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悅半點都沒察覺到對方語氣的變化,鬆了口氣,“好嘞,那我就帶他出去了,拜拜。”斯悅將電話掛了。白簡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過了會兒,他放下手機,抬眼看著會議室裏的眾人,笑了笑,“剛剛說到哪兒了?”蔣雨走上前,重新開始說這次收購一家企業的計劃。會議進行了快兩個小時,結束時,除了白簡,所有人都累得不行,蔣雲蔣雨跟了白簡畢竟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白簡的笑非笑,冷非冷了。參加會議的其他人有的甚至是第一次見白簡,一部分是人類,他們早就知道白簡是人魚,一開始還想挖掘點兒八卦,一場會議下來,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白簡看似溫和,提出的每個問題卻是異常犀利,每個人的心髒都高高提起,放不下來,就沒放下來過,直到會議結束,走出會議室的那一刻才覺得空氣變得稀鬆起來。“白簡先生,”蔣雲輕聲道,“您最近幾天還好嗎?”蔣雨從後邊走上前,整理桌子上的東西,“你這問的什麽鬼問題?”他收拾著,覺得側臉冰涼涼的,垂眼一看,渾身都僵了,手指仿佛被凍住,動彈不得。白簡先生抬起了頭,眼神平靜地看著他。再平和不過的表情了,可眸色是墨黑的,黑曜石一般,不透明,沒有瞳仁,像縮小的深海被置於其中。蔣雨僵硬地挪動眼神,望見了白簡頸側緊密排列的黑色魚鱗,泛著淡淡的光,詭譎鋒利。他唿吸都消失了片刻。蔣雲察覺到了不對勁,一步上前將蔣雨拖到自己身後,“抱歉,白簡先..”話音未落,白簡垂下眼,拾起桌子上的鋼筆,語氣溫和,“出去吧。”蔣雨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會議室外,蔣雨扯掉了領帶,他臉色的血色褪盡,“艸,這幾天我想請假,我感覺白簡想吃我。”蔣雲一時無言,“白簡先生是重規矩的人,你突然走出來,他肯定會兇你的,你這不是自找的?”蔣雨委屈,“我忘了快到16了啊,平時他怎麽可能那麽看著我。”他說完,想到了白簡頸側剛剛出現的魚鱗,他頭皮一麻,想到了白簡最不受控製的那幾年,“我本來隻覺得白簡突然有點奇怪,然後我就看見了他脖子邊上黑色的魚鱗,黑色!!”黑色是白簡本來的顏色,因為始祖的顏色是銀色,改變了白簡的基因,成了一種異常稀有的銀藍色,藍色是大海的顏色,白簡的尾鰭和海水是一個顏色。而每月的返祖,白簡會恢複成他本來的顏色。除了白簡,再沒有人魚的尾巴是黑色,深黑如墨,沒有任何瑕疵的顏色,鱗片排列緊密整齊,鋒利如刀刃。不管是被詛咒前,還是被詛咒之後,白簡都是人魚中被奉為神的存在。蔣雲眼神變得複雜,“我還是比較喜歡以前的白簡。”蔣雨語氣奇怪,“你怎麽不叫他白簡先生了?”“我想怎麽叫就怎麽叫,管得著嗎你?”蔣雲鏡片後的眼神逐漸變得不耐煩,語氣也是同時一起發生改變的,“你管這種小事之前,先學習學習怎麽管住你這張嘴,免得下迴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你太誇張了,白簡頂多讓我撿球。”周陽陽是第一次見白鷺,對於白家的人,他下意識畢恭畢敬,太有錢了主要是,還有權有地位,他們這種普通有錢人,和白家壓根沒得比。“你好你好,招待不周的地方,多多擔待。”白鷺沒和這麽多同齡人一起玩過,一頭霧水地跟著周陽陽一起,握著手,鞠躬,“你好你好,好的好的。”周陽陽緊張地搓搓手。白鷺跟著搓搓手。眾人:“..”斯悅看不下去了,把白鷺拉到自己旁邊,向他介紹,“都是我朋友,你別緊張。”他們在海邊一家清吧的包廂,台風天還沒完全過去,陸陸續續就有店鋪開門營業了。主要是,防風措施做得好,也足夠自信風雨不會把棚子吹垮。包廂很寬闊,唱歌跳舞下棋打遊戲都沒問題,他們幾個都不怎麽抽煙,斯悅拉著周陽陽一起玩骰子,考慮到白鷺。所以他們玩簡單的大小,輸的人喝酒,給白鷺的也是口味清甜的果酒。周陽陽端著酒杯,推給斯悅,同時靠過去,眼睛卻瞥著白鷺,他小聲問:“這麽快,你就有新朋友了?”他語氣酸溜溜的。斯悅:“他是我小舅子。”周陽陽:“這麽快,你就有小舅子了?”斯悅給了周陽陽一巴掌。周陽陽蹭過來,“說正經的,他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他看白鷺的言行,太像小孩兒了,但有時候又挺正常。斯悅嗯了聲,“沒發育好。”“原來人魚也會有發育不良這種說法,我還以為就咱們人類有呢!”周陽陽滿臉驚奇,同時對白鷺產生了一種「慈父」之心。“我覺得他還挺喜歡你的,他看你的眼神,和我家狗看我的眼神一樣。”白鷺時不時會看斯悅一眼,眼睛濕漉漉的。斯悅麵無表情,“白鷺要是知道你把他和狗扯到一塊兒,肯定會撕爛你。”周陽陽擺擺手,滿不在乎,“可我聽說,白鷺的學習成績很好的,學曆還很高,腦子很好使的,你消息到底靠不靠譜?”“這又不是什麽必須得弄清楚的事情,你管他靠不靠譜。”斯悅已經輸了第七把了,他推開周陽陽,指著骰子,“大。”鄭須臾揭開蓋子,加起來才三點。斯悅:“..”斯悅眼神恍惚了一下,他從口袋裏摸出車鑰匙,“用車抵,我不想喝酒了。”他酒量不太好,酒品也非常一般。車鑰匙被對麵的白鷺一爪子搶走,“這個太貴了,我幫阿悅喝。”白鷺的杯子拿在手裏,還沒放到嘴邊,一旁的江識意就過來了,他彎腰拿起斯悅的杯子,仰頭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我幫他喝。”江識意喝酒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白鷺,是完全不曾掩飾的敵意和輕蔑。白鷺皺皺眉,感覺怪怪的。斯悅今天運氣不好,喝了不少,白鷺提前打了家裏司機的電話,司機到的時候,他們也差不多都要迴家了。周陽陽很喜歡白鷺,他已經很久沒接觸到過這麽傻逼,哦不,是這麽單純的人了。這個圈子沒有人是真正單純的。斯悅喝酒不上臉,不認真看他的一言一行完全看不出來他已經喝醉了,他拿著車鑰匙,走出門就用鑰匙去懟一輛出租車的車門。周陽陽司空見慣地把人拽迴來,交到白鷺手裏,鄭重其事地囑咐,“小白鷺啊,你帶阿悅迴到家裏之後,和白簡也說一聲,讓他叫人給阿悅醒醒酒,然後把他關好,不要隨便放出來。”白鷺聽話地點頭,“沒問題!”到家的時間已經非常接近十二點了。青北市霧氣籠罩,但還是比前幾天要散了許多,已經圓了大半的月亮懸掛在漆黑的天幕上,霧將它遮掩了一部分,冷淡的月光照耀下來,連空氣都是冷冷的。陳叔看著坐在客廳煮茶的白簡先生,焦急萬分地看著門口。車燈從大門照耀進院子,白鷺和斯悅走下車,白鷺的臉紅撲撲的,手舞足蹈,“阿悅,明天你在帶我玩吧,我喜歡杏子酒!”他對斯悅逐漸放了心,因為斯悅看不起來不像是喝醉了的樣子,應該不要緊。斯悅點點頭,“好。”陳叔打開主屋的門,迎兩人進屋,白鷺換了鞋,直接就往自己的大魚缸跑去,水花濺起來,撞到頂上幾盞燈的水晶吊墜了,燈影搖搖晃晃。茶壺裏的水肆意翻滾,白色的熱氣嫋嫋而升,白簡聽見動靜,側頭去看斯悅,笑了笑,“迴來了?”斯悅將外套脫了遞給陳叔,眼神淡定,“給我倒杯水,謝了。”陳叔聞見了斯悅身上刺鼻的酒氣,猶疑地看向白簡,白簡輕聲道:“去給他倒水。”陳叔將斯悅的衣服放好,去給斯悅倒水了,白鷺在他的魚缸裏沉浸式吐泡泡,因為喝了酒,他今天吐的泡泡格外多,咕嚕咕嚕個不停。白簡一眼就看出來斯悅喝醉了,神態舉止和平時不太一樣,之前的時候在這裏多少都有些拘謹放不開,現在..挺放肆的。斯悅坐在了白簡的腳邊,歎了口氣。白簡問他,“怎麽了?”“課好多。”他聲音低低的,“太多了。”“要上課了?”“嗯。”“白簡,”斯悅抬起頭,眼睛亮亮的,嘴唇潤潤的,看起來很軟,和他的性格不符,但沒有違和感,“我感覺你好好哦。”白簡笑了一聲,眼睫在眼下投下一抹淡淡的陰影,“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因為我家欠你們家這麽多錢,你竟然用聯姻就抵消了,這麽不劃算的生意,換做是我,我肯定不會做的。”斯悅邏輯還是沒問題的。白簡用手指撥正斯悅的衣領,依舊無比耐心,“我覺得很劃算。”斯悅卻沉默了,他低下頭,想了半天。再次開口時,他往白簡身前湊近了些,脖子都快撞上白簡的膝蓋了,他將下巴放到白簡的膝蓋上,看著白簡,“白簡,你們人魚,是喜歡在水裏交尾嗎?”這是昨天周陽陽發給他的那張表格上麵的第十條-關於人魚的交尾。人類幼崽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好奇心?小人魚當然也會有好奇心,但是不會有這麽大膽,哪怕是喝醉酒,都會因為人魚的血脈壓製而在他跟前畢恭畢敬。斯悅卻已經快要爬到他身上了。白簡在想怎麽迴答斯悅這個問題,因為斯悅剛剛成年,他不需要了解太多,解釋起來..也是一件比較麻煩的事情。況且依斯悅目前的狀態,即使說了,他也聽不懂,即使聽懂了,他也記不住。“在水裏,感覺會更好。”白簡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