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汪巒便曾猜測過, 尋常人若要產生幻象,要麽是做夢要麽是用藥。而這兩樣在斯戈爾教堂中,似乎都無跡可循。


    但如今, 卻出現了一個更為清晰的答案--酒。


    祁沉笙幾乎頃刻間便明白了汪巒的意思,盡管還有幾分不情願,但他還是起身趕到走廊中,叫住了還未走遠的萊娜。


    “教堂中的葡萄酒,都是從哪裏來的?”汪巒也快速披上外衫, 拿著葡萄酒瓶,來到萊娜麵前。


    萊娜並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突然這樣重視起教堂中的葡萄酒來,有些緊張地說道:“這些酒都是從外頭運了葡萄來, 威爾神父帶我們一起釀的。”


    “平時就存放在底下的酒窖裏,要喝的時候再運上來。”


    “酒窖?”祁沉笙皺皺眉,他們下午搜尋時,並沒有發現教堂中還有酒窖:“從什麽地方能下去?”


    聽到他這麽問, 萊娜也有些為難了:“那酒窖去起來有些麻煩,這樣說實在說不清楚。”


    “那你能帶我們過去嗎?”汪巒望著萊娜,盡管他沒有使用金絲雀的力量, 但那雙眼眸依舊讓人很難拒絕。


    “可……”萊娜的手攥住了白色的裙子, 迴頭看看門外, 入夜後越發黑暗的走廊:“那裏……有些嚇人,我怕……”


    “你隻需要把我們帶到入口, ”祁沉笙的紳士杖又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手中,輕輕敲擊著地麵:“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萊娜張張嘴,她隱隱感覺到了什麽,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同意。


    這時汪巒伸手按住了鎖骨之下的紋身,金色的流光隨即從他的指縫間瀉出, 匯聚成了金絲雀的模樣,停落在酒瓶的一端,深色的玻璃倒映著它的影子。


    “萊娜,你看,它是執妖。”


    汪巒引著金絲雀,盡管它現在還虛弱得無法飛行,但卻抬起小小的腦袋,用那雙黑豆似的眼睛,望著萊娜。


    “但它也曾經是個人,在教堂中生活過,喜歡鋼琴與歌唱……”


    “他就像與那些死在安德烈斯醫生手下的人一樣,從未犯下過什麽罪孽,卻被人害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如果我們不能找出當年的真相,那麽他就隻能永遠懷著執念,無法安息。”


    萊娜垂眸看著酒瓶上的金絲雀,仿佛又看到了那血淋淋的肉皮團,但於此刻的她而言,所能做的卻並不隻是恐懼,更多的是懺悔。


    懺悔她與哥哥,因為自私而產生的邪念。


    “好……我帶你們去……”


    ----


    行走在夜晚的教堂中,汪巒其實很能理解,萊娜為什麽會感到害怕。


    如果說白天的長廊隻是因為光線不足而昏暗,那麽如今黑夜中,他們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蒙上了無法揭開的黑紗,手中搖曳的提燈根本照不亮前路,隻有在令人心慌的安靜中,生出了哀懼。


    兩側的牆壁上,偶爾出現幾幅人物掛畫,也在燈火的照耀下,像是幽靈一般。


    盡管已經來到斯戈爾教堂快半年了,但萊娜一直不敢晚上外出。明明原本應該處處神聖的教堂,一直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懼怕。


    就這樣,她加快步子帶著汪巒與祁沉笙,終於離開了走廊。但萊娜的心中卻並沒有半分放鬆:“酒窖入口……要從教堂後麵進去。”


    汪巒這會也明白了,教堂後麵也就是白天他們經過的墓地,難怪萊娜不願意過去。


    “走吧。”祁沉笙手中紳士杖的敲擊聲,牽動著萊娜的心緒,她默默地長喘幾口氣,然後才強忍著恐懼,繼續向教堂後走去。


    四麵環繞的梧桐樹林,隔絕了青洋坊熱鬧的燈火,風吹進來,落盡了樹葉的幹枝晃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響,好似有無數的身影在其中穿梭。


    漸漸的,他們離墓地越來越近,夜色下的荊棘叢中,忽然有幾道黑影撲騰而起,傳出粗劣的笑聲。


    “啊!”萊娜手中的提燈掉到了地上,渾身顫抖著尖叫出聲,她下意識地想要後退,誰知卻被一隻手抵住了後背。


    這下她連叫都叫不出來了,顫抖著差點跌倒,幸虧身後的人很快就走到了她的前方。


    “別怕,沒事的。”汪巒彎下腰來,盡量放輕了聲音,安慰著萊娜:“剛剛隻是烏鴉而已,我們一直在你身後。”


    說著,他有些無奈地看了看扶著自己的祁沉笙,剛剛萊娜嚇得後退,差點踩到汪巒,原本隻是提醒一聲就是,祁沉笙卻直接伸手抵住了她,才把人家小姑娘嚇成這樣。


    祁沉笙向來是將汪巒的事放在首位,此刻見萊娜確實害怕,才在汪巒的示意下,將人扶了起來,自己走在了前方,並對萊娜說道:“你來說怎麽走。”


    萊娜還是惴惴不安,但看著前方祁沉笙的背影,感覺他好似能擋住所有魔鬼,才稍稍放下心來,低聲顫顫地說道:“繼續……繼續往前走,走到墓園的對麵。”


    祁沉笙聞言,便按她的描述,攬著汪巒向繼續往墓園的方向走去。


    汪巒淺淺地歎了口氣,祁沉笙就在身邊,他倒是並不怎麽害怕的,隻是在想幸而如今是秋日,不然那墓園中若是起了鬼火,怕是更難辦。


    興許是在黑暗中的緣故,白天不過一刻左右就能走完的路程,如今卻漫漫沒有盡頭。


    等到他們終於走到了墓園的對麵時,汪巒的手心中也泛起了冷汗。


    “再怎麽走?”祁沉笙握住了汪巒的手,用自己的體溫蹭熱了他的指尖,而後轉身問萊娜。


    “還……還是我帶路吧。”萊娜這會也緩過來了些,她努力不去看墓園,指著教堂後麵的牆壁說道:“那邊有個小門,進去後岔道很多,不太好走。”


    “你還可以嗎?”汪巒也迴過頭來,提著燈看向萊娜,並不想勉強她:“如果害怕的話,還是跟在我們後麵就好。”


    萊娜搖搖頭,還是走到了麵前。


    從教堂後方的小門中進去後,汪巒逐漸洞悉了酒窖的大體位置,也明白了為什麽會這樣難以尋找。之前何城東給的資料中有提到,這教堂是經過曆代擴建,才有的如今的規模。


    而那藏葡萄酒的酒窖,修建年份應是較早的,所以入口被後麵層層加蓋的建築所遮擋,途徑之處都是並不寬敞的小道、樓梯,倒是真難為她們平時搬運酒桶了。


    “酒窖就在下麵了。”又走了一段時間後,萊娜打開了一扇木門,通過提燈的照亮,汪巒可以看到裏麵是向下延伸的樓梯。


    “你從這裏迴去嗎?”汪巒並沒有著急與祁沉笙下去,又抬眸看看站在樓梯邊的萊娜,他並不覺得萊娜敢一個人迴去。


    萊娜想要搖搖頭,她確實害怕迴去的路,但是她也有預感,繼續與汪巒他們走下去的話,會看到更為恐怖的東西。


    祁沉笙一眼便看出了萊娜的心思,說到底這件事也是她在幫忙,手下的紳士杖在石磚鋪成的地麵敲擊兩下,緊接著發著微光的引骨蝶,便舒展開翅膀,翩翩飛舞著落到了萊娜的肩頭。


    “這,這是什麽?”兩隻手骨拚成的蝶翼透露著詭譎的美,萊娜甚至忘記了害怕,小心地抬手觸碰想要觸碰它。


    祁沉笙無心去給她解釋什麽,隻是望著那好似通向地獄的樓梯,淡淡地說了句:“它會護你迴去的。”


    萊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想要再說什麽,但心中告誡自己不該參與更多了,於是低聲道謝後,便捧著引骨蝶匆匆離去了。


    “好了,九哥,”祁沉笙見萊娜離開後,側臉看看懷中的汪巒,攬著他肩膀的手緊了緊:“咱們下去吧。”


    金絲雀與蒼鷹都無聲地現出了身形,汪巒伸出手來,金絲雀就躍到了他的手指上,黑豆似的眼睛卻看向樓梯。


    “走吧,也許伊恩……就在下麵。”


    兩人提著燈,慢慢地走下了狹窄的樓梯,汪巒在心中默數著台階數,大約走下了兩層左右的高度後,樓梯也到了盡頭。


    走下樓梯後,又穿過一道沒有上鎖的鐵門,眼前的空間總算寬敞了些,但依舊是沒有任何光線。


    可就在汪巒提著燈,向前探照時,卻忽然在燈光邊緣處,恍然照見幾個站立的人。


    他的額上一下子便溢出了冷汗,祁沉笙當即將他護到身後,而後執著紳士杖,向那幾個人靠近。


    四周實在太靜了,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是那樣的明顯,汪巒緊緊跟在祁沉笙的身後,隨著他的步子,一點一點上前。


    燈光也在慢慢地擴散,慢慢地爬上了那幾個人的身體。


    他們的衣服已經陳舊,破爛地落滿了灰塵,再接著,汪巒便在昏暗的燈光中,看到了他們的臉。


    那是一張張,蒼白而破損的臉,灰白的石頭上殘餘著流暢的線條,擁抱著孩童的聖母碎裂了半邊身體,絕美的天使墜落了身後的雙翼,還有更多難以認出的石雕,在黑暗中靜靜地林立。


    “隻是一些雕像而已,沒什麽。”祁沉笙依舊握著汪巒的手,語氣淡淡地仿佛已經放鬆下來,可灰色的殘目,卻凝望向石雕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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