洛浦雲好不容易逃離魔族控製


    阿霜已然覺出不對,抻手就要去拔刺,卻被洛浦雲一把捉住,迴首懇切道。


    “宋師兄的委托,師弟自然萬死不辭,不過此行兇險,宋師兄可知”


    他心知宋沅得而複失,恐怕已經瘋魔了,鋒芒氣勢都不同以往,連含怨帶怒的廢話也沒有,原先就富有智謀的人發了瘋隻會更難對付,不能以情理勸告,他隻想稍稍拖延。


    宋沅被阿霜憤恨的目光盯著,便也向他笑笑,鎮定怡然地截斷道:“那最好不過了,起先我本想叫師弟來吃這個苦頭,後來卻覺得以師弟心性,恐怕不能叫我如意。”


    他的語氣意味深長,似是解釋,又似是譏諷:“果然,洛師弟,情愛誤人啊。”


    洛浦雲先前幾乎都忘了宋師兄曾是獨身運轉整個玉恆峰、又在外遊曆好些年的人,心思極其縝密,不過是不顯於人前罷了。


    他隻得製住懷中人的掙紮,閉了閉眼。


    “我明白了,宋師兄,既然如此,悉聽尊便。”——


    沅甚至順便撮合小情侶,他真的,我哭死()


    女裝沅嘿嘿,雪好大的福氣。


    應該快完結了嘿嘿,三五章的樣子,接下來就可以寫我最愛的霸道蛇蛇俏人妻,純情師兄俏師弟,突然覺得沅做魔道壞老婆也不錯,雪雪跟著收拾老婆的爛攤子,不會說話就挨罵,任勞任怨地當菩薩,大家看了都覺得好可憐他好有責任心,勸他別管了。


    雪:一分耕耘一份收獲(意思是蛇的福氣在晚上)


    一些看似正道降服魔道,實則被老婆騎到頭上打的表麵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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