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搬入新家的第一天,澄然就鬧起了脾氣。他剛洗好澡,穿著睡衣,帶著股新鮮水嫩的濕氣,固執的站在自己的房門前,但就是不進去。


    蔣兆川一樣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頭也不迴的進了臥室,澄然就亦步亦趨的跟了上來,往蔣兆川的大床上一坐,然後就要躺下。


    “寶寶。”蔣兆川掀開被子,要把澄然往下拉,“你房間就在對麵,去你房間睡。”


    澄然仰著頭,不肯應,“我就睡這裏。”


    蔣兆川有點無奈,“你幾歲了,還不肯一個人睡。”


    他把澄然拉著下床,澄然順勢就往他身上扒,牢牢的纏著他的手他的腰,“你讓我一個人睡,我就會做噩夢。”


    蔣兆川臉色不好,“什麽夢?”


    澄然眼底都是鬱色,“夢到我從樓上摔下來。”


    “胡說什麽。”蔣兆川掰開他的手,肅聲道:“你是大孩子了知不知道,別像小時候一樣撒嬌。”


    澄然低著頭不說話,看他這副小模樣,蔣兆川又溫起聲音,“寶寶,小孩長大了就得跟父母分床睡。”他點點澄然的腦袋,“你都十歲了,有自己的房間了,你不是很喜歡嗎?”


    蔣兆川忽地一笑,帶著點調侃的意味,“你是怕黑,不敢一個人睡?”


    澄然眼圈紅了,“我就在這睡。”


    夜已經寒了,蔣兆川近日新聯係上了一個合夥人,準備在輸出貿易上搭線,明日起來還要籌劃。他滿心都在拚搏和賺錢,想要盡早把已經錯過兩年的公司建立起來。選地段,擇產品,還有銀行貸款一大堆事情都在等著他去做。他實在沒有時間去多想這個兒子又在鬧什麽變扭,若說以前都是環境所迫的沒辦法,現在都搬來新家了,他的房間又是嶄新獨立,有什麽不好?


    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就是小孩一時之間不能習慣,等睡了兩天就行了。


    蔣兆川不多說了,彎腰把澄然打橫抱起,幾步走到了對麵他的房間。房間裏的每樣東西都是小巧而精致,童趣風十足。蔣兆川還買了很多的毛絨玩具堆在床上,床頭。使得整張床看起來都暖唿唿,軟綿綿的。他按下澄然的掙紮的手腳,不由分說把他抱到了床上,開了一盞床頭燈,“寶寶要是害怕,就開燈睡。”


    說罷他就起身離開了房間,房門靜靜的關的嚴實。


    澄然在暖暖的橘色燈光下躺了半晌,睡不著的把床邊軟絨絨的玩具一個個的抱了一番。抱著抱著他就有點迷糊了,他現在到底幾歲,還玩這些東西!?


    瞪著眼睛到了半夜,澄然總是不自覺的要摸摸腦下,枕著的已經不是蔣兆川健壯的臂膀,換成這樣的軟枕,實在是不習慣到了極點。而且臉龐耳畔,也沒有另一個人溫熱的唿吸……話說,蔣兆川睡的熟不熟?


    澄然失眠了一夜,到了淩晨四點多才有了點睡意,可是剛睡不久,就被蔣兆川叫醒起來上學。冬天要從被窩裏鑽出來實在需要毅力,而澄然就睡了這會的功夫,已經開始了好幾個斑駁離奇的夢了。


    他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還有兩個烏青的黑眼圈,蔣兆川一見真是怔了一下,當即幫他穿起了衣服,卻不問他是怎麽沒睡好。


    澄然一整天精神不濟,晚上蔣兆川接了他迴來,做好飯又匆匆的出去了,一直到了十二點才帶著疲累的腳步迴到家。無論換了幾個地方,澄然總是會給他留一盞過道燈,暖黃暖黃的,都帶著新家的味道。


    蔣兆川習慣性的迴房去看澄然,又忘了兒子其實已經有自己的房間了。望著對麵那緊閉的門,他想進去看看,又不知怎麽,明明澄然才十歲,他卻有種兒子大了終不由人的感慨。


    馬上年底了,他是十一歲了。


    他帶著一身的疲意和感慨梳洗躺床,睡前腦子裏習慣性的轉一遍生意經。他跟澄然不同,閉上眼睛就累的什麽也沒空想了,腦子高速運轉了一天,隻有在黑甜一覺中才能安寧些。


    這種安寧持續沒多久,一個小時左右,他的房門就被叩響了。


    蔣兆川先睜開眼睛,但沒動,敲門聲停了一停又繼續響,“咚咚咚咚”,平穩持續,不折不撓。


    他抬手按下床頭燈,起身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一下,才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果然是澄然,他睡眼朦朧的站在門口,房裏的燈光被蔣兆川高大的身軀擋住了一半,剩下的光照的他臉上明明曖曖,眼神可憐兮兮,像隻被拋在牆角的絨毛熊,話卻是堅定,“我要在這睡。”


    蔣兆川眉心一跳,唿吸間全是無可奈何。澄然已經伸出了手,又說:“我困了。”


    已經快兩點了,靜默了一陣,蔣兆川還是彎下腰,把澄然抱了起來。


    蔣兆川一個成年男人,在自己的房間就沒有那麽多講究。他隻穿了一條灰色的家居長褲,袒露的上身肌肉賁張,胸肌緊凸,臂膀胸腹間線條揚利,身材欣長健美。澄然擁在他肩上,指間觸到他微涼的皮膚,胸膛裏就是一陣狂跳。


    又能如願以償的躺到他身邊,澄然的手腳剛纏上,蔣兆川就輕輕撥開,“別黏人。”


    澄然果然安靜的躺了片刻,可不到半個小時,又板著蔣兆川的肩膀去枕,手一伸腳一橫,不遺餘力的往他身上架。蔣兆川折騰了半天,最後隻能放棄。不知怎麽,他想起在五六年前,還在筒子樓,他被來尋仇的毒販砍傷進了醫院。那時候身邊隻有一個澄然,他也是這樣每天晚上都緊緊的貼著他纏著他,抱著他的手臂就不肯鬆手……那一年他們什麽都沒有,這樣辛苦的日子,澄然卻陪著他熬過來了。


    蔣兆川側過身,放寬身體把澄然攬到臂間。他還想到他們搬到筒子樓的第一晚,澄然奮力的爬著那比他人還高的大床。他忍俊不禁,突然覺得,還是算了,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健全的家庭,小孩無憂無慮的日子就這麽幾年,他怎麽開心就怎麽來吧。


    他伸手捏捏澄然的臉,心裏瞬然鬆快不少。


    接下來幾天,澄然每每往蔣兆川房裏鑽,驚訝的發現他竟然不趕自己了。澄然才不會去問為什麽,更心安理得的霸占了蔣兆川一半的床。


    最近幾天小區裏已經開始四處放鞭炮了,熱熱鬧鬧的的預示著新年的到來。蔣兆川今年沒帶澄然迴鄉下,隻在年三十晚上帶澄然出去吃了一頓飯。飯桌上還有他的合夥人一家。蔣兆川已經初步具有了一個商人的精氣麵貌,嘴上說是隨便的一頓飯,但依然穿的西裝革履,領帶莊重,皮鞋鋥亮,頭發往後梳的一絲不苟,舉手投足間開始會和人玩弄玩笑,初有八麵玲瓏的風範。


    澄然這幾年來從來都隻見下班後的蔣兆川,這會忽然看到了他爸重新坐在酒桌上,才又憶起上輩子他最熟悉的蔣兆川的生意人風貌。他略帶同情的看著對麵桌上的合夥人,要是不變的話,蔣兆川賺夠金之後就會踢掉他,然後迅速換路子,緊跟他偶像李嘉誠的腳步去辦了塑膠廠,之後接觸電子一類,最後頂下了貿易公司,一路就是穩準狠的賺錢。他的賺錢方式更崇尚單打獨鬥,錢隻有攥在他自己手上才會放心。真是精的跟鬼一樣,不然也不能那麽狠心斂財。


    不過想起來,那麽多年中,蔣兆川隻有對他才會大方,在物質上從來都是有求必應。當年他走的時候似乎還說過,他永遠都是他的兒子,以後錢會全部都留給他……


    澄然開始肉酸的喝飲料,氣唿唿的盯著蔣兆川。心想難道你還想留給別人,可你這算是拿錢買自由嗎?


    他越盯越厲害,最後連飯都忘了吃。蔣兆川終於不能不留意,“總看著爸爸幹什麽?”


    澄然扭過頭去,光飲料就喝了個滾飽。


    最後幾個大人在酒桌上就著各自小孩的成績作風嘮了一番,才終於酒足飯飽的付錢走人。蔣兆川的酒量已經練出來了,他滿身酒氣,臉頰泛紅,但路還是走的穩穩當當,他把澄然牽在手裏,迎著滿街的煙火炮竹往前走,“爸想買輛車,現在不用太好,可以先買二手的……銀行貸款也拿到了,爸看好出口貿易,先從食品做,今年一定會改善很多……”他高興起來,握著澄然的肩,“寶寶,爸很快能讓你過的更好。”


    澄然摩挲著蔣兆川的手腕,思道:“爸你馬上是不是又要去找客戶了,買車之前要不要買塊手表?”


    蔣兆川晃了晃手腕,聽澄然一說才注意起來,他這塊石英表還是初次去拉客戶的時候咬牙花了五千多買的,當時撐過了一時的場麵。現在生意大了,接觸的人也不同,再看手表,的確是太過普通了。


    他笑道:“是該換了,到時候給你也買一塊。”


    澄然心中一跳,忽地想起初三的時候,隔壁班有個女孩對他表白,給他寫了一封長長的粉紅色的信,信裏麵還放著一隻手表。他當時滿頭霧水,以為那個女孩是在罵他。後來在她滿臉通紅的支支吾吾中解釋,才知道原來女生送男生手表的意思是說分分鍾鍾都在想你……


    那年的他還覺得不屑,誰傳出的鬼話都敢信。可現在聽蔣兆川說,終於有點理解了那個女孩的青春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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