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下公主微怔,露出一弧微笑:“李落雁。”


    “公主千歲。”梁霄驚訝,行了個禮,“久聞霸下公主英氣美貌,吟得了詩書,上得了武場,梁霄今日得見,不虛此行了。您也來送逸閑?”


    “若聖上能許女子上戰場,屆時領兵的就是我了。可惜,在你們眼裏,我們也就隻有和親這一條路吧。”霸下公主一拂衣袖,迴了個禮,提起馬韁轉身離去。


    梁霄叫了她一聲:“公主誤會,梁某從未這麽想過,您若出征,梁某也同樣會來送行的。”


    霸下公主難得笑了笑,迴身問他:“聽說你在打聽孔家的驛館?在皇城南,鬱名坊茶樓附近。”


    梁霄起身躬身謝過。


    鬱名坊茶樓也是梁霄家裏的產業,在城南角的一處安靜地界,京城的貴胄喝茶,圖個清淨特意把地方選在僻靜處,這鬱名茶坊雖說名字不起眼,其中布置卻是一等一的奢華。


    齊王府每日的流水花銷平時在各王府裏隻算中上,但有了世子殿下就不一樣了,有個這麽能燒錢的兒子,齊王府也沒到坐吃山空的地步,終究是因為梁家。


    梁家何來財大氣粗?是靠著背後的齊王府撐腰,一點兒一點兒經營上來的,梁家的產業,暗地裏有一半兒都是齊王爺名下的,每日進項足以支撐住這位敗家的世子殿下燒錢玩兒。


    也因為如此,梁霄對李苑始終有著三分討好的態度,先前在驛館裏,孔言璽那麽求李苑,梁霄也不敢多勸,正是因為得罪不起世子殿下。


    若是平時玩笑打趣也就罷了,世子殿下也愛鬧,脾氣不壞,但卻不能真讓世子殿下不痛快,隻消齊王爺一句話,梁家的富貴就能換到陳家、寧家,隨便哪一家頭上,想當齊王府走狗的大戶多得是,何愁換一家?


    梁霄在鬱名坊茶樓附近轉了轉,確實有一處驛館,守衛皆著沉沙族服飾,他想進去看看言璽。


    孔言璽臉色憔悴不堪,正伏在書案前挨個翻看家族名冊,孔瀾驕則斜倚在床榻邊上,翻開一個刀匣,擦拭著裏麵安放的一對鴛鴦刀。


    孔瀾驕擦拭著其中一把短刀,揚眉問他哥哥:“哥,你這麽憂心,茶不思飯不想的,皇帝還沒下旨拿我們孔家怎麽樣,你著什麽急?”


    孔言璽揉了揉眉心:“等皇帝下旨就晚了……楚威將軍鋃鐺入獄,李苑又被迫出征,我們孔家獨木難支,一招不慎就會招來滅門之禍。”


    孔瀾驕眉角微挑:“昨日我已經把家中嘴不嚴的長老,知道內情的老人全部殺淨了,弑父弑親,我為了哥哥全部都做了。”


    為了保全族人不被屠殺,就得先把這些有話語權,卻又無法承受酷刑,會給家中招致禍患的人全部清除幹淨。為了讓家族血脈延續,孔言璽才是真的心狠手辣,而他弟弟就是他手裏最銳利的一把刀。


    孔言璽眼神木然,纖細柔弱的指尖輕輕摩挲族譜上的一個個名字,再用筆墨一道道抹去。


    “不是為了我,是為了沉沙一族。”


    孔瀾驕不置可否:“你說是那就是。”


    孔言璽迴頭望著他:“還有一個人要除去。”


    孔瀾驕正擦拭著短刀,驀然抬頭:“誰?我做得很幹淨,應該已經沒有人了。”


    孔言璽扔了狼毫,緩緩走過來,身上的藏銀鈴鐺叮鈴輕響,俯身與孔瀾驕悄悄耳語:“你。”


    “哥!”孔瀾驕驟然瞪大了眼睛,他根本沒有想過反抗孔言璽,一時被自己親哥哥按住了頸脈,脖頸上被猛然插了一根極其細的竹管,藥液緩緩注進脖頸裏。


    孔瀾驕天生力量過於常人,而這藥液卻能壓製他的氣力,使他不過與常人氣力相當。


    孔瀾驕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嬌小溫柔的哥哥,身體經脈中的氣力飛速流逝,孔瀾驕翻身想抓住他哥哥的衣袖,卻從床沿上翻下來,倒在地上,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孔言璽。


    “哥哥……你……要殺我……?”孔瀾驕掙紮著爬起來,艱難地爬到孔言璽腳下,用力攥著他的衣擺,仰頭看他,“哥哥……連我也……不相信……你一直恨我搶了你的風頭是不是?”


    孔言璽細瘦的指尖微微打顫,眼神發抖低頭看著他:“你搶不走我的風頭。”


    孔言璽緩緩跪下來,雙手奪過孔瀾驕手中的短刀。


    “你要幹什麽?!”孔瀾驕眼睜睜看著孔言璽端起他手中的短刀,往自己小腹上猛然一插。


    孔言璽吐了一口血,扶著腹上傷口拉開房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朝驛館眾守衛求救:“來人!孔瀾驕謀害家主企圖篡奪家主之位……來人……把他拿下!”


    孔瀾驕愣住了,看著地上一趟血淋淋的痕跡,看著自己染血的手,恍如當頭一棒,讓他渾身都僵冷難忍,冷汗轉瞬間濕透了全身。


    他手心裏落了一顆從孔言璽衣擺上拽下的藏銀鈴鐺。


    孔瀾驕被藥液壓製住了全身經脈,這藥隻對沉沙族人起效,且藥效足以持續數月。


    孔瀾驕被守衛壓住了雙臂架下去,瞪著眼睛,無言望著他相處十二年最親愛的的陌生的哥哥。


    孔言璽扶著腹上傷口,臉色蒼白如紙,艱難地指著孔瀾驕,命令道:“孔瀾驕……蓄意刺殺家主未遂……給我杖刑處死……今後族譜上除了他的名字!”


    守衛遲遲不敢對自家二少爺動手,孔言璽氣急,將家主令牌拿出來舉在麵前:“我是沉沙孔家家主!誰敢抗命!”


    孔瀾驕被按在地上,當眾行刑。


    一道道戒殺杖落在背後,痛得鑽心徹骨,孔瀾驕狠狠瞪著他哥哥,瘋狂掙紮嘶吼:“孔言璽!你這個小人!枉費我自幼跟隨於你,半點異心也無,我從沒想搶你的家主位,我為你除了那麽多絆腳石就是為了不讓你受委屈!你就這麽報複我……啊!啊!孔言璽!!!我恨你!我不會放過你!”


    梁霄進來的時候,孔家二少爺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不知是死是活。


    孔言璽用藥布按著自己腹上的傷口,跪在他身邊,用沾血的手給弟弟理了理頭發。


    “言璽……”梁霄慢慢停了腳步。


    孔言璽抬起頭,大眼睛裏都是眼淚,眼神淒涼望著梁霄,藏藍羽裳被血染成了深紫色,他背著落日餘暉,淒然迴眸笑笑,緩緩倒了下去。


    梁霄愣了半天,一把抄起膝彎把孔言璽抱起來,飛快奔向鬱名坊茶樓:“來人,來人!孔少爺受傷了,快救人!”


    孔言璽緊緊拉著梁霄的衣襟,虛弱哀求:“把我弟弟……送到……那兒……再也別迴來……剜了他身上的沉沙族印,再也別迴來……”


    梁霄與孔少爺相熟多年,自然明白孔言璽所說是何處,立刻叫來鬱名坊茶樓裏的親信,叫他去處理。


    鬱名坊茶樓也是齊王府除杏堂外的一個情報點,這裏麵全是齊王府的眼線,忠誠於齊王爺和世子殿下,也萬萬不會走漏消息。


    短短一盞茶的工夫,不少在茶樓裏品茶閑談的貴族全都知道了這件事,孔家二少爺意圖弑兄,被孔言璽以家主之名下令杖殺,族譜除名一事。


    有些好事的貴族派小廝去沉沙族的驛館看,庭院裏血腥味極其重,孔家二少爺被打得遍體鱗傷,已經斷了氣,幾個人正在收拾屍體,趕緊捏著鼻子迴稟主人。


    短短三個月後,孔家就被抄了家。


    孔言璽被禁衛帶走,同樣以謀反的罪名,關進了大牢待審。他弟弟因為早已被處死,且被族譜除名而避過了朝廷視線。


    孔言璽招供,承認自己親手殺了所有孔家長老,杖殺年幼親弟,但唯獨不認謀反之罪。


    梁霄早已帶著孔瀾驕迴了越州,為了避嫌,命人把孔瀾驕的容貌改成另一張麵孔,交給了洵州金池鏢局沈鏢頭關押起來,所幸孔瀾驕經脈被封,闖不出去,每日隻能住在沈鏢頭家裏,沈夫人照料著他。


    孔瀾驕每日都想著怎樣逃出去,金池鏢局受了梁公子的囑托自然不敢怠慢,將孔瀾驕關押得毫無逃走的機會。


    孔瀾驕每日攥著手中的藏銀鈴鐺發呆,是從孔言璽衣擺上扯下來的那枚。


    他幾次想扔了這顆鈴鐺,幾次又反悔把它找迴來。


    漸漸地,孔瀾驕也就死心了。哥哥都不要他了,族譜也將他除了名,身上的族印被直接剜了下去,他身上經脈被封住不知何時能解,他還能如何?


    他現在什麽也沒有,隻有一對鴛鴦刀在身邊。


    是他生辰時,孔言璽花了自己所有積蓄,去找沉沙族最好的鐵匠打的一對鴛鴦刀。


    就是這麽疼他的親哥哥,這麽軟弱的親哥哥,把他親手推出來,遠離他的世界。


    他恨他哥哥,也恨李苑。


    照顧他的沈夫人有個小兒子,抓周的時候抓了父親送的一條小金蛇,天天攥著玩兒,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淌著口水抱著小金蛇啃。


    孔瀾驕就坐在小寶寶旁邊看著他,沈夫人去處理家務的時候,小寶寶亂爬,爬到床沿孔瀾驕就拿腿把他給攔迴來。


    小寶寶淘氣,爬過來用隻長了四顆牙牙的嘴啃孔瀾驕的手,孔瀾驕撤開滿是口水的手,把他拎起來教訓:“沈襲,規矩點兒。”


    小寶寶就咯咯咯笑,用軟軟的小腳丫踩孔瀾驕的臉。


    後來小寶寶長大了一點,學會的第一句話不是父親母親,居然是——“驕驕”。


    孔瀾驕從來沒這麽窒息過。


    ——


    至於孔家被抄家,得從李苑出征半月後說起。


    自燕京行軍半月,真正的橫戈馬上行,李苑才明白行軍打仗有多苦,也看出了他與李沫的差距。


    正值盛夏,烈日當頭,從前世子殿下走到哪兒都有丫鬟遮傘打扇,端著冰給李苑吹風,一上了路,夜裏無奢華枕席,飯食無精細麵點,金枝玉葉的身子何曾受過這樣的折騰。


    半個月裏李苑中暑兩迴,前幾天幾乎是強撐著能穩在馬背上,幾次險些栽下來,李沫抱著鹿角弓與李苑並行,冷眼瞥了一眼李苑:“苑哥,你可別死在路上,丟我的臉。去後邊馬車上歇著去,別在這兒礙老子眼。”


    影七趕緊扶住李苑:“殿下,去休息一會兒吧。”


    李苑揉了揉發燙的額頭:“不用。”


    李沫這個人,雖說不是什麽好玩意兒,對李苑也是恨不得拆骨入腹,心計不如李苑深,但他會打仗會領兵,其實潛移默化地教了李苑不少在家裏學不到的東西。


    影七知道勸也沒用,世子殿下雖然身子嬌貴,在這一路上難受得緊,卻從未給自己破例休息過。


    影七的身子自然扛得住這些小苦,卻擔心世子殿下還撐不撐得住,行軍打仗,紙上談兵是一迴事,見了真章又是一迴事。


    李苑拽了拽李沫衣袖:“喂,你說,要是在這種狹長山道上遭遇埋伏,該怎麽應對?”


    李沫哼了一聲:“你不是什麽都懂嗎,你問我幹什麽?”


    李苑伏在馬背上托腮望著他:“我得不恥下問啊。”


    李沫被這騷得自己堵心的堂哥氣得咬牙,憋了半晌:“列成兩隊,靠近埋伏的一隊負責抵擋,另外一隊策馬急速通過山道,然後迂迴到埋伏點解決埋伏者。”


    李苑越來越篤定,派來偷看行軍圖的一定不是李沫的人,一定有另外的勢力在暗中蟄伏著,不知何時就會出來咬一口疼的,不僅得提防著李沫,還得提防著不知身份的敵人,李苑感覺自己病情又重了。


    水袋裏沒水了,影七去後邊的飲水車裏打一些,訓練有素的眼睛略略一瞥,看見糧草車裏似乎有東西在動。


    他走過去掀開草席看了一眼,心頭一緊,不動聲色地受了驚嚇。


    裏麵蹲著魏澄小公子,踩著藥箱扒在車沿上,探出頭朝影七張開手:“我來啦!”


    影七麵無表情,又把草席放下,把魏小公子拍迴糧草堆裏。


    現在可以公開的情報


    李苑的十三鬼衛


    【五毒鬼】影初(楚心魔):蜈蚣


    【聽雪鬼】影疊(白羽):單劍——披寒


    【燎原鬼】影焱(衣海心):火器


    【寡心鬼】影四(祁淵):九節鞭——墨玉


    【鬥聖鬼】影五(祁煊):鉤指——紅楓


    【神工鬼】影六(蕭然):單劍——難追


    【無影鬼】影七(溫寂):雙劍——蜻蜓


    【不敗鬼】影八(孔瀾驕):鴛鴦刀——暗香疏影


    【萬仞鬼】影九(談蒼雲):機括——滄海


    【穿雲鬼】影十(覽平川):弩箭——遺珠


    【迴天鬼】影十一(魏澄):雙刀——枯木龍吟


    【通靈鬼】影十二(尚明月):雙匕——沉水驚鴻


    【笑麵鬼】影十三(雁璉):扇刀——無妄


    現在可以公開的情報:


    影初(楚心魔):九嬰組 蠱與奇襲


    影疊(白羽) :九嬰組 探聽刺探


    影焱(衣海心):九嬰組 槍炮火藥


    影四(祁淵) :九嬰組 全局指令


    影五(祁煊) :饕餮組 單體輸出


    影六(蕭然) :白澤組 武器裝備設計師


    影七(溫寂) :飛廉組 貼身護衛


    影八(孔瀾驕):饕餮組 前鋒


    影九(談蒼雲):饕餮組 群體輸出


    影十(覽平川):九嬰組 遠程


    影十一(魏澄):白澤組 醫療


    影十二(尚明月):白澤組 馴獸師


    影十三(雁璉):飛廉組 突發情況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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