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空手笑了笑道:“你將自己變成一個無賴,這就是你最大的破綻。因為我出道之前,是淮陰城裏真正的街頭混混,你這個假無賴遇上我這個真無賴,豈有不露餡的道理?”


    三人同時笑了起來,陳平與龍賡心中歡喜,暗道:“此子連這等底細都向我們和盤托出,顯然沒有把我們當作外人。”不由更對紀空手敬服三分。


    “其二,當你進入萬金閣時,似乎對每一個地方都十分熟悉,根本不像你所說的從未到過萬金閣。如此一來,我雖然不能斷定你是陳平,卻已經知道你與陳家必有瓜葛。”紀空手繼續說道。


    陳平皺皺眉道:“這的確是一個不小的破綻。”


    “任何事情的成與敗,關鍵在於細節,隻有在細微之處你才容易看到破綻。是以一件事情要想成功,一個計劃要想得以實現,在掌握大局的同時,千萬不要忽略了細節。”紀空手道:“我之所以能判斷出你真實的身分,錯不在你,而在於他。”


    紀空手所指之人,乃是守候於密室之外的陳左。


    陳平微感詫異地道:“這與他有什麽關係?”


    “當然大有關係,當時在萬金閣觀看歌舞時,他曾衝著我笑了一下,我就覺得有些奇怪了。”紀空手道:“他笑得有點謙恭,就像是家奴對主人的那種笑一般,於是我就在想:他所對的方向隻有你我二人,既然他不是衝著我來,就隻能是對著你笑。這個問題就像一加一這麽簡單,而當他出現在迎賓小築的時候,在無意識中總是帶出幾分敬畏,你們也許沒有察覺,但卻逃不過我的眼睛。”


    麵對紀空手無懈可擊的推理,陳平這才知曉自己破綻多多,然而在他的心裏還有一個懸疑,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你與靈竹公主對賭的時候,真的是憑著運氣擲出的豹子?抑或使用了非常高明的手法?”


    紀空手看了陳平一眼,道:“你為什麽會提出這麽一個問題?”


    陳平神情一緊道:“我們夜郎陳家置辦賭業已有百年,憑的就是‘信譽’二字,假如你使用了手法而獲勝,這說明我們的賭具還有問題,必須改進。”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其實你應該猜得出來,我之所以見好就收,就是擔心別人識破我的手法。”


    陳平猛吃一驚道:“你真的能在西域名窖燒製的骰碗中作假?”


    “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事情,隻要你對症下藥,就可以做到一些在別人眼裏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紀空手道:“這碗與骰子雖然可以隔絕內力的滲透,防止一些內家高手以氣馭骰,卻隔不斷聲波的傳送。當我擲出骰子的刹那,便已束音成線,控製了骰子滾動的力道與方向,所以隨手就可以擲出三個六來。”


    紀空手淡淡一笑,又接道:“不過你放心,天下能束音成線、駕馭此法之人,不會超過兩個,因為這種內力心法十分獨特,別人就是知道這種方法,也休想將之付諸實現。”


    陳平一驚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


    “韓信。”紀空手道:“他的內力心法與我同源同宗,應該也能做到束音成線。”


    陳平的表情為之一鬆。


    因為他心裏明白,無論是紀空手,還是韓信,他們的抱負遠大,所看重的不是錢財,而是天下。


    此刻夜色已濃。


    紀空手沉吟半晌,與陳平相視一眼道:“在你的計劃中,七日之後的棋賽無疑是關鍵,這三大棋王的棋技如何,你是否了解?”


    “房衛的棋,寓攻於守,是以布局嚴謹;習泗的棋,精於算計,尤其於官子功夫最為老到;這兩人都是名揚天下的棋道高手,成名已久,棋技深厚,的確是難得的對手。但是在我的眼中,這兩人尚不足為懼。倒是這卞白雖然號稱江淮棋俠,我卻從未聽人說過,棋技如何,尚是未知,有點讓人頭痛。”陳平一說到棋,整個人便變得非常冷靜,儼然一派大師風範。


    事實上他師從五音先生門下學棋,於棋道已有很高的造詣,隻是人在夜郎小國,又一向深居簡出,是以無名,但是他對天下棋手非常關注,假如連他對卞白都不甚了解,那麽此人的來曆的確神秘。


    果然,紀空手皺眉道:“如果是這樣,問題就有些棘手了。韓信遠在淮陰,派人參加棋賽以爭奪這銅鐵的貿易權,這本身就有悖常理。”


    陳平與龍賡相視一眼,再看紀空手時,眼中已多了一絲敬佩。顯然他們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卻沒有料到紀空手才到夜郎,就看到了問題的實質,可見其思路縝密,目光敏銳。


    “的確如此。當時韓信派來信使時,我也生疑,畢竟從夜郎到江淮各郡,無論走水路還是陸路,都必須從項羽的地盤經過。一旦韓信爭得銅鐵的貿易權,勢必與項羽、劉邦決裂,他又怎能將大批的銅鐵運迴江淮?”陳平難以理解韓信此舉的真正動機,是以眉頭緊皺。


    “你真的確定從夜郎到江淮再沒有別的路線可走?”紀空手必須要問清這個問題,隻有這樣,他才能進行準確的推斷。


    “我可以確定!”陳平點頭道:“夜郎至中原的路徑隻有兩條,一條是夜郎北道,一條是夜郎西道。夜郎西道乃是通往巴蜀的道路,韓信即使得到了夜郎國的銅鐵,也無法運迴江淮。”


    紀空手站了起來,緩緩踱行幾步,突然停下道:“也許韓信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得到這批銅鐵,而是不想讓劉邦、項羽得到。此時天下漸成三足鼎立之勢,兵器奇缺,嚴重影響到軍力的擴充與裝備的改進,在這個時候,隻要有任何一方得到這批銅鐵,都會打破目前均衡的局勢,所以韓信既無地利得到它,當然也不想讓別人輕易得之。”


    龍賡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即使卞白在棋技上有所不濟,韓信也會於暗中留有一手,根本不讓任何人贏得這場棋局?”


    紀空手點頭道:“以我對韓信的了解,這種可能性極大。如果說卞白能在棋賽上獲勝,這固然好,韓信手握貿易權,隻要不將銅鐵銷往劉、項的地盤,他有無銅鐵也就無礙大局。假如卞白輸了,我想,隻怕在這金銀寨裏必有一場大的殺局,而目標,恐怕就是房衛與習泗了。”


    龍賡道:“今日的歌舞會上,我對這三方的實力都做了估量,應該沒有太大的懸殊。假如事態真的如公子所料,那麽在金銀寨裏,肯定還有一支韓信暗藏的力量。為了確保我們的計劃能夠順利實施,我們惟有先下手為強!”


    說到這裏,他的眼眉一跳,眼中盡是殺機。


    紀空手道:“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僅要密切注意通吃館內的一切動靜,還必須要注視館外的一切事態,從中找到這股力量的藏身之地。如果我所料不差,在卞白與這股力量之間,必定會有聯係,隻要我們盯緊卞白,就不難找到他們。”


    陳平道:“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密切監視卞白的動向。”


    他剛要起身,紀空手叮囑道:“至於我的身分,除了我們幾人知道之外,切記不可走漏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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