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還在繼續, 汪巒隻覺心中隱隱地發冷,他終於確定了,那並不是什麽錯覺, 屏幕中的人物,不止是馮阿婷,就連朱成歡的臉也漸漸變了模樣。


    她們的臉越來越像老照片裏的楊家姊妹,與此同時神情也變得死板而呆滯,仿佛隻是在機械而又誇張地表達出應有的喜怒哀樂。


    他下意識地攥了一下祁沉笙的手, 兩人在並不明亮的光影下對視,看來那個人想要為他們揭開當年的“真相”了。


    電影中的故事並沒有因為人物的改變而停止,繼續向著他們已經知曉又未知的方向前行著。


    “鄭煥湘”或者應說是祁繆, 終於與姐姐楊玲文訂婚了,他們所處的地方也不再是拍攝用的徐家舊院子,而是早已拆毀的楊家老宅。


    就在這本應充滿喜氣的場景中,麵若死人的青年男女並肩而立, 紅色的衣裙也映成黑白兩色,宛若身著喪服,臉上掛著空洞的笑容。


    冥冥之中, 應證了悲劇的開端。


    訂婚結束後, 祁繆開始更為頻繁地出入楊家, 屏幕中的楊玲文越來越高興,而楊玲月卻越來越哀怨。


    一切的轉折發生在次年開春, 雖然電影沒有聲音,但看上去應是祁繆的生辰。他一大早在家中拜過長輩後,就去了楊家,而此刻的楊家--


    汪巒微微皺眉,此時的楊家兩位小姐的院子中, 也很熱鬧,小丫頭們笑著簇擁到楊玲文跟前,一一行著拜禮。


    楊玲文就坐在那裏,玲月在一旁收著拜禮,倒像是--她也在過生辰?


    不知怎麽地,這樣的巧合卻讓汪巒分外介意,他感覺好似有什麽想法一閃而過,卻又說不出來。


    沒過多久,祁繆就來到了楊家,他滿懷愛意地望著楊玲文,與她相擁而笑,隻有妹妹玲月掩飾著表情走出了房間。


    接著祁繆與楊玲文便坐在桌邊,他們像是在說些什麽,祁繆的神色漸漸認真起來,像是做了某種嚴肅的決定。


    而楊玲文顯然十分驚訝,以為祁繆在說笑,可是對方認真的模樣,卻又讓她相信了幾分。


    祁繆站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房間中漸漸消失的光線--


    汪巒的眼眸不由得睜大了,祁沉笙的聲音也在他耳邊響起,印證了他的想法。


    “老太爺放出了自己的星宿,他想把執妖的事告訴楊玲文。”


    那話音剛落,汪巒便見著屏幕裏、黑暗的房間中,冉冉亮起了四顆幾乎直綴而下的星芒,汪巒認得出,那是對應同樣屬東方的“房”宿。


    由星星帶來的微光,映照出楊玲文驚訝的神情,看到這裏汪巒卻明白了,老太爺所做的這些,其實也是合乎情理的。


    祁繆想要讓楊玲文真正了解他,正如後來祁沉笙將星監事情告訴了他一樣,這是祁家人不需言語延續的傳統,將秘密分享給此生的摯愛。


    果然驚訝過後,楊玲文也欣喜起來,她微笑著去觸碰那些小星,祁繆的臉上也帶著同樣的笑容。


    盡管此刻他們的臉龐依舊是僵硬的,但汪巒卻真切感受到了那份感情。


    星光慢慢地淡了,光線重新充滿了整個房間,可祁繆要說的話似乎還沒有結束。


    他又變迴了之前刻板僵硬的樣子,拉著楊玲文的手繼續向她描述著什麽,楊玲文滿目仰慕的傾聽著,可漸漸地,汪巒卻發現她的臉色有了些許改變。


    楊玲文像是在驚喜,在期待,但又似乎摻雜著一絲退縮。


    電影是沒有聲音的,汪巒與祁沉笙完全無法知曉他們談話的內容,隻能靠畫麵去猜測。


    祁繆究竟跟楊玲文說了些什麽?為什麽對方會有這樣的反應?


    這時電影的鏡頭卻緩緩地移開了,沿著窄窄的窗縫,看向了春光明媚的門外--那裏站了一個人。


    是楊玲月,她顯然一直都在門外,與楊玲文一起知曉了祁繆的秘密。


    而等到祁繆走後,楊玲月便匆匆迴到了房間中,她拉住姐姐楊玲文的手,好似在焦急地勸說些什麽。


    可楊玲文卻搖搖頭,反而望向祁繆離開的方向,最後的退縮被信任與偏愛所打敗,她做出了決定--


    那並不是什麽好的決定,足以將她推向無可挽迴的境地。


    楊玲文開始隨著祁繆接觸執妖,起先隻是跟在祁繆的身邊,與他一起處理因執妖而起的異事。在這個過程中,祁繆的刻意引導下,楊玲文對執妖的力量也產生了興趣。


    而祁繆想要的,卻並不止這些,他並沒有拉開楊玲文與執妖的距離,甚至是在故意放縱,讓楊玲文接觸更多的執妖。


    看到這裏,汪巒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明顯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祁繆之前對楊玲文的感情並不像假的,可他現在又是要做什麽,真的隻是要讓未來的妻子了解他的秘密嗎?


    不,這實在是不像,祁繆的舉動反而像是在--


    汪巒的思緒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屏幕中的祁繆終於做出了那件,汪巒並不願意相信他會做的事。


    就在一個夜晚,隱秘到幾乎無人知曉的夜晚,他執起了楊玲文的手,握住了綻著血瓣的妖花。


    汪巒知道,那是一隻執妖,它將盛開在楊玲文的靈魂上,吸取她的生命為養料,帶她步步走向虛弱與死亡。


    怎麽會是這樣?


    祁繆不是愛著楊玲文嗎?


    為什麽……為什麽會親手,將她推向深淵?


    祁沉笙也同樣愣住了,在他的印象中老太爺雖然古板、專橫又不近人情,但他卻並不能相信,祁繆會做這樣的事。


    “毫無道理……他究竟是要做什麽……”灰色的殘目危險的眯起,細長的紳士杖在黑暗中,敲擊著腳下的地麵。


    但這隻是個開始,祁繆竟然並不滿足於讓一隻執妖寄生在楊玲文的身上,很快他又遇到了合適的時機,然後將第二隻執妖用從祁家古籍裏找來的特殊方法,也引到了楊玲文的身上!


    這次汪巒已不僅僅是驚訝了,如果電影中所展示的都是真的,那麽汪明生在教堂地下室中所研究的那些,還有祁望祥身上的多隻執妖共生,便都是來源於此嗎!


    那楊玲月呢……他們所懷疑的祁老太太真的於此無關嗎?


    他的手有些抖,迫切地握緊了祁沉笙,但他也知道祁沉笙此刻心中的顛覆,恐怕不會亞於他。


    “沉笙……”


    “繼續看下去吧。”祁沉笙攬住了汪巒的肩膀,視線仍舊凝視著半空中的屏幕,不管如何荒誕他們總要看下去的。


    有了第二隻,就會有第三隻……


    盡管祁繆嚐試了許多不同的方法,但隨著楊玲文身上寄生的執妖變多,她的身體終於還是衰弱了下去。


    一向健康的她,開始頻繁生病,明明隻是小病症卻怎麽都治不好,反而越來越嚴重。


    這時候楊玲月再次出現了,她顯得比上次更加著急,幾乎是哭著在求楊玲文些什麽。


    但是楊玲文卻並沒有答應,那一刻鏡頭直對向她那張美麗卻又病弱的臉,薄薄的嘴唇微動,汪巒分明認出了,她在說:“我相信他--”


    可楊玲文的相信卻並沒有用,長久以來不知多少次嚐試,均以失敗告終,祁繆似乎也漸漸失去了耐心,他轉而將視線落到了楊玲月的身上。


    但此時的楊玲月已經放棄了那段不得見光的暗戀,她麵對將姐姐害成這樣的祁繆,更多的是痛恨,並且將這件事告訴了楊玲文。


    於是接下來,便是楊老先生所說的,楊玲文與祁繆的那次爭吵了。


    雖然沒有聲音,但汪巒卻幾乎可以想象得出他們在吵些什麽,但他也知道這次爭吵是注定沒有結果的。


    祁繆負氣離開了,隻留下楊玲文一個人,坐在病床上,守著眼前空蕩蕩的屋子。


    黑白色的畫麵,讓她的身影是那樣的寂寥,欺騙、背叛、拋棄,曾經那般明豔的女子,就這樣被身上無法擺脫的執妖,慢慢拖向死亡。


    所有的深情都是假的嗎?汪巒迴想起當初,在教堂後看到的那塊石碑,如果真的是這樣,祁繆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思,在上麵留下“碧落難尋,永失所愛”八個字?


    僅僅是為了將這場虛情假意的戲,唱到圓滿落幕嗎?


    所以他才會對當年的事避而不談,所以他才會極力阻止後輩們追查異樣執妖的事--


    可汪巒卻還是無法全然的接受,盡管電影中的一切已經清晰至此,但他卻不得不重新思考一個問題。


    他們所看到的這些,究竟是不是真的?


    將他們引至此地的人,讓他們看到這些,一定是有目的的,如果是真的,那麽祁家老太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當年楊家姐妹的事,如今他們若遇到的事,罪魁禍首都是他。


    可如果……這並不完全是真的呢?


    他望向祁沉笙,在對方的目光中,也發覺了同樣的顧慮。


    而就在他們心緒正紛亂無休之時,屏幕上的電影,終於走到了尾聲。在楊玲文死後的第三年,楊玲月在斯戈爾教堂後,見到了手捧鮮花祁繆。


    他們一起去探望了楊玲文的墓碑,臨別時,兩人的目光間重新醞釀起什麽。


    最後的一幕,楊家終於張燈結彩,掛起了喜綢喜花。隻可惜出嫁的人卻不是當年的大小姐楊玲文,而是妹妹楊玲月。


    她坐在姐姐的梳妝台前,鬢邊珠翠交輝,衣上並蒂呈祥。黑白色的畫麵中,原本應是朱紅色的唇,此刻卻如同沾染了最毒的鴆酒,緩緩地勾起一抹滿含恨意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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