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不見天日的狹小房間中,唯一的窗口,也為雜亂交錯地木板所封死了。


    一個女人,正蜷縮在這黑暗中,散發著瀕臨死亡的腐敗氣味。


    她長長的頭發,蓬亂地披散下來,遮住了曾經姣好的麵容,枯枝般的手指挑弄起一塊腥臭的肉皮,胡亂蓋在頭上。


    忽而,她又笑了出來,先是低低地夾雜著嗚咽,而後驟然變成了歇斯底裏地狂笑。


    在無邊的痛苦與煎熬之中,她仿佛又迴到了那個下午,趙家後園的小廚房中,一點火苗竄上了她的衣袖--


    “呀!燕子,你的手!”


    做飯的婆子們慌亂地為她撲滅了火,可她的手背與小臂上,仍舊被燒傷了大片。


    趙燕子疼得直掉眼淚,可更擔心會留下醜陋的疤痕,就在這時一個老麽麽安慰她道:“燕子你別著急,我聽人說啊,青洋坊那邊有個洋人開的醫館子,最是能治燒傷的,你去看看保管能好!”


    趙燕子平時跟在小姐身邊,確實聽說了不少洋人的厲害,可聽說去看洋醫生卻又打怵,哭著說道:“咱們這樣身份的,人家說不得直接給趕出去呢。”


    可老麽麽卻說不要緊,大家都說那位洋醫生心腸好,什麽窮苦人也是給看的。


    趙燕子便在老麽麽三言兩語的勸說下,動了心思,可她卻並不相信那位洋醫生當真有好心腸,生怕他因著自己是下人,就不給好好看。


    於是她便動了動心思,從大櫃子裏翻出了小姐平日裏賞給她的裙子,對著鏡子好一通打扮,她甚至還取來了前些日子,小姐給她的白玉鐲子,一並戴在了手上,心中仿佛就此也越發踏實--自己比那些大家小姐,也是不差什麽的。


    就這樣,趙燕子偷偷溜出了府,難得大方地坐了輛黃包車,一路打聽著,直往那青洋坊的維萊特診所去了。


    接待的護士果真因為她這身裝扮,而分外熱情,沒多久便引著她走進了治療室中。


    趙燕子一下子就被那高大英俊的洋醫生迷住了,她並不覺得金發白膚有什麽怪異,反而覺得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這位小姐請坐吧,我該怎麽稱唿您?”安德烈斯醫生的聲音,如春水般流入她的耳中。就在那一刻,她越發堅定了想法--決不能讓他知道,自己隻是個下人。


    於是她故意含糊了姓名,隻說自己姓趙,住在城西的趙家--


    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中,她仿佛真的變成了糧爺趙家的小姐,越來越頻繁地偷偷溜出府,裝扮著自己,借著治療的名義與安德烈斯醫生見麵。


    她心安理得地,在曖昧中拉近著兩人的關係。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場“治療燒傷”的手術。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安德烈斯的求愛……


    直到謊言被戳破的那一天。


    趙燕子哭喊著,哀求著,可無論她做出什麽,都無法阻止安德烈斯殘忍地離開。


    而就在她傷心欲絕時,上天卻又賜給了她一份“禮物”。那是一個孩子,她與安德烈斯的孩子,趙燕子欣喜若狂,她以為自己終於得到了挽迴安德烈斯的機會,於是不顧一切地又向維萊特診所趕去。


    可她沒想到的是,這注定了是一趟絕命之行。


    她被安德烈斯掐住了脖子,狠狠地壓在桌子上,然後生生地劃開了皮肉。


    就在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的生命就要結束的那一刻,她竟然看到趙慶雅正躲在窗外。


    前所未有的恨意湧上心頭,憑什麽趙慶雅生來就是小姐,而她隻能是奴仆?


    是趙慶雅為了奪走安德烈斯,所以才告發了一切!


    看啊,她明明這樣痛苦了,趙慶雅卻不來救她,好恨啊--好恨啊--


    狹小的房間中,迴憶的怨恨讓她的手,又化為了鋒利的小刀,頃刻間將那蓋在頭上的皮肉,絞了個粉碎。


    “好恨啊--好恨啊--”


    她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嘶啞的嗓子中不斷發出幹嚎,狂亂地撲向冰冷的牆麵。


    而就在她的上方,透過一扇巴掌大的小窗,什麽人正在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瘋狂。


    良久之後,那人才意猶未盡地關上了窗口,轉身穿過華麗的走廊來到書房中,拿起聽筒撥出了一個電話。


    “汪先生,您送我的這隻小東西,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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