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然是下了十二萬分的克製力,才沒把喉嚨裏那一聲冷笑發出來。


    拖油瓶!她的錢?澄然頭一次恨自己為什麽沒有學文,否則不至於連個形容詞也想不出來。


    趁著她們說話的功夫,澄然盤腿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他算是知道為什麽電視劇裏的主角都喜歡偷聽了,實在還是蠻有趣的。要是換在幾個月前讓他聽到這番話,他可能會暴跳如雷。但是現在聽來感覺就像唱大戲,隻會讓他想笑。


    好不容易才壓下胸腔裏的那陣笑意,那沈母還在喋喋不休,澄然聽到椅子腿拖地的刺耳聲,看來她是要長談了。


    “你別給我板著臉,媽看的比你清楚,你聽我的不會錯。說好的盡快結婚,現在都多久了,兩年了,到底還結不結!”


    沈展顏不斷給她吃定心丸,“媽,你放好你那顆心。我連他媽媽都見過了,結婚是遲早的事。”


    沈母隻是恨鐵不成鋼的催,“那到底什麽時候,女兒,你不能再等了,你都是老姑娘了……”她忽地牙關一緊,恨聲道:“你老實跟媽說,是不是那個拖油瓶不同意,是不是他尋死覓活的鬧,才害的你結不成婚。”


    又是椅子腿一蹭,刺啦刺耳,混亂急促的腳步聲在走來走去,“你要是還是二十三歲,媽肯定讓你慢慢找。現在不行了,再說上哪去找個條件那麽好的。你不說媽也知道,現在的問題肯定就是那個拖油瓶。你那大老板不是喜歡孩子嗎,你趕緊的,你也給他生一個。到時候有了小的,他還有什麽心思想大的。再給他生個男孩,最好把那拖油瓶趕出去,看他還怎麽欺負你!”


    沈展顏似乎頗為頭痛,“媽,你別把他想那麽蠢……”


    沈母又針鋒的說了一陣,最後總結道:“你別隻知道瞪我,你趕緊給我結婚,再晚了看誰還要你……還有那個拖油瓶,你不要我管,那你就自己想辦法,你不是說他去廣州讀書了,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趁他不在,你加把勁把那大老板的心都抓過來……”


    澄然正聽的津津有味,那老貨卻又不說了,隻丟了句“你自己想清楚”,就拖著難聽的腳步聲出去了。


    門一關上,沈展顏似乎就把什麽東西砸到了床上。


    壓抑的靜默裏,隻聽到沈展顏粗重不一的喘息感歎。她很暴躁的在摔東西,但都是往床上摔,砸在床墊上彈起一聲接一聲的悶重。


    住在這種地方,連發脾氣都是需要克製的。不然動靜一大,樓上樓下包括對麵都會跑來看熱鬧。澄然十分慶行好沒住過這種地方,否則依他的性子,肯定迴迴招一幫人過來圍觀。


    不過須臾,房間裏又是低低的嗚咽聲,沈展顏似乎哭的十分傷心,不時冒出幾句,“憑什麽”,“都在逼我 ”,“我做錯了什麽”……最後喃喃的念起一個名字,“兆川,蔣兆川”……


    澄然終於開始反感,忍不了都想一走了之的時候,沈展顏的腳步卻往窗邊走來。一靠近,澄然還當自己被發現了,幸而她隻是煩躁的在窗邊走來走去,不斷的歎息悶吟,終於她腳下一停,過了幾秒後輕輕的“喂”了一聲,應該是在打電話。


    跟剛才比起來,沈展顏現在開口,聲音又是溫柔端然,含著股熱切。


    長長的,帶著刻意討好的一段寒暄過去,澄然聽的直犯困,等他從短暫的眩暈裏迴過神,沈展顏不知怎麽的又在哭。她帶著濃濃的哭腔,還能保持字字清晰,“我沒有辦法了,我求你,再幫我一次……你知道我媽媽怎麽說的嗎,我一直不敢麵對,可她說的就是事實。你知道我多少歲了,我不能再等了……七年了,從第一次見他我就喜歡他,我願意等他七年,可是現在,我真的等不起了……”


    “不,不是他的責任,他沒有推脫。對,他愛我,結婚也是他提出來的,可是,可是蔣澄然一直不同意,所以他也隻能等……你不要怪他,他也沒有辦法,你是心理諮詢師,你也知道他那個年紀的孩子都會做出什麽……對,我見過蔣澄然,他太小了,被兆川寵壞了,也太衝動。對我動手沒什麽,孩子打人能有多疼,但他也是因為從小沒有媽媽,我理解他對我的排斥,我不會怪他……”


    “怪我自己,我就是愛上了一個溺愛兒子的男人。我一直在等啊,我以為總有一天澄然會接受我……兆川太寵他了,所以才一直沒有鬆口。”


    這迴怕是觸了心傷,沈展顏哭的越發傷心,悲婉的讓人聽了就覺得不忍,“我沒辦法了,我真的沒辦法了。我之前提的,你再幫我一次,就這一次,以後再怎麽樣我也認了……對不起,都是我的責任,要你違背醫德,我不想逼你……”她反複的哭訴,申求,把傷口撕了見人,“我連工作也沒有了,我一步步走上去的心血隻能放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他還是孩子,我不會怪他。我隻希望他能給我一個機會……我再等下去,我真的就等不到我自己的家庭了。”


    “你是他的醫生,他信任你,何況你又經常電話問候他。不會的,隻要,隻要你表現的平常一點,他不會起疑的。而且,對,現在非典的影響還沒有消,你建議他去做一個全身體檢,然後再引導他做體液常規檢查,隻要拿到他的……”沈展顏似乎捂著嘴,吐出一個最輕的詞,“他太小心了,我真的沒辦法了。我愛他,我也想要有自己的孩子……”


    她的傷心欲絕似乎是起了效果,澄然明顯能聽到她口氣中的放鬆,“好好,謝謝你,我欠你的……上一次也是你給我的地址,你對我的好,我永遠都會記得……”


    天色慢慢的蒙上一層灰,澄然的手機屏幕一亮,顯示是蔣兆川的來電。


    澄然反手把手機握在袋中,聽到沈展顏用近乎悲痛的,永失所愛的黏糊感說最後一句,“我對不起你,如果,如果沒有兆川的話,我可能……”話留一線,就沒有了後續。


    口袋裏手機的震動也消失了,短暫的靜默後,沈展顏低聲的笑了起來,那笑聲裏帶著搖擺不定的惆悵與得意,聽著比哭還滲人。


    她笑完,又是幾下手機的按鍵聲,這次極快的就被接通了。


    “喂……寶寶?不,是我,你在等澄然的電話嗎?”


    澄然冷冷的側過頭,盯著玻璃窗上那一片恍惚的殘影。


    “等等兆川,你先別掛電話……”


    澄然這迴是徹底的長了見識,他撐著牆稍微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腿,小步的跑遠了這幾棟樓。


    一走出去,似是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那輛的士還在路口等著,澄然馬上跑上去,報了自家小區的地址。


    迴去路上,澄然差不多把沈展顏的話都消化了一通。心理醫生,他家的地址,體檢,懷孕……澄然心裏刹那間雪亮,也不管還在出租車上,笑的幾乎直不起腰。


    司機嚇了一跳,不斷從後視鏡裏打量他。


    澄然覺得自己可能夠偏執了,沒想到卻還有一個沈展顏。哪怕知道蔣兆川有一個這麽大的兒子,哪怕他這樣算計她,她都拚了一切的要嫁。她的愛到底有幾分,幾分為人,幾分為錢?尊嚴,名聲,賭上後半生,把一切踩在腳底下,這就是愛情的魔力?


    何必要拿愛情來感動對方,最經不起時間考驗的就是感情。就如他和蔣兆川之間,他都不敢說要愛情高於親情。婚姻裏的生活早晚都會把最濃烈的愛情衝淡成柴米油鹽和無限的爭吵,何況是沈展顏這樣打著愛情名義的小女人。他曾經還以為她會是個靠自己的女強人,他真是高看她了。


    蔣兆川又陸續打了兩個電話過來,澄然這迴迅速接了,又說很快迴家,才安撫了他話裏的焦急。


    澄然催著司機,天黑透了才到家。他急急跑上樓,迴家看到蔣兆川也在。蔣兆川特意早迴的家,正在客廳等人,一見澄然就怒了,“你跑哪去了,電話又不接。”


    “爸。”澄然衝過去一把抱住他,撞的蔣兆川一個趔趄,“怎麽了?”


    澄然伏在他胸口摩挲,抬頭又去親他,口齒裏頓時充斥滿了煙草味。蔣兆川雖然有些奇怪,沒多會也按住澄然的後腦,半抱起他迴臥室,重又加深了這個吻。


    一陣熱汗氣喘之後,澄然趴在蔣兆川的身上,啞著聲把偷聽到的那番話告訴他。他又拿起蔣兆川的手機翻了翻,看到六點多的時候果然有幾個陌生號碼。


    蔣兆川噙笑去親他的臉,“檢查完了?”


    “她說的心理醫生,是我見過的那個嗎?”


    “應該是。”蔣兆川按住澄然的肩,“爸爸一直覺得他過分熱情了些。”


    倆人汗流浹背的擁在一起,澄然心裏又酸又暖,他差不多可以肯定,之前蔣兆川就是這樣著了她的道。他在蔣兆川肩膀上一咬,眼珠泛紅,“她要懷你的孩子嫁給你呢,要是你的小孩,你就會跟她結婚對不對!”


    蔣兆川失笑,“寶寶,爸連手術都做了。”


    “就算是你的小孩,你也不能結婚。”澄然顫栗的,把那份父慈母愛的畫麵從腦中剝離,“我不準你給他花錢,給他取名字,還要抱他,把我的愛分給他,更不準他叫你爸爸。”


    “好。”蔣兆川揉著澄然發紅的嘴唇,“都聽寶寶的。”


    澄然滿意了,可心跳還因為憤怒而急速,“我受夠這個女人了,她想跟你一家三口呢,她那媽媽還希望你趕走我這個拖油瓶,我巴不得她死!”


    “寶寶。”蔣兆川話裏是淡淡的警告之意,“小孩子不要這麽多惡念,讓爸爸解決。”


    “你要怎麽解決!”


    蔣兆川扯動嘴角笑了笑,深黑的瞳仁無端的讓澄然打了個寒顫。他差點忘了蔣兆川是怎樣的人,他對自己都能那麽狠,何況是想算計他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澄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淮有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淮有榆並收藏澄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