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蘇醒的汪巒, 視線還有些模糊,就連祁沉笙的身影也隻能勉強瞧見個輪廓,好在他依舊能聞到那最為熟悉的氣息。


    “九哥, ”祁沉笙似乎察覺到了汪巒眼眸的異樣,側身攬住了他的身子,讓汪巒躺在他的手臂上,低低地說著:“我在這裏。”


    汪巒微微仰起頭,眨動了幾下眼眸, 終於感覺眼前的景象清晰了幾分--至少能夠看清祁沉笙近在咫尺的臉了。


    “我,睡了很久嗎?”汪巒的聲音還有些啞,想要咳嗽幾下, 可稍稍重喘便會牽動心肺,隱隱作痛。


    祁沉笙低頭輕吻著汪巒的額頭,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邊端來了床頭的溫水送到汪巒的唇邊, 便故作淡然地說道:“不久,九哥若覺得難受,可以再多睡會。”


    汪巒卻搖搖頭, 伸出越發消瘦的手, 無力地輕撫著祁沉笙的殘目, 低低地念著:“騙人……”


    “沉笙分明著急了。”


    祁沉笙默然,垂眸看著懷中的汪巒, 半晌後才說道:“那以後九哥不要再讓我這樣了。”


    汪巒的指尖沿著那疤痕,慢慢地劃下,可他卻沒有迴應祁沉笙的話……這樣的承諾,他是注定無法給出的。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 將永遠地沉睡而去。


    “是我說錯了,”就在這短暫的安靜之中,祁沉笙忽然又開了口,他握住汪巒的手沉言道:“應該說,我不會再讓九哥這樣了。”


    “沉笙,”汪巒虛弱地歎息著,靠在祁沉笙的懷中忍過咳嗽,而後聲音繾綣地勸道:“有些事,是不能強求的。”


    祁沉笙聞言卻冷笑了一聲,抱著汪巒的手微微用力,抵著他的額頭逼問道:“難道把九哥留在我的身邊,也成了強求了?”


    汪巒微微怔愣,而後有些失落地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兩人之間,就這樣安靜了下來,許久之後,大約是祁沉笙終於冷靜了下來,他也妥協般地歎了口氣,攬著汪巒的肩膀說道:“抱歉,九哥,是我不該與你置氣。”


    汪巒卻隻是迴握住他的手,半晌後似是帶著無奈的笑意說道:“沒想到……還能聽到祁二少與我認錯。”


    祁沉笙一時無話,服軟似的放鬆了抱著汪巒的手,輕嗅起他發間淡淡的檀香。


    兩個人就這麽靠在一起,汪巒睡不著,祁沉笙也不想睡,仿佛僅僅是沉溺於此刻的安謐,便已足夠。


    又過了一段時間,汪巒漸漸緩出了些許力氣,又輕輕地開口說道:“我如今的身子……是與執妖有關嗎?”


    祁沉笙沒有隱瞞,但也顯然不願意多談,短短地說了聲:“是。”


    汪巒思索過祁沉笙初次與他說起執妖時的種種,隔著睡衣按住鎖骨之下的紋身:“那是不是,若我為它複仇或者消解執念,它就會離開?”


    這一次,祁沉笙的迴答卻遲緩了許多,他用手覆上汪巒按著紋身的手:“於尋常執妖,確是如此,但……九哥,這隻金雀,可曾向你要求過什麽嗎?”


    汪巒思緒微怔,隨著祁沉笙的話,他才意識到寄生在自己身上的執妖,似乎從未發出過任何意願。


    “不止是九哥,其實就連我,都幾乎感應不到它的存在,”祁沉笙的殘目淺淺合起,又重新睜開,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它就像是隻空空的殼子,沒有來處,也有沒索求。”


    “我曾懷疑過,也許它根本就不是完整的執妖,汪明生當年隻是將它的一部分,寄生入了你的身體裏。”


    祁沉笙心中又翻滾起暗念,自從上一次被主動挑釁後,他們便再沒有發現汪明生的蛛絲馬跡,仿佛五年前,汪明生就已經真的死在了汪巒的手下。維萊特診所中的那一切,都不過是他們的臆想。


    可祁沉笙並不能自欺欺人,如果汪巒身上隻是普通的執妖,他甚至可以就地粗暴地將它打散。但眼下那金絲雀執妖的特殊存在,卻在暗示著它一定與汪明生有關,即使打散了眼前的部分,也無法令它真正消散。


    所以,無論是為了自己的舊仇,還是汪巒的性命,他都一定要找到汪明生--


    ==========


    天錦坊中,深深的夜色下,雲薇終於推開了房門,雙目通紅地捂著嘴巴,匆匆地逃離而去。


    她並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的前途究竟又是如何,她隻是壓抑地流著眼淚,徒勞地向前跑著。


    “雲薇--小妹--”


    就在這時,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前方不遠處響起。雲薇抬起滿含淚水的眼睛,卻看到她的兩個姐姐,正焦急地向她揮手。


    雲薇再也撐不住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跑完了餘下的路,種種地撲到姐姐們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雲薇,你這是怎麽了?”


    “是不是姚繼廣那個畜生,真的對你下手了!”


    “小妹你別怕,有什麽事快跟姐姐們說呀!大不了我們鬧到祁二少那裏去討公道。”


    雲薇卻隻是一味的哭泣,被兩個姐姐再三追問下,她才抹著眼淚說道:“沒,沒有……姚繼廣沒真的對我……”


    聽到小妹這麽說,采薇和念薇才稍稍鬆了口氣,但她們心中卻依舊滿是憤恨:“不行,就是沒真的怎麽樣,這事咱們也不能這麽算了。”


    念薇在坊中的時候最長,知道的事也更多些:“我聽人說,姚繼廣年輕的時候,趁著天錦坊最是興隆的時候,威逼過不少女織工,甚至……甚至還有傳聞,他曾經鬧出過人命來。”


    “我就說過,他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采薇攥緊了雲薇的手,怒勸著她:“若是忍了這次,他必定又會想下次……早晚有一日,他到底是會下真手的,雲薇你可別糊塗!”


    雲薇剛剛止住的眼淚,被兩個姐姐這麽一說,又絕望地哭起來:“我不能……我不能說出去……”


    采薇一聽,更是生氣了,但念薇卻拽住了她,到底是三姊妹中年紀最大的,她從雲薇的話中,聽出了幾分意思。


    “小妹……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到了姚繼廣的手上?”


    雲薇頓時渾身顫抖了一下,而後含著眼淚點點頭,又說不出話來了。


    “怎麽會?!”采薇低低地驚唿一聲,她實在想不出,自己這個最是老實單純的小妹,會在姚繼廣那裏落下什麽把柄。


    可無論她再怎麽問,雲薇都不肯說了,隻是默默地流著眼淚搖頭。


    采薇性子太急了,念薇見她實在把小妹逼得不行,於是便開口勸道:“好了,今天先這樣吧……都這麽晚了,雲薇也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采薇看著小妹那哭哭啼啼的樣子,到底也是心疼的,隻好點點頭,三姊妹一起迴到了坊後的不遠處的家中。


    雲薇被兩個姐姐照顧著,簡單地洗漱過後,就躺在了床上。


    她本以為自己會輾轉難眠,誰知剛蓋上被子後不久,雲薇便覺得四周好像籠上了一層煙,整個身體都沉沉地浸入了其中。


    她好似睡了過去,又好似在煙霧中穿行著,兩條腿不由自主地邁動起來,可眼前的煙霧卻讓她不知自己究竟走向何方。


    雲薇就這樣,在煙霧中行走著,一步,一步,一步……煙霧背後仿佛醞釀著深不可見的暗,它們蟄伏著,期待著,隻要煙霧散盡,便會翻湧而上,將這女孩吞噬得一幹二淨。


    可那煙霧卻始終圍繞在她的周圍,將她引入一個,無比熟悉的地方。


    雲薇睜開了眼睛,茫然而又驚恐地看著四周,她發覺自己竟是又迴到了織坊當中,牆頭的燈早已熄滅了,到處都是黑暗中彌漫而出的死寂。


    一台台織機空蕩而整齊地擺在那裏,平日裏她再熟悉不過的機器,此刻卻無端地,也染上了恐怖的色彩。


    好像有無數個她看不見的身影,正坐在那織機邊,用呆滯的目光齊齊地看向她。


    雲薇無聲地尖叫著,她不顧一切地奔跑起來,不斷地穿過一台台織機,隻想著快要離開這裏。可眼前的道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身邊的織機不斷地重複著,讓她辨不出方向。


    她不知究竟跑了多久,終於累得癱倒在地,絕望地看著那黑暗中數不清數量的織機。


    而就在這時,這片隻能聽得到她喘、、息的黑暗中,有一台織機忽而發出了仿若索命的聲音:


    “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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