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巒的徹底失了力氣, 癱軟下去。


    祁沉笙一把托住他的腰背,將人攬在懷中,仍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灼熱, 哪怕隻是極輕的觸碰,都會引得汪巒情|動的顫抖。


    他眉頭皺緊,眸中閃過狠戾之色,但在汪巒的滾燙的額上卻又落下柔軟的一吻,低聲說道:


    “九哥再忍忍, 很快就好了。”


    汪巒在祁沉笙的低喚下,勉力睜開眼睛,他在仿若焚身的欲|火中, 勉力掙出一線清醒,隨即便急切地望向祁沉笙胸前仍流著血的傷口。


    “沉笙……對不起……”


    我又傷了你。


    祁沉笙目中驟暗,他扣住了汪巒的腦後,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再無法看到那傷處,而後啞聲低喃著:“我可不想再聽九哥說那三個字了,真正對不起我的人, 可不是你——”


    秋日夕陽下的秦城祁家宅中, 昏昏陰沉下來, 暗色瞬息間便籠罩了他們所熟悉的,五年前的舊物。


    四顆連綴成弓的星芒終於冉冉而起, 懸於祁沉笙的身後。


    祁沉笙一手托著汪巒,一手執起那細長的手杖。之前因著汪巒被控,他才有所顧忌,而如今舊怨新仇累累層層,他倒要看看那汪明生還有什麽花樣!


    房中的景象霎時間生出肉眼可見的波瀾, 仿若交織成片的金羽,為悍然而至的颶風刮亂,被囚於籠中的雀鳥也發出驚懼的哀啼。


    但這一切卻未曾招來祁沉笙半點憐惜,懷中人灼燙而虛弱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激燃他心中滔天而起的怒火。


    細長的手杖,終究在須臾後落地,發出不遜於驚雷的聲響。


    若遮天日的黑色鷹翼,在這颶風之中振開,唿嘯著盤旋而起,它不再循著什麽方向,眼前的所有都將為它所攪亂。


    汪巒在祁沉笙的懷中,望著空中片片金羽散亂而又破碎的飛揚而起,那舊日寧靜的虛幻,終於被撕扯開一道巨大的傷口。


    黑色的鳥籠於那裂痕之中漏出邊角,卻又被猩紅的血流迅速拖走,但這並未逃脫祁沉笙的眼睛。他立刻執著手杖,連蒼鷹都不曾召迴。身後連綴的四星驀地發出耀目的光芒,它們構造成了不知名的法陣,以所向披靡之勢轟然壓去。


    凝結的血流想要拚死所抵,它們翻湧如巨濤般,一麵裹挾著鎖著金雀的黑籠,一麵向著法陣反撲。


    可這血濤雖看著駭人,但在法陣的重壓之下,卻毫無喘息之機。祁沉笙的灰眸之中泛起嘲諷,溫柔地攏著汪巒的肩膀,而後抬起手中的紳士杖,隔空重揮而出。


    頃刻間那百丈血濤便從中陡然潰散,不知從何處傳來痛苦的嚎叫,震落了萬千金羽化為齏粉,而那烏黑的鳥籠也搖搖欲墜而下。


    不需任何指令,隻是一個眼神之下,盤旋於血海之上的蒼鷹便赫然轉身,向那鳥籠疾飛俯衝而去,如鉤的利爪眼看就要抓住它時,一隻血手卻忽地伸出,死死地扒住了鳥籠。


    “是汪明生--”汪巒堪堪從祁沉笙的懷裏撐起身子,未褪的燥熱燒得他肺腑間劇痛,強忍著才沒有咳出血來。


    祁沉笙眸色越發深沉,他撫著汪巒的後背,手中的紳士杖再次重重擊落,蒼鷹便毫不猶豫地將那鳥籠錮於利爪之間,而後不顧血手的拉扯,奮力直飛而起。


    轉眼間所有的血濤都都蜂擁而起,隨著血手直追而去,籠中原本就奄奄一息的金絲雀,發出驚懼的啼鳴。


    祁沉笙冷冷一笑,隨即將紳士杖驟然劃出,四星連綴的光陣隨即如符咒般,深深地烙刻入血濤之中,頓時發出燒灼般的嗞拉巨響。


    “啊--”嘶啞而殘破的聲音,自血濤中悶悶地傳來,一張巨大的麵孔隨即慢慢浮出,猩紅的嘴猛地張開,發出駭人的狂吼。


    那血手終究為星陣所熔斷,蒼鷹抓著黑籠揮展翅膀,不多時便飛迴了祁沉笙的身邊。


    血濤中的麵孔還在起伏喘息著,祁沉笙卻抱著汪巒,向它慢慢走去。


    “祁二少,”應是察覺到了祁沉笙的靠近,血麵稍稍停歇片刻,而後慢慢地說道:“好久……”


    “好久不見,”祁沉笙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可隨即話語卻一轉:“不過,我們這還算不得見麵吧。”


    那血麵聽後,竟嗤嗤地笑了起來,每笑一下那星陣落在其上的烙印便更深一分,但他卻毫不在意,邊笑邊說著:“是,不算……還未到與祁二少見麵的時候,自然不能太過唐突。”


    “可我,已經忍不了了。”祁沉笙的灰眸之中劃過狠色,懷中的汪巒自認出汪明生後,生生地挨著身上的灼熱。


    他握緊細長的紳士杖,滿腔怒火隨即宣泄而出,深入血濤的星陣迸發赫赫劇光,如萬千利刃將血濤戳得分崩離析,飛濺而出的血水如大雨般落下。


    “你覺得,這般我便傷不到你,是不是?”祁沉笙為汪巒擦拭著臉上落的血跡,似是漫不經心地抬眸,看向再無力凝聚的血麵。


    此時此刻,那血麵的眼睛已經融噬了,血口徒勞地張著,卻因痛苦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祁沉笙知道,眼前這血濤聲勢雖大,但終究隻是汪明生執妖的分|身,對方之所以這般有恃無恐,就是把持住了這一點。


    但--祁沉笙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陰狠的笑,他最後用著頗為歎息的口氣說道:“汪家主的見麵禮,我就替九哥先收下了,眼下再備一份小小的迴禮,望您莫要嫌棄。”


    “嗞拉--”


    星陣的熔噬聲隨著祁沉笙的話語,越來越刺耳,血麵最後的輪廓也模糊潰散了,化為了汙濁猩紅的濃血,四下流淌而去。


    而與此同時,遠方陰雨中,一間灰磚壘砌而成的教堂中,突如其來的閃電擊碎了彩繪玫瑰與十字架的玻璃,身穿黑色長袍的神父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發出痛苦的嚎叫--


    -----


    耳畔漸漸消失的聲音,昭示著暫時而來的結束,汪巒身體中湧動的灼熱,也終於慢慢散去,他的發絲幾乎都為汗水所浸透,此刻隻覺得四肢百骸都疲倦得厲害。


    蒼鷹收攏了它巨大的羽翼,守在黑籠旁,目露好奇地瞧著裏麵慘兮兮的小金雀,時不時轉頭看看祁沉笙懷中的汪巒,漆黑的鷹眸中現出了然--


    果然,一模一樣。


    祁沉笙瞧瞧手杖,仿若警告地冷看了它一眼,那蒼鷹揮揮翅膀不滿地叫了幾聲,還是將抓著黑鳥籠,將金絲雀送到了汪巒的身畔。


    汪巒睜開有些幹澀的雙眼,靠在祁沉笙的懷中稍稍轉身,便看到了黑籠中的金絲雀,盡管它如今狼狽不堪,但與他鎖骨之下的紋身,神形俱是相似。


    “沉笙……”他不禁咳嗽幾聲,又怕壓到祁沉笙的傷口,便微微斂著力氣,輕聲問道:“這就是我身上的執妖吧。”


    “是。”祁沉笙倒也不隱瞞,隻是麵色複雜地,看著鎖著金雀的黑籠。他早該料到,那汪明生敢帶著金雀前來,便一定還有他的後手。


    而眼下這黑籠,便是他的後手--以尋常之法,根本無法打開。


    但……似乎是感應到了汪巒的存在,那籠中的金絲雀鳥,忽而虛虛弱弱地啼叫起來,羽毛殘破的翅膀,也顫顫地扇動著。


    汪巒隨後便覺得,鎖骨之下的紋身,開始微微地發熱,轉而許多細碎的金光,開始慢慢地從他的身體中溢出,在黑暗中飄浮著,最後連成細細的光流,向籠中的金絲雀匯去。


    “這是……要重合一體了嗎?”汪巒輕咳著,卻還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隔著籠子觸摸著湧動的光流。


    而隨著那些金光融入到金絲雀體內,那隻小小的雀鳥也如脫胎換骨般,殘亂的羽毛間,生出了層層燦黃的新羽,蓬鬆而整潔。


    那為汙血所染黑的小喙,也褪去了髒兮兮的汙漬,露出嫩紅的色彩,發出清亮的聲響。


    不過瞬息過後,雖然仍舊被困在黑籠之中,但這隻金絲雀鳥卻已然恢複了鮮活。而流金溢華的光芒,也重新籠罩著汪巒,淌迴到他的體內。


    汪巒身上那殘缺的執妖,也終於變得完整起來--祁沉笙垂眸思索著,如今隻要再打開這黑籠,便能尋得金絲雀化為執妖的原委,即便找不到也可以粗暴地將它打散。


    不過眼下--他隻是低頭,又輕吻上汪巒的唇:“九哥好些了嗎?我們可要尋法子離開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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