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苑又一次坐在江夫人麵前,給江夫人斟了一杯茶。


    江夫人還是食指叩了叩桌麵,接了茶盞。


    “我的徒兒還好嗎。”江夫人的聲音略微溫和了些,不如昨日那般清冷了。


    李苑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如實迴答:“似乎好了一點,我昨夜哄他睡下,他卻不敢,緊緊抓著我的衣裳,我一動就驚醒,所以多陪了他一會兒。”


    江夫人緩緩吐了口氣,輕輕放了茶盞。


    “我這徒兒也是不中留了。”江夫人詢問地看向李苑,“他自幼孤僻,從不願與人多說話,他會獨自思考,我行走江湖數十年,所見這樣的孩子多是武學奇才,他在你身邊是屈才了,留在我這方能讓他參透大乘輕功,成為一代宗師。”


    李苑又給江夫人斟了一杯茶:“武學奇才多半孤獨。您也一樣,高處不勝寒啊。”


    江霓衣撚了撚衣袖上的絲線:“他身負內傷,我會為他療傷。待傷勢痊愈……便隨他去吧。”


    李苑揚起嘴角,脫口道:“師父說得是。”


    江霓衣立刻像被狗咬了一口,瞥了他一眼:“誰是你師父?”


    李苑微笑:“在下嫁人從夫,得跟溫寂叫啊。”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齊王世子自始至終恪守君子之禮,言語上已經讓步至此,江夫人有火兒發不出。


    “大軍已經在迴朝路上,在下還得趕迴燕京去,暫且與溫溫告個別,待他傷勢痊愈您知會一聲,在下親自接他迴府。”


    “等等。”江夫人將手邊的弓匣推到李苑麵前,“把東西拿迴去,切勿隨意放置,必須放在精密鎖匣中,鑰匙你自己拿著。”


    李苑挑眉。


    江霓衣正襟危坐,緩緩道:“霸星現世那日降世的王族之子大多被暗殺,卻也有漏網之魚。”


    李苑眉頭皺了皺:“請夫人明示。”


    江霓衣呷了口茶:“嶺南王府有一侍女被嶺南王寵/幸,在後一夜產子,而嶺南王妃則在霸星現世當夜生產,其實外界並不知這二位女子誰先誰後,隻知是相鄰兩日臨盆的,隻有嶺南王府自家人明白。


    “嶺南王壓住了李沫降世的消息,一直等到侍女的兒子出生方才透出消息。


    “侍女之子被嶺南王說成當夜出生,因此被暗害夭折,保了李沫一命,後來嶺南王府漸漸暗中清除了解內幕之人,如今此事已死無對證了。”


    “李沫與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時辰生,天下確實難尋如此巧合之事,近日天象雙星噬月方才令我有所察覺,親自調查此事方得知內情,此事攸關數年後帝位之爭,雙星噬月,而龍王骨卻隻有一個,你當我為何要殺李沫……他礙了你的路,你非除掉他不可,否則你會折在他手上。”


    李苑托腮沉思:“沫兒……我也在思考如何讓他理所應當地消失,無奈他處處防備,我沒機會下手。此次出征我倆領了密旨,生死同係,我也無可奈何。若有機會,還請夫人幫襯一二了。”


    江夫人眼神裏多了一絲讚許,輕聲道:“沒想到,你倒不在意兄弟血親。李苑,你也是個無情人,裝什麽情種。”


    李苑哼笑:“我不是菩薩,總得先保自己。該死之人,死便是了。”


    清晨剛過,李苑親自端了一盤清粥小菜送到靜室,影七在石床上蜷縮著,身上蓋著李苑的外袍,他把鼻尖也埋在李苑的衣裳裏,整個人都裹在裏麵,仿佛隻有如此才能得到一點安全感。


    李苑心裏顫了顫,把粥放到一邊,側身躺上石台,從影七身後環過手臂抱著他,讓他的脊背貼在自己懷裏,從身後吻影七的耳垂,輕聲喚他:“寶寶該醒了。”


    昨夜李苑陪他到很晚,心疼地聽著影七一遍一遍呢喃著跟自己說“謝謝”。


    為什麽他得到疼愛的時候不會第一個想到自己有多好,而是和對方一遍一遍地說謝謝?


    影七不敢睡著,隻會緊緊抓著李苑的衣裳,好不容易疲憊地倚靠著李苑睡著,隻要李苑身子一動,他就猛然驚醒,驚慌地抓住李苑的手,努力判斷眼前的人是不是幻覺和夢境。


    恍惚驚懼的眼神幾乎已經經不起任何波瀾,李苑把他抱在懷裏安慰,輕輕拍著他,讓他摸自己的臉,不厭其煩地告訴他:“是因為小七是好孩子才會被喜歡的,不是因為長相,也不是因為忠誠恪守奴仆禮儀,是因為小七是好孩子。”


    李苑一點一點引導著他:“今日小七也很乖,可以把想要的說出來讓我聽。”


    影七猶豫了很久,特別珍惜這個機會,他窩在李苑懷裏很久很久,終於揚起臉:“明日醒來,想看見您,在身邊。”


    李苑欣慰地吻他的眼睛。他敢提出願望,就是在慢慢接受“自己很好,值得被滿足”的想法。


    影七醒來時,正被身後的人環抱在懷裏,世子殿下吻著自己的耳廓,見他醒了便坐起來,俯身親他的眉心。


    影七怔怔看著麵前的世子殿下,匆匆爬起來跪坐在殿下麵前。


    李苑坐遠了些,朝他張開兩手。


    影七愣愣看著他,爬過去小心地摟住李苑的脖頸。


    下一瞬便被世子殿下抱起來在靜室裏轉了一圈,親了親嘴角:“好乖。”


    影七方才舒緩了表情,露出輕鬆的眼神,嘴角翹起來,露出一點潔白的小齒尖。


    李苑抱他坐下,讓他跨坐在自己腿上,雙手扶著他的細腰,微微揚起眼睫問他:“我是誰?”


    影七脫口道:“世子殿下。”然後眨著小鹿似的眼睛等著要獎勵,忽然又覺得答案不對,眼神又慌張起來。


    李苑搖頭:“叫錯了。”


    影七皺眉想了很久,遲疑地看著李苑。


    李苑捏他的臉:“夫君,叫夫君。”


    影七的耳朵立刻紅了,低頭埋進李苑頸窩,嘴角翹得更明顯,小白牙露出好幾顆。


    “殿下何時返程?屬下去準備。”影七揚起眼瞼問。


    李苑揉揉他的頭發:“不急,你留在這兒療傷也好。”


    “……”影七慌忙抓著李苑的衣襟,茫然看著他,“您不帶屬下迴去嗎?”


    李苑輕輕拍了拍影七後背:“隻是療傷而已。”


    影七急切道:“屬下已痊愈了。”


    李苑安撫地牽起他雙手:“府上醫人治不好內傷,你不要留病根,在這兒多待幾日。我的私印都在你這兒保管著,天香牡丹印就這一件,夫君跑不了的。等你傷好,給我寫信來,我親自接你迴府。”


    影七不大情願。


    李苑指了指他的枕邊,整整齊齊放著一套嶄新的墨雲錦衣:“到時候穿整齊等我來接你。”


    影七抿了抿唇,隻好點頭。


    洗漱罷,李苑端著粥碗,用調羹舀起一點嚐了嚐,放了一會剛好適口:“過來寶寶,聽說好些日子沒好好吃東西了。”


    影七小心翼翼地含著世子殿下喂進口中的粥米,乖乖跪坐在石床上,身後看不見的小狗尾巴都快搖斷了。


    午後李苑領鬼衛下山,影七坐在斷魂崖畔,望著漸漸遠去的世子殿下的背影,輕輕招了招手。


    本以為殿下看不見的,卻不料殿下迴頭四處張望,抬頭看見了崖畔的影七,也招了招手。


    影五悄悄跟在世子殿下身後吐舌頭對眼兒做鬼臉,被影四皺眉扯到一邊站著。


    影七驀地笑了,抱著雙膝坐在崖畔,望著熟悉的人消失在視線裏。


    江夫人也如約為影七療傷,不再提他和李苑的事。


    他難得去敲了尹眉無住處的門。


    “眉無。”影七側身走進尹眉無臥房,拿著一紙圖樣,“幫我一件事。”


    影七趴在尹眉無臥房床榻上,撩起上身的衣裳,露出布滿脊背的鹽刑疤痕。已是陳年舊傷了,傷口愈合,可惜疤痕縱橫交錯,令人觸目驚心。


    尹眉無打了個嗬欠:“好大一片,疼死了。這得弄到明早了,忍著罷。”


    他拿起紋針,在燭上燙紅,沾著豔紅的顏色伏在影七脊背上刺下細密的紋路。牡丹花瓣層疊,將無數傷疤巧妙連成一片。


    一叢天香牡丹自傍晚紋到第二日清晨,影七自始至終保持著趴著的姿勢,抱著枕頭,嘴角翹著,鼻尖上滲出幾滴細汗,如此方能看出他確實是疼著。


    尹眉無腰酸背痛地扔了針,仰麵躺倒在影七身邊,推了推他:“大哥,別再笑了,你臉酸嗎?愛笑的男孩子褶子不會少。”


    影七微微動了動酸痛的身子,喃喃道:“我喜歡殿下,他特別好。”


    尹眉無頂著眼下一圈烏青,半睜著他那雙狐狸眼困倦道:“嗯特別好……那發量羨慕了……我一直想給他梳兩條麻花辮……對了他多大。”


    影七耳尖微紅,怔怔思考了一下,用雙手比量:“這麽……”突然迴神,“什麽多大?”


    “我說年歲?”尹眉無精神一振,跑下床榻拿了一碟花生米迴來趴到影七身邊,“哥你說罷,我不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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