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夜深。


    金陵城長樂宮中,沉沉睡下的陳玄機被門外急促的敲門聲所吵醒。


    畢竟是天子的宮闈,除了深受皇帝信任的內官,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而即使是內官,若沒有天大的事情,敲響皇帝宮門,也是驚擾聖駕的殺身之禍。


    陳玄機從床榻上坐起了身子,他望了望聲音傳來的方向。


    “陛下!陛下!”而內官焦急的聲音也隨即響起。


    陳玄機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迴應內官的唿喚,他站起身子,認真又緩慢的穿上了靴子,又披上金色的龍袍,順便還將微微散亂的發絲用手整理齊整,這才沉聲朝著房門方向言道:“何事?”


    幾乎是在他出言的瞬間,宮門便被屋外之人從外推開。


    顯然,他屋外之人已經極為焦慮。


    兩道身影從屋外一前一後的走入屋內。


    走在前方的是一位年紀五十開外的太監,麵容和善,神情焦急,此人喚作阿奴,是當年蒙羽皇後的親侍,後來蒙羽皇後自縊,他便被貶到了馬房。陳玄機登基之後聽聞此事,便將他招到了身邊坐了內官。而走在他身後的卻是一位年紀看上去不到三十的男子,身著甲胄,上染血跡,臉上神情悲切,又風塵仆仆,顯然是方才趕到。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這方才進屋阿奴便焦急的高唿道,而目光卻看見陳玄機衣著整潔神色平靜的坐在那房間的案台前,阿奴微微一愣,到了嘴邊的話一時不知當如何說下去。


    “說吧,怎麽迴事?”相比於阿奴的驚慌失措,陳玄機的態度卻是平靜得近乎可怕,他聲音淡漠的問道。


    或許是受到了身為皇帝的陳玄機的感染,阿奴驚慌的神色也微微平複了些許。然後方才言道:“奉興王陳平之子陳雁翎,加急來報。”


    說罷,他便讓開了身子,將身後那位男子暴露在了陳玄機的目光下。


    那男子,也就是陳雁翎在那時應聲跪下,神情悲切的高唿道:“陛下,請為家父做主啊!”


    “愛卿不是和奉興王在長武關抵禦賊寇嗎?怎麽會迴到金陵,奉興王乃是我陳氏宗親,做主一事又從何說起?”


    陳玄機沉眸問道。


    “臣確實本與父親駐守在長武關,我們父子深知此戰事關陳國存亡,不敢有半分懈怠,自到達長武關後便晝夜不歇的刺探敵情,勘察地形。”


    “父親查得這崔庭雖然帶著三十萬精兵浩浩蕩蕩而來,但畢竟勞師遠征,而後方大夏國內又並非鐵板一塊,崔庭從隆州帶來的糧草遠不能支撐他長久作戰,便想據城而守,以拖垮崔庭的大軍。”


    “此計本來頗為有效,與崔庭鏖戰半月光景雖各有勝負,但長武關卻還是緊緊握在我們手中。”


    “可此次領兵前去本就是急行軍,為了加快趕到長武關的速度,我軍隻隨身攜帶了五日的口糧,按規定,隨後大批糧草應於十日前便送到,可負責此事的治粟內史蒙謁文卻以春種人手不足為由,拖延糧草,遲遲不肯送來。”


    “我軍鏖戰數日,糧草不濟,軍心渙散,終是被崔庭尋到了破綻,衝破了長武關,父親領兵死戰,力竭而死,微臣苟且偷生,來見陛下,不求陛下赦免我失職之罪,隻求陛下為我父伸冤,為我十萬奉興軍伸冤!”


    說道最後,陳雁翎亦是滿臉淚水縱橫,泣不成聲。


    陳玄機的眉宇愈發陰沉:“奉興王死了?”


    “死了!”陳雁翎迴應道,語調悲切。“請陛下為我父做主啊!”


    陳玄機沉默了下來,房間中的氣氛也因為他的沉默而變得死寂。


    足足數十息的光景之後,他方才出言打破了這寂靜:“陳將軍勞苦功高,奉興王為國捐軀,此事將軍放心,朕一定嚴查,勢必還奉興王一個沉冤得雪!”


    說罷,他又看了眼身旁的阿奴,言道:“阿奴,陳將軍舟車勞頓,你速派人為陳將軍治療傷勢,陳將軍暫且歇息,朕這便著手解決此事。”


    那陳雁翎聞言顯然頗有不甘,但見陳玄機一臉冷色,卻是不敢多言,隻能是在行了一禮之後,退了下去。


    ......


    待到陳雁翎離去,年過半百的阿奴轉眸看向陳玄機正要說些什麽。


    砰!


    隻聽一聲脆響,那案台前放著的茶杯便在那時,於陳玄機的手中被捏成了粉碎,而這一下他並未運集半點真元護體,故而手掌被利器刺破,鮮血淋漓。


    “陛下,保重龍體啊!長武關被破,百姓們還指望著陛下為陳國收複河山啊!”阿奴趕忙跪下,從懷中掏出一張錦布,伸手便去替陳玄機擦拭著他手中的血跡。


    “陳國河山?哼!怕是有些人早就忘了陳國的河山究竟姓什麽了吧。”陳玄機寒聲言道,正在為陳玄機擦拭手掌的阿奴明顯感到這時陳玄機的而身子正在不斷的顫抖。


    “派人去傳聖旨,讓蒙克領兵奪迴長武關。”陳玄機的聲音再次響起。


    阿奴聞言微微一愣,遲疑道:“可是秦王不是正臥病在床嗎...他...”


    宮門中的燭火在夜風中搖曳,陳玄機那張俊美的兩旁被搖曳的燭火映得忽暗忽明,他站起了身子,語調深邃的言道:“放心吧,我這位舅舅的病根...已經死了。”


    阿奴的身子一震,在那時似有所悟。


    “對了,叫禦前備車,朕要出宮一趟。”


    “陛下要去何處?”


    “閻府。”


    ......


    閻家。


    是陳國這十餘年忽的崛起的大家族。


    不同於尋常的門閥士族,閻家家族中鮮有出仕為官者,閻家可以說是一個純粹的商賈之家。但他的生意卻做得極大,幾乎偏布陳國的各個角落,哪怕是最偏遠的小城,也可以看見閻家的商行。


    生意做到這樣的地步說是富可敵國也並不為過,而閻家也頗為識趣,每每朝廷有所需要,閻家都很是配合,這些年無償供奉給朝堂的錢糧已經是一個極為驚世駭俗的數字。


    此刻,閻家的房門中,身著錦袍的陳玄機高坐於首座之上,數位禦前侍衛分立兩側,而幾道身影則恭敬站在屋中朝著陳玄機一臉惶恐的跪拜。


    “草民閻宇明拜見陛下。”


    “民女閻燕燕拜見陛下。”


    ......


    閻宇明四十歲上下,國字臉,鷹鉤鼻,蓄著八字胡,一眼看上去便給人一股商人特有的精明之感,而他亦是這富可敵國的閻家的現任家主。


    閻燕燕二八年華,閻宇明之女,在金陵可謂豔名遠播又素有才名,被好事之人稱為陳國第一美人。


    而身後的諸人陳玄機雖然叫不出名字,但也知道都是這閻家的重要人物。


    “起來吧。”他淡淡的伸出了手。


    “謝過陛下。”以閻宇明與閻燕燕為首的諸人趕忙拱手謝道,然後方才敢站起身子,那般誠惶誠恐的態度端是一副溫順良民的模樣。


    “不知陛下深夜到訪所謂何事?”而閻宇明亦在起身之後恭敬的問道。


    “閻家主的生意遍布陳國各地,什麽消息能瞞過家主的耳朵,難道還不知道朕今日是為何前來嗎?”陳玄機端起了身旁閻宇明為他倒上的上好茶水放在唇邊輕輕一抿,隨即問道。


    “那想來陛下是為了長武關的戰事吧?此事事關陳國存亡,我閻家雖然隻是商賈之家,但也知道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陛下放心,閻家一定責無旁貸,明日便下令籌集錢糧送於前線大軍處。”那閻宇明倒是頗為懂得審時度勢,幾乎想也不想的便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閻家主如此關心國事,卻是陳國之福,隻是家主不用擔心,崔庭雖強,但有秦王手中十萬虎狼騎在,除非他李榆林禦駕親征否則想滅我陳國,無異癡人說夢。”陳玄機如此言道,語調卻陰沉了下來。


    “這樣嗎?那就好,那就好。”閻宇明一副放下心來的輕鬆模樣,但隨即又問道:“那陛下此次前來所謂何事啊?”


    “朕想讓家主幫朕一個忙?”


    “陛下請講。”


    “朕想要一支軍隊,一支能與十萬虎狼騎抗衡的軍隊,閻家主能做到嗎?”


    “這...陛下,十萬大軍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況且還要與虎狼騎抗衡...”


    “閻家主不必拐彎抹角,你隻需告訴朕,能不能做到。”


    “能自然是能,但這樣一支軍隊無論是組建所需的錢糧還是之後的開銷都需要一個數量龐大的錢糧作為支撐,在下雖然是閻家家主,但此事卻事關閻家的未來,在下也不敢妄下結論。”


    “家主直言吧,想要什麽,朕若是能給絕不含糊。”陳玄機顯然沒有再與這閻宇明繞圈子的心思,他眉宇一寒,聲音再次陰沉了幾分。


    “閻宇明乃是陳國國民,閻家之一切都是依仗陛下天威方才獲得,豈敢以此脅迫陛下。”


    “隻是我家夫人走得早,再生下燕燕之後,便撒手人寰。我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她又素來仰慕陛下,若是陛下體恤草民,能垂青燕燕,我閻宇明必定感恩戴德,閻家也任憑陛下差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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