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瞎子聽了外頭的動靜, 愣了片刻,而後也頭上戴著紙人頭都不摘,一路笑著跌跌撞撞地就跑了出去。


    “嘿嘿嘿, 來吃的了……”


    汪巒與祁沉笙對視一眼,有些奇怪趙瞎子都已經瘋成這般,還會有人來看他,於是便也緊隨其後,走出了那昏暗的小廟。


    還未踏出門去, 他們就聽到那聲音再次響起了,好像是在嗬斥著:“趙瞎子,你在裏頭磨蹭什麽, 再這樣我可不來了。”


    “不來,不能不來,”這會的趙瞎子倒是沒了紙人堆裏的詭譎,汪巒望過去時, 他正蹲在地上,大口啃著一個中年男人帶來的燒雞,可還不忘迴頭指著汪巒說道:“紙人, 好看的紙人--”


    “哪來什麽好看的紙人?”那中年男人顯然沒料到, 小廟裏還有其他的人在, 愣是嚇了一跳,可片刻之後, 卻很是殷勤地提著長衫,向他們跑了過來,口中還念叨著:


    “祁,祁二少,您怎麽在這?”


    汪巒看看他, 又側目看看站在自己身邊的祁沉笙,低聲問道:“沉笙認得他?”


    可不想祁沉笙卻搖搖頭,手中的紳士杖無趣地敲著地麵:“不曾見過。”他看著汪巒似有疑惑,又補充道:“這雲川城裏,怕是沒有幾個人認不出我的。”


    這話說得輕狂,但汪巒卻承認確實如此。別的不說,就說祁沉笙眼上的那道疤,也當真是教人好認的。


    轉眼間,那穿著長衫的男人便來到了兩人的麵前,他先是討好地跟祁沉笙打著招唿,而後目光又落到汪巒身上。


    汪巒正琢磨著,如今這雲川城裏謠言滿天飛,稍有頭臉的人未必想要跟自己沾上關係,誰知這男人臉上的笑意卻更重,毫不遲疑地喚著:“二少夫人今日氣色瞧著不錯,不錯……”


    這話說的,汪巒心中更是疑惑,隻是對他禮節性地笑笑,暗暗又望向祁沉笙,這男人當真不是他手底下的人?


    祁沉笙卻不為所動,握了握汪巒的手,冷眼打量著來人:“這位先生倒是會說話,不知該怎麽稱唿?”


    那男人絲毫沒有不被認識的尷尬,反而一臉理所應當的樣子,見著祁沉笙問了,忙說道:“什麽稱唿不稱唿的,鄙人姓周,熟人都喚我五錢,祁二少也這麽叫就是了。”


    祁沉笙卻對他這般套近乎,沒有半點接話的意思,隻是目光如舊地看著他,直看得那男人也渾身不自在,他才繼續說道:“祁二少,鄙人……鄙人今日見了您,是想趕著跟您,跟二少夫人道個歉的。”


    汪巒瞅著這姓周的著實眼生,不知怎麽又跟他扯上了關係,於是輕咳兩聲說道:“周先生這話說得稀奇,我們原是不相識的,怎麽平白受您的道歉?”


    “是不相識,”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怎麽,周五錢的額上也滲出了汗水,他用袖子一抹,口中卻沒有方才那麽利索了:“但,但是昨日兩位貴客……曾去過我那破酒館子……”


    這麽一說,汪巒與祁沉笙可算是都明白了,原來這周五錢就是雲水邊,臨河道酒樓的老板。他昨日恰好不在鋪子裏,晚飯時候才趕了迴去,當即就聽說了晌午頭在酒樓裏發生的事。


    這周五錢險些嚇得蹶過去,整整一夜未合眼,生怕那傳聞中狠厲異常的祁二少,一個不順氣兒,就牽連到他身上。


    他原本還計劃著,親自登門去致歉,卻不料正趕上了,便抓住時機湊了上來。


    而祁沉笙一聽是為著昨日之事,目光瞬間就冷了下來,唬得那周五錢渾身哆嗦。


    “沉笙。”汪巒見狀,也反握了下祁沉笙的手,才堪堪讓他的目光沒那麽嚇人。倒不是說汪巒心中就不在意昨天那事了,可眼瞧著這周五錢能這般眼巴巴地自己趕過來,他便是明白了,這周五錢實際與謠言的事,應該也沒什麽關係,純粹就是倒黴,事情發生在了他的店裏,眼下沒必要為難他。


    汪巒能想到的,祁沉笙何嚐是想不到,然而在他看來,這事即便是要輕飄飄地揭過去,也該揭出幾分價值。


    “原是酒樓的周掌櫃,”他攬著汪巒,一麵輕敲著手杖,一麵狀似無意地從周五錢身邊走過:“貴店生意倒是不錯,可惜蒼蠅蟲子太多了些,動靜上著實髒了店。”


    “是,是。”周五錢又抬手抹了把腦門上的汗,一個勁地點頭應著,直覺得那一聲聲手杖落地聲,也要敲到他脊梁骨上。


    但說到底,他也是開了二三十年館子的人了,怎麽會聽不出來祁沉笙話裏的意思:“祁二少說的是,我昨兒夜裏就把那群夥計訓了一頓,日後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絕對是有數了。”


    “保管打從我們這裏傳出去的每句話,都是能讓您聽的舒心的。”


    祁沉笙不願與他多話,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轉而繼續攬著汪巒向前走去,走到了仍在大口吃著雞的趙瞎子麵前,才停了下來。


    趙瞎子察覺到他們的到來,立刻抱著雞轉過頭來,此刻在陽光之下汪巒忽而發覺……他的眼睛,似乎並不瞎。


    方才在廟中,諸事發生的太過突然,如今細細想來似乎也不像是個瞎子能做出來的。


    汪巒仍是不確定,幹脆伸手在趙瞎子麵前拂過,誰知那趙瞎子咧嘴笑著就要去抓他的手,惹得祁沉笙又狠抽了他手一下。


    “啊--”趙瞎子又叫喚起來,周五錢怕他惹惱了祁沉笙,立刻上前來攔著說:“祁二少,祁二少,別跟個瘋子一般見識。”


    “他不瞎?”汪巒也不再試了,直接轉頭向周五錢問道。


    周五錢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了,但也不敢再說假話,隻能承認道:“是,是不太瞎……”


    “什麽叫不太瞎。”祁沉笙聽不得他這話,沉聲低喝道,周五錢立馬改了口:“是不瞎!”


    “那他為什麽裝瞎?”汪巒聞言,立刻繼續追問道。


    說起這個,周五錢也隻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幹他們這一行的,不是就興個往那半仙身上靠,人家半仙有些五缺三缺的說法,他們是沒有也要給自己套上個。”


    “所以說,趙老獨沒有媳婦,趙瞎子天生眼瞎,這些都是編出來的?”汪巒皺皺眉,著實也不知該說他們什麽好了。


    “那是……就這麽說說……”周五錢也沒得否認,反正趙瞎子已經瘋了,他也沒什麽必要騙下去了。


    可汪巒想到的卻不止這些,他瞧著地上的趙瞎子,又開了口:“這些是假的,那紙車紙馬入雲水的事呢?”


    周五錢的目光霎時間就避開了,他話中也開始含糊:“這……這就是做做法事,哪有什麽真啊假啊的說法……”


    “砰--”祁沉笙的手杖,乍然重敲了一下地麵,嚇得周五錢又是一哆嗦。


    “祁,祁二少……這事算我求您,”可即便如此,周五錢卻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趙瞎子是幹了些見不得人的事,但他如今也有了報應了。”


    “您就行行好,全當留他一條命,這事就別問了。”


    汪巒見著周五錢不想說,本想再動用金雀,但如今聽著他話中的為難,卻也遲疑了。


    “若我非要問呢?”祁沉笙並沒有要讓步的意思,反而又執著手杖,向周五錢逼近幾分。


    “祁二少……”周五錢徹底苦了臉,四下望望也不見別人,但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您要真想知道,我隻能給您指條路子……就我們那塊街巷,沿著雲水的鋪子,您隻往腳底下找……”


    祁沉笙心中倒也掂量著周五錢,知道這話他怕是已經說到底了,便沒有再繼續勒逼下去。


    周五錢察覺祁沉笙的態度緩了,不由得也鬆了口氣,看著坐在地上啃雞的趙瞎子,也生出幾分感歎來:“這人呀,就是不能做孽,做了多少早晚都要迴到自個身上來。”


    汪巒看他這般,雖不再逼問紙車紙馬的事,但卻又說起趙瞎子的事:“周掌櫃可知道,他是怎麽瘋的?”


    周五錢搖搖頭,又歎了口氣說:“興許就是遭了報應,也說不準是被人害的,誰知道呢。”


    “趙瞎子瘋了這麽多年,周掌櫃都來看他,可見關係是不錯的,怎麽反倒連他是怎麽瘋的,都不想知道了?”


    周五錢剛剛經了大驚大怕,這會子精神疲軟下來,對著祁沉笙與汪巒,也沒有那股做作勁兒了,頗為誠懇地說道:“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了,說起來我們可是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隻不過……我倒是慶幸他瘋了,他瘋了的好。”


    這麽說著,趙瞎子也把雞吃完了,周五錢也不嫌他禍害的髒亂,彎腰一一收拾了。想要離開時,卻又來到祁沉笙與汪巒的麵前,斟酌著說道:“祁二少,天錦坊的事,我倒也聽說了。”


    “您要是想要查那姚三的死,怕是跟趙瞎子、跟當年雲水邊的事,當真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但您要是想查紙車紙馬的事呢,我便隻能勸勸您,那些事早就過去了,即便如今知道了,也沒有半分用處了。”


    “我們是想查素犀的事。”周五錢還在絮絮著,汪巒卻難得地打斷了旁人的話,直截了當地說出素犀的名字:“周掌櫃可曾知道她的事?”


    這下周五錢也愣了,他好似在思索著素犀是誰,半晌後才忽有所想地點點頭:“是了,我想起當年,趙瞎子最後一夜辦事的時候,天錦坊是有這麽個人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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